意识到手上这点东西是什么, 修傅明心下一沉。

  和他反应一样快的是助理菲菲。菲菲见池梨青捂着口鼻走来,双眼瞪大,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随后, 菲菲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异常冷静地抖开外套披在池梨青肩上。并且在开门的一瞬间立刻开伞,把所有摄影棚外聚集在池梨青身上的视线全部阻隔在外, 和另一位男助理左右护法护送着池梨青远去。

  很奇怪。

  助理菲菲是关蓉团队的核心成员,虽然她接触的事务并不复杂,但该有的礼节是必不会少。

  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离开, 看来这事是真的有些严重了。

  修傅明有些心慌,但陆绎珉好像没看见池梨青方才的异象, 直接跑了上来,拉着修傅明聊起了刚刚那部分戏, 并且提到了明天的杀青戏。

  “小修, 你们这个演得也太好了, 尤其是最后那个挑逗, 节奏把控简直超出了我的想象。”陆绎珉很高兴,他非常满意修傅明的演绎。

  “听说你是第一次演电影,本来我还在想, 明天杀青戏的戏份你会不会把控不好。不过我刚刚看了你的给我呈现出的那种感觉, 我忽然很期待明天你和小池的对手戏啊。”制片人笑了笑。

  “诶?小池呢?”沈洛发现了池梨青不见了。

  修傅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 但到了这个时候, 比起明天的杀青戏,他更加在意池梨青。

  池梨青忽然流血了,都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

  “他身体不舒服, 我去看看他。”修傅明说道。

  池梨青又病了?

  “诶好。”陆绎珉有些意外, 据他所知, 池梨青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非常稳定,出现休克的概率非常低。

  这可不行,池梨青可是主角,《人鱼泪》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停下钟摆。

  他愣了几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和自己助理说道:“快快,快去理疗室,调一个跟队的队医上去,去看看什么情况,然后叫辆救护车。啧!别愣着!跑起来!”

  “陆导,别声张。”修傅明看了聒噪的导演,对他这种过于张扬轻浮的做法有些欠妥,因为他知道 ,池梨青是那种不喜欢被外界过多关注的人。

  “剧组人多,不要散布焦虑。再说了,这里大部分人都帮不上,不如安分点。”修傅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无名的压迫感。

  “诶诶,好。”修傅明的冷静震慑了他,让原本有些焦躁的他冷静了下来。

  陆绎珉有些怔愣,转念一想,又有些自责,之前池梨青出事的时候,要是他也像修傅明这样冷静就好了。多想无益,陆绎珉决定出去稳定开始有些骚动的众人。

  和导演做了简单的消息对接,修傅明直接回了酒店。

  修傅明的脑子有点乱,尤其是在看见池梨青鼻出血的那一刻。

  如果让他那些昔日部下来看看他这个没头没脑的样子,绝对会吓到他们的。

  在进过池梨青的房间时,修傅明停了下来。

  理智的线仿佛被烧断了,脑海里不断浮动着的全是池梨青眼底泛泪花的模样。

  “修哥。”一个身材健硕的保镖走了过来,他似乎对修傅明会出现在池梨青门口这件事情并不感到奇怪。“是不是池少需要什么东西?他的东西已经安全转移了,现在这间房间是空的。”

  是啊,池梨青早就不住在这里了,池梨青现在住在他房间里!

  这句话把理智游荡在外的修傅明拉回现实,修傅明自嘲地摇了摇头。告别了保镖,他不敢再耽搁,直奔房间。

  还没进房门,他便看见了几个在酒店楼层休息的队医从屋内撤了出来,这几个队医和善地向修傅明点了头。

  “修哥呀。”/“小修。”

  “我们先去药房配药了。”

  “暂时没有别的问题,只是需要休息一下,观察半个小时,没别的症状的话,就好好休息吧。”

  修傅明一一对应,在送走了众人之后,进入屋内。

  似乎是池梨青有意为止,那些被他陆绎珉叫来照顾他的工作人员都被他送走了,屋内只留下助理菲菲一人。

  “万幸,止血了。”菲菲叹了口气,她把消毒用的用具收好,接着说道,“你先别动了,就在这休息吧。我给给蓉姐回个电话。”

  “剧组有专车,可以送你去医院。”修傅明问道,他还是有些担心。

  “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那么大阵仗。”池梨青坐在厚重的地毯上,一脸无奈,他似乎是担心修傅明不信,直接一把拉过修傅明,仰着头冲他凑近,“只是流鼻血,你看我都止住了。哪那么夸张,要专车拉去医院。”

  修傅明没有说话,但眼神非常执拗,一动不动粘在池梨青身上。

  站在一旁的菲菲好心说道:“修哥,刚刚队医来看过了,只是简单的鼻出血,没有其他问题,小池,你先休息半个钟,我们观察一下,如果还头晕,我们就去医院。”

  “好。”各退一步,池梨青做出妥协,非常乖巧应下。

  “菲姐,发消息给陆导,让他不要声张,我的工作不会停,如果刚刚因为我的缺席而漏拍了什么特写镜头,我会单独补上。”池梨青靠在沙发的侧面,神态有些微醺,像是喝醉了一样。

  “没错,刚刚我们走的突然,我得回头和剧组的人打个照面,咱们超娱也不是什么小作坊,可不能这么没礼节。”助理菲菲和关蓉共事已久,气质虽然是甜美少女,但难得的是磨出了几分大家干练之气。

  池梨青想了想,还想开口,却被修傅明打断。

  “工作的事情交给专业的团队去做吧,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修傅明把不安分的池梨青按回位置上去。

  池梨青注意到修傅明的眸色暗了暗,安分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细白的手臂上仿佛爬满红棕色的水脉,刺眼的红挑逗着修傅明的神经。修傅明紧握的手从他的腕骨上脱落,从口袋里撕开了一包新的湿纸巾,细致地帮他擦拭着手臂上凝固的血痕。

  后怕依旧缠绕在心底,修傅明问道,“怎么无缘无故流鼻.血了呢?”

  “是呀。”菲菲也有点疑惑,“我刚刚听队医说他是气血过盛,加上今天天气忽然有些干燥才留了鼻.血,可是小池一直是虚寒的体质啊,难道最近是饮食方面吃的太补了吗?”

  根本不是。池梨青心里这样想。

  “我没事的……估计是中暑了。”池梨青的脸忽然红了一下,他的睫毛闪了闪,不安地上下翻动着,语气有些闷闷,“菲姐,蓉姐找你呢。”

  “啊。”菲菲这才想起来没有上报池梨青今日的“意外”,急冲冲地出门了。

  屋内,空调正在运作,但凉气却吹不走萦绕在修傅明和池梨青周身的热气。

  一个满脸通红,一个心里窝火。

  修傅明有些生气,气池梨青“出事”时的第一时间不是求助于他,而是立刻跑开。

  他更生气的是,自己在那个镜头的结尾,故意设计了一个那样的动作。

  那个被陆绎珉和制片人称赞的ending并不是沈洛设计的。那个时候,池梨青蹲在地上帮他上药的样子太过乖巧,修傅明一时兴起,忽然加了这个略带轻抚特征的动作。

  塑料鱼尾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在随意搬动期间,正好蹭过池梨青小巧可爱的下巴。他想上手捧着池梨青的脸,又亲吻他的额头。

  然而手还没到,鼻血却先到了。

  “是我的错吗?”修傅明低着头看着池梨青,脸上有些愧疚。“我的鱼尾误伤了你。”

  在回酒店的这段路途中,他不止一次设想过池梨青为何会这样。

  各种假设在脑海之中排列组合,但他最害怕,是因为自己在ending上的小设计,让塑料鱼尾误伤了池梨青。

  “不是。”池梨青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事情,害羞得低下了头。

  “是,是……是那个,咳。”他的嘴巴张开又闭上想说的话,说不出口。

  “怎么了?”修傅明心里干着急,但手上拿着湿纸巾擦拭池梨青皮肤的动作却异常地轻,只是语气的锐度上调了几分。

  但因为两人过近的关系,这话落在池梨青耳中像是阵阵奇效的麻药,晕得他找不着南北。

  池梨青有些生气地瞪了一眼修傅明,怪他不解风情。

  那个时候,他为修傅明上药,两人的姿势本就有些说法,再加上他脖子上套着“瑟提”攻击他时用的铁链,这这这……这真的会让他联想到某种标了某字母的片段啊。

  不怪他池梨青多想,修傅明这样好看,单单靠他身上的男性荷尔蒙就让他腿软,妄论这种动作。况且他本来就喜欢男的,况且,他本来就没办法拒绝修傅明……

  腕骨被牵制住,湿纸巾在皮肤的纹理上摩挲,他的手臂已经很干净了,但修傅明却还是开了一包湿纸巾。他神情庄重,极致虔诚。

  池梨青忽然觉得,修傅明就像公司高层门口养的只大型犬。一看见人就兴奋地扑了上来,还不停地摇着尾巴,嘴里还念着: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他干脆自暴自弃,直接向修傅明说出了自己心里到底想了什么。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修傅明一直盯着他看。池梨青的眼睛很大,眼睑极深,睫毛像墨黑色的乌鸦羽毛一样亮,那双深黑的瞳仁底部冒着一层淡淡的光。

  平日里他总是倨傲地笑着,现在认真起来,反倒有一股清纯的劲儿。

  明明长着一张绝艳漂亮的脸,却说出了这么纯情的话。修傅明回想起最开始池梨青对待他的态度,抿了抿嘴。

  说完想说的那句话之后,池梨青心跳如雷,然而过了很久,他都没有等到修傅明的回应。

  空调的换气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特别明显,池梨青低着头,不敢和修傅明对视。修傅明的沉默越发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昏聩又愚蠢的决定。

  修傅明不回应他,会显得他很蠢。

  池梨青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轻浮了。池家家规森严,他就算再怎么张扬,也没像现在这样把礼义廉耻全抛到脑后。

  如果修傅明有点回应……他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越想越气。

  池梨青站了起来,打算离开,却被修傅明拉住。

  细微的振动从手臂传导而上,池梨青愣了一下,发现修傅明在笑。

  “你笑什么?”池梨青终于忍不住了,他皱着一张脸,语气是带有点撒娇意味的嗔怪,“这有什么好笑?”

  修傅明摇了摇头,对他笑了一下,“我不是在笑这个。”

  修傅明知道池梨青接触到的是和他不一样的文化,他可以热情,张扬,可以恣意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池梨青不行。

  池梨青所接触到的家庭文化,抑或是企业氛围,都是内敛含蓄的。哪怕池梨青像带刺玫瑰一样,夺目袭人强势倨傲,但他的本质,还是把自我包进青色荆条做的外壳里寻求安全感的小猫。

  何况,他因为某件应激事件,一直不愿意敞开心扉。

  越是这样不愿与外界接触的池梨青,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越有修傅明感到心动。

  因为,池梨青是勇敢的,而他向来会偏爱勇敢的人。

  也是是因为修傅明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惹火了池梨青,他把羞耻什么的都忘了,又变回往日那个张牙舞爪的猫咪,他抬了抬下巴,声音全是倨傲轻蔑,“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所以真的是因为我吗?”修傅明笑了笑,他的语气带着一股暖暖的笑意。较之轻浮,多了一丝稳重,较之喧闹,多了一丝安宁。这股带着稳重的安宁像根羽毛扫把一样,轻易地拂去了他心头的浮躁。

  池梨青觉得修傅明有点奇怪,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更倾向于明哲保身,为什么会有人主动来背锅?

  一想到修傅明可能背负起的愧疚,池梨青的心脏就有些发麻。

  “不是你的错,是、是……”池梨青的语气意外地软,但再次想起自己失口说的那些话,他又觉得恼羞成怒,“就是你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修傅明时刻谨记摸毛不能逆着摸的法则,整个人温柔极了。

  池梨青紧抿着嘴,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低着头不说话,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你不要回避这件事情,这是你本能的欲望。”修傅明捏住池梨青的手,眼神直白地套着他。“这并不可耻。”

  修傅明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他就像一位上位者,对懵懂无知的新手极尽引诱,不断往自己的一方引导。

  “不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你要去感受他。”修傅明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池梨青的腕骨,直白又热情。

  “可是这样会让人觉得很轻浮。”池梨青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不会的,如果你面对的那个人是你此生唯一的伴侣,那这种对话对你来说,是一种灵魂解脱。”修傅明说得很直白,他把池梨青额头前的碎发扫开,轻声道:“你太累了,你需要一个确切的安全感兜着你。”

  “你太天真了。”池梨青有些怔愣,不知道是不是修傅明这份言论触动了他,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让他想要抓住,“快餐爱情才是都市生活的常态,”

  “这是都市人的准则,不是我的准则。”

  池梨青见他说道认真,心中不免有些热气腾腾,一时间愣得说不出话来。

  “下次别跑了。”修傅明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语气轻柔。“下次遇见这种事情,不要再自己跑掉了。”

  “对不起……修哥。”池梨青的眼神飘忽不定,不像一个没事的人,“我不能留在那里,被人看到了,又得上热搜了。”

  短暂的欢愉过去,池梨青差点忘了,被无止境的回忆折磨的现状。

  苦味在喉间蔓延,似乎是气血的味道,这苦味哭到一定程度,居然开始回甘。眼前的修傅明有一瞬间失了真,却在下一秒再度清明,仿佛刚刚那阵眩晕不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不断在药物催眠与理智清醒两者之中拉扯,向来就是池梨青的强项。过度缺氧让他的大脑转的很慢,而药物赐给他虚假的镇定,也会给予他片刻安宁。

  池梨青总觉得自己的理智跟着那些血一起流掉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喝了酒,这个人晕乎乎的。

  修傅明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给池梨青喂了一颗糖。

  这糖似乎是仙丹,池梨青含在嘴里,久久不肯咬碎。这种色素糖作用在他身上,连最基本的提高血糖浓度都做不到,妄论长生不老岁岁无忧。

  但它却在池梨青心上悄然撕开了一道口,让池梨青放下了防备。

  修傅明轻而易举的就察觉到了那些被池梨青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小情绪,把他半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为什么要跑呢?我在,菲菲在,大家都在,就连蓉姐也能赶过来。”

  “你不知道。”一阵水雾漫上池梨青的双眼,他有些委屈,但他却笑着摇了摇头。

  才刚止血,他的表情有些迷离,头一仰靠在沙发坐垫的边缘处,语气带着点淡淡的慵懒,“就是因为你们在,我才要跑的啊。”

  他真的得跑,跑得远远的。如果这件事情在网上传开,会给剧组带来很大的麻烦。

  这句话虽然夸张,放在任何一个演员身上都有炫技的嫌疑。但池梨青却是最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

  “我从出道以来,只参加过一个综艺,那个综艺是超娱自己制作的生活向综艺。”池梨青眯了眯眼,记忆有些模糊,他都快想不起来了,但他一想起这事,就一脸骄傲。“那个节目没有宣发,最主要的作用,是帮我家公司做宣传,结果没想到,那个节目居然爆红了。”

  那个时候,池梨青满心欢喜,因为那天他见到了一年未见的父母。

  可惜他的父母并不关心他,甚至觉得这是池家人应该做的。他们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但池梨青却从不埋怨,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没能把池家代言的影响力扩大出去。

  那个时候,池梨青学业事业两不误,有时候忙出肠胃炎被拖去医院。但他觉得,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下一年除夕,他就能和父母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

  提起自己在家里的小心思,池梨青总觉得太过于矫情,于是他掩去了自身的经历,只陈述现实。“后来我受伤了,公司放我一天假,本来想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网上炸开锅了。”

  那个时候池梨青已经有了一批“真爱粉”,这些粉丝要求公司出面来说明情况,还要团队实时发布池梨青身体的回复情况。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的池梨青傻了眼,他觉得这种要起很过分,毕竟这触及到了他的隐私。

  可当他点进评论区,铺天盖地的“为他好”把他吓坏了,他甚至不明白这是哪门子的“为他好,关心他。”

  他们直接冲了官博,跑到节目组门口蹲点,私下……跑去堵同事的家人。

  “那个时候我的公关是我另一个哥,为了公司面子上过得去,他居然真的把我的复查细则发上官博,结果没打码,被人摸到医院了。”池梨青提起这个事情就生气,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个“男粉”似乎是个富二代,家里跟医院有合作关系,也正是这样,这位“男粉”轻而易举就摸进了他的房间,还在池梨青的饭菜里下药。还在当时蓉姐菲菲两人在休息室远程办公,这才立刻抓住了这位极端的粉丝。

  这男粉求爱不成,直接锒铛入狱。那些在网络上逼迫池家的粉丝,也被查出是对家的水军。

  他们从头到尾,都被人摆了一道。

  小人入狱,黑粉销号。而池梨青却因为这个药变得迟钝,最开始是耳鸣,一边耳朵几近乎听不到任何东西。

  他那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哥,因为这件事被他爸一脚踢到远国的公司,但作为受害者的他却也莫名其妙被爸妈指责对方。从那之后他性情大变,他不再营业专心拍戏,故意不去聚会,故意越来越乖戾,结果发现反而得到了父母更多的“关注”。

  池梨青觉得木然,他不知道这样一直逃避下去,哪里才是尽头,但他必须要逃。

  那些工作人员,那些身边的人是因为他才受到了伤害。

  我得远离你们,这样你们才能安全。

  这些经历他说不出口,只能忿忿,“后来我就叫蓉姐帮我换了一个公关,原来那个太蠢了。为了迎合粉丝,迎合我家里人,我已经为他们做到那个份上了。既然我无法让池家所有人都满意,那我就让池家所有人都不满意。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折磨他们。”

  修傅明没有想到,众星拱月捧出的少年居然有这样一段经历。虽然池梨青有所隐瞒,但是他能够从那些长久的沉默之中,感觉到池梨青的挣扎。他没有说话,静默地看着池梨青。

  他似乎看见,一只被关进金笼的猫咪撞得满身伤痕。哪怕受伤,也要撞破这道牢笼。

  “以后再出这种事,我一定会先跑的。宁可累死我自己,绝不会让他们再拿我去炒热度。”池梨青抬了抬下巴,一脸倨傲。

  “跑吧。”修傅明心口胀胀的,他同意池梨青的做法,“但是下一次,我要和你一起。”

  池梨青抬起头,有些怔愣,他怀疑他听错了。

  “我们一起跑。”修傅明笑了笑。

  池梨青直视修傅明,两人肩膀连着肩膀靠在一起。这不是池梨青第一次靠在修傅明的肩上,但他却觉得,两个人的心,在这一刻走到了一起。

  修傅明其人,是一个矛盾的存在,是少年感与成年男性这两股相斥其实的杂糅。

  池梨青一度曾一度觉得,修傅明非常幼稚。但确没想到,他会这么幼稚。

  这么浪漫又肉麻的话,他是怎么讲出口的。

  “只有罗密欧才会说这种话。”池梨青有些嫌弃,“而且人家。那是和爱人私奔。”

  池梨青说出了修傅明想说的话,他故意装糊涂,“是吗?那私奔吧,我们一起跑。”

  私奔这个词实在太过亲密,这不像是同事之间会用的词语。

  “我自己跑,我偷偷跑。”池梨青那种漂亮脸蛋上满是倔强,他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挑衅,“为什么要和你私奔。”

  池梨青五官立体,浓眉大眼,额头鼻梁的走势与莫兹密洛雕塑的形象很像,是典型的东方古典美男子的长相。这种青春□□与永恒古典在他身上杂糅共生,让修傅明不止一次感叹池梨青实在是造物宠儿。

  可惜莫兹密洛的雕像太过沉寂,还是池梨青鲜活一点。

  修傅明越看越喜欢,他的视线顺着直挺挺的鼻钩玩下,视线落在那张唇形优越的唇瓣上。

  也许是因为这目光太直白了,引起了池梨青的警觉。

  修傅明摇了摇头。他在心底默念了几遍清净咒,这才把“我想睡你”这句挑逗话吞了回去。“我想和你一起。”

  池梨青被这句话直接干懵了,两人气氛正好,如果修傅明这个时候对他做点什么,池梨青怀疑自己可能就假意拒绝一下,嘴上说着“修傅明赶紧滚蛋”,手上却直接抽掉对方的皮带。不出几个来回,便直接顺了对方。

  “为什么?”池梨青刚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太粘腻娇弱了,赶紧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打算开口,却被修傅明抢先。

  “我就是想。”修傅明上手摸了摸池梨青的耳垂,对方似乎有些疑惑,但确没有躲开他的手。应激并不明显,修傅明放下心来,他的手往下,拇指停留在池梨青的嘴唇上,指腹在凹凸间来回摩挲。“你好漂亮。”

  修傅明的声音很轻,和平时那种沉稳不同,勾得池梨青心都飘了,脸又烧了起来。

  修傅明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池梨青的嘴唇上,池梨青忽然想起,他们相遇的第一天,修傅明是亲过他的。

  明天就是杀青戏了,这一整晚他和修傅明连剧本都没摸到,光是在这打情骂俏了。

  不对,他俩又不是小情侣,哪来的打情骂俏。

  脸很烫,池梨青有些尴尬。

  修傅明见池梨青又把脑袋缩回毛毯里了,无奈地笑着,“给我,别盖这个了,你不嫌闷啊。”

  池梨青不肯,只露出一个后背给他。

  修傅明原本还有好多话想说,但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池梨青身体抱恙,又经历了一整晚的情绪起伏,就算他再想说点什么,也不是一个适合的时候了。

  大悲大喜消耗的体能过多,池梨青洗漱完之后带着剧本上床了。

  一墙之隔的屋外,修傅明正抱着剧本过着最后的部分。

  在他们白天拍戏的时候,关蓉和他打过招呼,找了专业团队重新改造了他们的屋子。原本一室一厅的布局变成了两室,床也招人重新按了一架。看样子,池梨青一直躲着的那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准备在他这里长住下来了。

  修傅明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剧组没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关蓉的团队异常团结,旁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办法从中窥出一二。

  这种瞒着旁人住在一起的感觉让修傅明感到新奇,但他想和池梨青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等杀青之后,他得找个知情人问一下。

  剧本被他翻完了,修傅明抬头看着被关上的那道大门,在心底打着点滴。

  嘀嗒——嘀嗒——

  钟摆晃荡了几个来回,到了一个他觉得该动身的时刻,他打开了们,走到了床边。

  体能被情绪消耗殆尽,池梨青的剧本停在最后一页,墨色水性笔的笔记停在最后一句话上,看样子,是刚刚看完剧本就睡着了。

  修傅明收走了剧本和笔,把池梨青那双暴露在空气里的手塞回到被子里去。

  也许是动作牵制到了池梨青的神经,他转了个身,整个人陷在被子里面。只露出的脑袋上有层淡淡的光圈,整个人看上去毛绒绒的。

  太漂亮了。

  池梨青难得的敞开心扉,让他非常意外,同时,他也大概猜到了池梨青为什么会搬来他的房间住。

  修傅明把池梨青额前的碎发向后带去,露出了对方光洁平整的额头。

  “睡吧。”修傅明轻轻地说。

  ————

  第二天,池梨青一觉睡到了自然醒,他看了眼时钟,发现还没到闹钟设定的时候。

  这是一件很小很平常的事情,但确让池梨青心情大好。

  他哼着歌来到外间,发现修傅明已经离开了。他顺着惯性倒在修傅明的床上,掏出手机看今日的行程。

  “修傅明的戏份,从早到晚……这么多呀。”连轴转过一整天都不觉得累的池梨青第一次发出这种感慨,只因这时间安排在了修傅明身上。“我的戏份,是在晚上,那我最迟得下午三点前去化妆。”

  池梨青在无人国度里碎碎念,他很喜欢修傅明身上的味道,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透过木门,他忽然看见摆放在他房间门口的那瓶花。

  那花是一周前修傅明买来给他的,花枝被斜口剪去,被水培照顾地很好。

  橙红色的花簇让他愣了一下,忽然,他想起今天是修傅明的杀青日。

  他也想送他花。

  修傅明喜欢橙色吗?会不会红色更好一点。

  池梨青滑着琳琅满目商品页面,忽然眼前一亮。

  ————

  另一边,修傅明正坐在一旁休息。

  白天他和其他几个配角一起录了几个对手戏,又拍摄了几个特写镜头。

  在《人鱼泪》的剧组里度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他杀青的日子。

  修傅明和陆导正在讨论最后这一阶段的表演,过了一会,池梨青也来到了现场。

  “你俩提前对过戏了吧。”陆问道。

  两人点头。

  “好,我在这里再补充一点。今天这一场是你的杀青戏,既然是杀青戏,那么你饰演的人物也会在今天这场戏迎来他的高光。”陆绎珉看着修傅明说道,“你饰演的人鱼王哥哥瑟提,为了报复长老会,而与人鱼王合作。但是你要明白你的立场,你并不是正派角色。这一次面对长老会的追杀,你并不希望所有人好过。”

  修傅明轻而易举就能明白陆绎珉在说什么:“虽然我不是正派的人物,我很可能在这次追杀之中活不下去。但尽管是这样,我还是会去帮助人鱼王。因为我相信,我们俩总会有一个可以离开水,离开这片牢笼,去获得自由。”

  “没错,你的人物高光在于这个人物展现出的反差,奸邪叛徒最终归为忠诚,然后完成自己的使命。”陆绎珉继续说道。

  “而科迪也会在哥哥此番赴死获得成长。”池梨青将这场对话来了一个总结。

  “对,很好。”陆绎珉点了点头。

  道具,服饰,定点。各个部门在为修傅明这最后一场杀青戏做准备。陆绎珉见大家都忙了起来,悄然来到池梨青,低声问道。

  “你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修傅明在和武打做最后的动作确认,池梨青看他看得入迷,一时没回过神来。“好、好很多了。”

  “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了呀。”陆导有些感慨。

  池梨青仿佛没听到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修傅明。

  不远处,修傅明和武打在练习分解后的武打动作,修傅明顺拐了一下,这是已经很普通的事情,却让他笑了一下。

  月亮继续西斜,屋外的天早已暗了下来,但片场的灯光却亮了起来。

  打板声响起,这是科迪与瑟提的最后一场戏。

  “各部门注意,第三镜,开始。”

  瑟提决定加入人鱼王的队伍之后,和人鱼王科迪一起,背地里把女主送回人类世界。然而,没想到,这些小动作已经被长老会的内线捕获。

  长老会派出追兵追捕二人,二人且战且退,来到了一处偏僻的人鱼群落里。

  万籁俱寂,这处偏僻的村落没有多少人鱼。

  但俩人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瑟提负责看守上半夜,而科迪负责看守下半夜恶人轮流站岗,减少容错。

  人鱼王养尊处优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这才是他们逃亡的第七天,瑟提本想提速向南与自己的亲信汇合,没想到人鱼王的体力就已经耗费殆尽了。

  这个地方非常偏僻,虽然他们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但温饱却成了问题。

  瑟提心知,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有一群自南朝北而来的鱼群,在海面风暴过后会经过海底峡谷,那个时候是最安全的狩猎时间。”瑟提看着科迪说道。

  “我到时候会出门狩猎,你得在这里自己呆着。”

  “我去吧。”科迪拒绝了他的请求,“这几天我在这屋里坐得太久了,如果不进行一些狩猎,我感觉我的鱼尾要退化了。”

  瑟提没有明确拒绝,但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愿意。

  “你别想骗我,如果你趁这个机会逃了,就把我给暴露了,我上哪去找你?”科迪的眼睛里写满了警觉,他到现在为止,还是不相信这位美丽的海妖。

  “可以。”瑟把破烂斗篷披在科迪头上,然后撑着手歪在门边,歪了歪头,“你可以不用那么快回来,挑肥的下手,我饿坏了。”

  科迪一声不吭不出了门,在科迪背影消失的那一刻,瑟提的眼睛暗了下来。

  水牢里出来的怪物和一般的人鱼不一样,科迪没有发现异常,但他发现了。

  从昨晚开始,他就发现不远处埋伏着一伙士兵,这些士兵来自长老会。

  他披上了属于人鱼王的斗篷,走了出去。

  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不要再拉上无辜的人鱼了。

  那就让他自己去死吧。

  他还没走出这间小屋角落里,就冲出了一条人鱼。那条人鱼把他扑回阴影处,用恶狠狠的语气问道:“你想干什么,你没看见那几个伪装成村民的士兵吗?”

  瑟提露出了一个几近乎宠溺的微笑,他摸了摸科迪的头,“我看见了。”

  “那你为什么……”

  “为了我自己。”瑟提死到临头风度依旧,“哪怕今天我死在这里,只要你逃了出去,一样可以帮我给那些长老颜色看看。”

  “你疯了吗?”科迪异常生气。

  “现在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瑟提被骂了,反而更加开心了。他凑近科迪,捧着对方的脸,像是要吻上去一般低下头。

  这妖艳姿态迷惑了人鱼王,科迪做出防御的姿态,这个姿态方便了瑟提的攻击。下一秒,瑟提抓住时机,在科迪后脑勺的穴位上下了重手。

  “你……你!”科迪气极了,可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世间万物的颜色逐渐退却。

  “明年来看我的时候,为我供上一颗珍珠吧。”科迪在晕过去之前,听到了瑟提笑着说出了这句话。“我要最大的,也要最好看的。”

  亲信接走了科迪……

  瑟提抬头看了一眼朝他走来的士兵。斗篷帽沿宽大,他们根本不清楚,这斗篷之下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人鱼王。

  瑟提不惧反笑,他看着他们,脸上笑容更甚。

  等着瞧吧,长老们。

  我和科迪,总有一个人能走得出这牢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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