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绥给顾晗讲完了题目,从办公室回来之后。
他看着此时正低着自己的脑袋有气无力地在草稿纸上画圆的郁安，心生一阵疑惑。
他就这样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垂眼看到了郁安手边的数学午练试卷上，有几个题号被郁安做上了标记。
江绥看了一眼,随口说：“郁安,你要是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
这话江绥已经主动和郁安说过很多次了,但郁安每次都对研究数学题没什么兴趣。
毕竟他一直都抱着“把自己会做的题目做完了就行的心态”。
江绥一开始还会主动拿着一些有点难度的考点想和郁安讨论，但是每次在看到郁安那副对学习提不起什么兴趣的样子,所以他到后面也就作罢了。
说着，江绥就坐了回去，准备用草稿纸再把刚刚讨论的那题的思路过一遍。
正值他准备重新就投入到学习状态的时候，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地拽回了拽。
江绥顺着动静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郁安纤长白皙的手指就这样轻轻地牵着自己，从指尖处看出了犹豫。
还没等江绥开口问怎么了，就听到郁安支支吾吾就开口道。
“那个…我好像有几题没明白,你能不能教教我？”
对于郁安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江绥愣了愣就说好。
他转了下自己手上的笔,从郁安的手下抽过试卷扫了一眼。
“哪题？是打圈的都要吗？”
“不是。”郁安摇摇头,从自己的桌上拿过草稿纸就递给了江绥。
“那你说一下有哪些题需要讲，我做个记号。”
郁安轻声回答：“不用做记号了。”
听到他的话,江绥愣了愣，就在他正准备开口问道为什么的时候。
下一秒，就被郁安打断道。
他语气坚定,“你从第一题讲到最后一题吧,正好我都不会。”
江绥：？
江绥垂眼看了一下郁安的试卷,除了那几道难度能拿去压轴的之外,基本都能写个八九不离十出来。
他轻咳两声，开口和郁安就核对道。
“都不会？需要我从头讲给你听？”
郁安不动声色地就移开了自己心虚的目光，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真的…都不会。”
江绥在确认了郁安的答案之后，也没说什么。他慢慢地拿起了自己桌上的笔，顺着试卷的题号就这样一题一题的给郁安往下讲。
郁安往江绥那边靠了靠，两个人的距离被拉近。他闻着江绥身上那股熟悉又好闻的洗衣粉味，总觉得自己有点心不在焉的。
看着自己试卷上那些排列在一块的数字，郁安迷迷糊糊地幻视了刚刚在办公室里看到江绥帮顾晗打的满满一页的草稿。
江绥当时也是这么和顾晗讲题的吗…
莫名地，郁安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长得很漂亮、和江绥在同一个夏令营里边一块上过课、成绩很好、很受老师和家长的喜欢…
刚刚秦昭和自己补充的细节和郁安脑子里边江绥和顾晗在办公室里边讨论问题的那个画面混杂在一块，弄得郁安心里有点闷。
江绥还在一旁专心地给自己讲着题目，但郁安硬生生就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在心里越想就越不是滋味，一个不小心就一个手抖地在自己的试卷上划了一道痕迹。
而在一旁认真给郁安分析题干的江绥，看着试卷上那道落在几何图像上蜿蜒的痕迹微微挑眉。
“你这是在帮我画辅助线？”
郁安有点不太自然地轻咳两声，“手滑…”
“那我就继续了？”
说着，江绥顺势就扫了一眼郁安的表情。看出了他面上的不平静和烦躁。
但江绥也没点破，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接着讲刚刚被郁安给打断了解题步骤。同时用自己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郁安。
然后他就发现了，郁安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在面前的题目上。
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就看一眼自己，然后再低下头去，过了一阵之后就再次抬头看一眼自己。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多次…
江绥：“……”
讲题？
从头讲到尾？
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绥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状态没动，等到他帮郁安把试卷上的所有选择题都讲完了之后，就顺势抬头看了一眼郁安。
“听懂了吗？”
这一看，正好就把偷看自己的郁安给抓了个正着。
两个人对视，眼神气氛中尽显尴尬。
郁安有点不太自然地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着试卷上的题，支支吾吾，“嗯…听懂了。”
“那好。”江绥轻轻点头，把自己手上的试卷和笔全部都放到了郁安的那边，还顺势就给他拿了一张全新的草稿纸要求道。
“听懂了的话，那把选择题最后一题的步骤和思路都复述一遍给我听？”
郁安楞了楞，拿过江绥放过来的笔就照着试卷把最后一题的题干选线答案全部念了一遍。
他看着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头绪的选择压轴题就开始瞎扯。
“嗯…这种题目一般的话可以先考虑一下代入法…”
江绥就这样听着他扯了一大堆硬生生都没说到重点上，他忍不住就开口打断道。
“郁安，你刚刚是不是没听懂？”
郁安顿了顿自己手里的笔，默默地就在自己的心里回应了一下江绥的问题。
我不是没听懂，其实是根本就没在听…
但郁安有点不敢就这么直接地把实话告诉给江绥听，毕竟他辛辛苦苦地给自己讲了这么久，没认真听的话有点怪对不起他的…
就这样想着，郁安也只能强行地就继续往下说道。
“我其实…是懂了的。”
江绥会心地就点点头，“懂了？那就写步骤给我？”
听到江绥的这话，郁安就这样拿着笔看着白白净净的草稿纸，和最后一道压轴题面面相觑，有点无从下手。
郁安看了题目好久，拿笔的手微微收紧又放松，心里莫名就泛起了点无措的感觉。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和江绥赌气让他给自己把试卷从第一题讲到最后一题，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开口骗江绥说自己其实听懂了的。
一股又心虚又纠结的心里就这样充盈了郁安的心房，让他对面前的数学题产生不出任何一点的解题思路。
江绥就这样在一旁安静地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郁安，看了好一会之后。他轻轻地就叹了口气，然后从自己的抽屉里边就拿出了一张草稿纸和一只笔。
然后他就再从读题目开始，一点一点地就给郁安分析这道题目的隐藏考点和题干中有提示的关键信息，再把解题步骤掰碎了往郁安的嘴里灌。
郁安这次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整个人都变得老实不少。他就在一边安静地听着江绥给自己讲着题目，努力动脑子吸收。
所以这次就还好，没有再产生那种郁安完全就不明白的场面。江绥讲到了最后，郁安也差不多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最后两人在所有选择题上加起来的讨论时间结束时，郁安下意识地就抬眼看了看教室上的钟。
过了半个小时。
比江绥花在顾晗身上的时间要久一点。
郁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较什么劲，但莫名地就觉得自己的心里边好像好受了不少。
最起码江绥给自己讲了十题，只给顾晗讲了一题。
嗯，他好像略胜一筹。
郁安就这样在心里边想的正开心，结果下一秒就被江绥给开口打断道。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你刚刚听我解题的时候，怎么心不在焉的？”
郁安唔了一声，刚刚还挂在自己嘴角的笑容逐渐就收敛了起来，“没什么，看到数学题就有点容易走神而已，下次注意。”
江绥没点破郁安刚刚的行为，只是轻轻地就嗯了一声，“下次还是多注意，高三时间宝贵，有些题目一次能搞定的话最后还是别拖太久的时间了。”
“我没有…”郁安想到自己刚刚在江绥给自己讲题目时说的小动作，莫名就觉得有点心虚。他咽了咽自己的口水，语气和眼神一块飘忽不定。
“我刚刚还是挺认真的，只是这题有点太难了。所以…需要你讲两遍我才能听明白。”
听到郁安的话之后，江绥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他对视了好久好久。
江绥的眼神很沉，看起来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但却像是能把郁安看透一般，就这样看得他越来越心虚了。
郁安不动声色地移开自己的眼神，“好了可以了。高三时间宝贵，你现在还是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说着，他就低下头去看放在自己桌上的试卷，拿着草稿纸想要再把江绥刚刚给自己讲的那题再梳理一下。
结果下一秒，郁安的试卷就被江绥给半路截胡道。
“你刚刚不是说要从第一题讲到最后一题吗？现在才刚讲完了选择，这么着急就跑了？”
经江绥的这么一提醒，郁安才想起了自己刚刚和江绥随口说的要为难他的话。
郁安：“……”
郁安当时说这回的时候完全就凭着在自己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没过脑子也没思考，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江绥当时会那么果断地就同意，也没想过江绥真的会有从第一题讲到最后一题的打算。
更没想到的事情是，江绥到现在都还会记得。
郁安瞬间就没了声响，憋了好半天也就才憋出来了一句，“不用了…我自己再研究研究就明白了。”
江绥拿着他试卷的手没松开，一副打破砂锅就是要问到底的模样轻轻挑眉。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吗？”
郁安继续嘴硬，“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我已经和那个说不会的郁安接触关系了…”
江绥有点没明白郁安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带着有点懵的眼神就看了郁安一眼，正准备和他好好聊的时候。
下一秒，就听到王恺走进教室的声音。
王恺径直地就朝着他们两个人走了过来，然后把自己的脚步就停在了江绥的桌前。
“级长要找我们年级之前参加过夏训的同学们开个会，江绥你出来一下。”
他就这样像是在派任务地一般和江绥交代完了相关事宜之后，就背着手离开了教室。
郁安听到了两人之间的交谈，而“夏训”这两个字就在他的脑袋里边打了一个圈，让他的心有点乱。
他知道王恺口中说的那个夏训就是指江绥上次暑假的时候去参加的夏令营…
一提到夏令营，就让郁安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隔壁班的那个顾晗，是不是和江绥一块参加过夏令营来着？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刚刚还在自己心里面沾沾自喜的郁安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心里有点堵的慌。
那照着这样来说的话，顾晗待会是不是还要和江绥一块去开会？
还没等郁安来得及思考完，他就在教室门口扫到了一位有点眼熟的身影。
一位身材纤细苗条的女孩，绑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背着光看着江绥的位置。
她的眼角带笑，小声地就用口型对着江绥喊着他的名字。
郁安认识那张脸，就和江绥一开始在办公室讨论题目的顾晗一模一样。
他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然后就默默地松开了刚刚还在和江绥僵持着试卷的那只手。
郁安再次对着江绥开口说话时候的语气，变得有点冷，“外边有人找你。”
江绥随意地就朝着班级门口扫了一眼，认清了那人就是顾晗的时候微微一愣。
他看着郁安松手时就落在自己手里的试卷，沉思了片刻，“郁安，我先出去开个会？回来再给你讲题可以吗？”
郁安哦了一声，把自己放在班级门口的视线就这样收了回来。
“随你。”
.
等到江绥开完了级长组织的小会之后，再回来就已经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了。
年级里面空了一圈，夕阳就这样淡淡地撒在了走廊，显得整个学校又安静又美好。
江绥轻着自己的脚步就这样往教室里边走，对郁安会留下等自己这件事其实没怎么抱有期望。
因为郁安在自己离开之前对着自己说的那句“随你”，让江绥心里有隐隐约约觉得不妙的感觉。
这可是…郁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着自己用着这么有负面情绪的语气开口说话。
以至于江绥开会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在心里琢磨着郁安的那句“随你。”还有他今天表现的种种和往常不一样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可惜江绥就这样琢磨了老半天，都没给郁安琢磨出个所以然出来。
就这样想着，江绥抱着极度纠结的心态就走进了教室里。
因为级长废话很多，分明就是能一句话搞定的事非得掰成三个小点来说，还附带不少主题升华和思想教育，所以就这样耽误了大家的不少时间。
所以就导致现在已经离放学时间过去很久了，教室里已经是空无一人的样子了。
江绥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就微微楞神，他把自己的视线落到了郁安的座位上，没人、连着书包也都一块给郁安背走了。
江绥就这样站在门口懵了好半会，都没能从郁安真的一声不吭地就走掉的这个事实里边给抽出神来。
他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笑得有点勉强。
他还以为…郁安嘴里是那句“随你”，其实是会留下来等自己的意思。
江绥沉默地就迈开了自己的脚步，慢慢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准备拿书包回家。
而就在他拿了书包，准备往教室门口走去的时候。
一阵有点轻的脚步声，就这样打破了学校里的一片安静。原本挂在树梢上的麻雀也被门外的动静给打扰地轻叫了两声。
像是把落在走廊上的夕阳破开一般，让江绥看清了此时正站在门口的人。
只见郁安正背着书包，眼神躲闪地看着教室。
“我…回来拿个东西。”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把江绥刚刚沉寂下去的情绪给唤醒了起来。
江绥稳了稳面上的表情，做好一副准备好和郁安开□□谈的表情。
郁安手里的书包带被他自己拽得有点皱巴巴的，他走到了自己的课桌边，弯腰进抽屉随手拿了一本书就要走，连多余的话都没江绥说。
江绥：？
他被唤醒的心情一下就重新跌回了谷底。
江绥看着郁安转过身就要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就觉得有点堵的慌。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江绥觉得又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他觉得如果现在不和郁安把话说开的话，这事估计就没完了。
于是江绥就轻轻走上前一步，拽住了郁安原本垂下去的手腕。
“郁安，你今天的情绪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郁安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给拽住，他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江绥没把手松开，郁安也没把他的手甩开。
半响，郁安侧过身来，不敢和江绥对视。
他就这样借着窗外夕阳的遮挡，挡住了自己眼角的那一片微微泛红。
教室内安静一片，一阵带着鼻音和委屈意味的声音就此响起。
“我们本来就说好的两天，但是你今天怎么突然就不叫我安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