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旁的立式台灯开着,暖黄色的光线落在陶彧因发烧而泛红的脸上。

  他额角冒了汗,将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岑徊下楼喝水的时候就见他这样缩着,陶彧本来就瘦,身高虽然有一米八但这会儿也就小小一只。

  岑徊凑过去本来是为了关灯,谁知道陶彧忽然打了个冷颤,他才发现不对劲。

  邸京入夏的时候格外热,别墅里长期开着中央空调,可陶彧身上也盖了毯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打冷颤。

  岑徊握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手心里一阵滚烫的触感,又皱着眉去碰了碰额头,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这少说也有39℃了。

  “陶彧,陶彧。”他叫了两声,那人似乎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望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别是给烧傻了。

  岑徊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人:“起来,去医院。”

  谁知陶彧猛地把他甩开,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劲,岑徊直接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难以置信地去看沙发上那人,“你——”

  他话还没说出来,就察觉到了不对。

  陶彧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但他仍旧是整个人缩在那儿,瞪着眼睛却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什么,只一味地发抖。

  “陶彧?”岑徊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别过来!别碰我!”陶彧惊恐地捂住耳朵,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停地伸手做着推开人的动作,“别碰我!脏……”

  脏?别碰?

  岑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点喘不过气。

  这人昨晚似乎也是全程紧闭着眼不看他,即便是到动情时也只死死咬着牙不出声。

  让人觉得做那件事像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别过来,你别过来!”陶彧仍旧疯狂挥舞着手,手腕却猛地被人扼住。他开始拼命挣扎,却仍旧挣脱不开那大手的力道。

  岑徊蹲在沙发边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眼中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陶彧你看清楚,我是岑徊。”

  “岑徊……”客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缩在沙发上的那人眼神忽然有了焦距。

  他眼里映出面前这人的模样,紧锁的眉头阴沉的脸色,完全像是在说“你真晦气”四个字。

  “看清楚了?”见他已经恢复意识,岑徊这才松开手站起身来,眸中的情绪又变成了之前的不冷不热,“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陶彧仰头看他,因为发烧视线都变得模糊,脑子也昏昏沉沉。

  他皱起眉头,嗓音干哑:“不用。”

  他不习惯去医院,之前每回被程泽打个半死,别墅里就会来一位医生。那人永远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陶彧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模样,只知道这人每次都会趁他吃过药睡着后给他注射一种针剂。

  而那人身上就是一股子淡淡的消毒水味,也就养成了陶彧潜意识里对这种味道的抵触。

  岑徊自然不知道这些,这会儿只漠然看着他陈述事实:“你发烧了。”

  “没事。”陶彧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嗓子疼得他眉头皱得更紧,话说得也越发不利索,“麻烦你……找一下,退烧药。”

  “……”

  岑徊还是没能把人带去医院,他烧了热水,又给陶彧找了退烧药吃,最后以自己不想家里出“命案”为缘由把人赶到了楼上他房间隔壁的客房。

  陶彧脚底下轻飘飘的,爬楼梯都跟踩不到实处一样,扶着栏杆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二楼。

  好不容易摸索进客房刚躺下,门就被人推开了。

  岑徊身上穿着蓝黑色的家居服,手里端了杯水。水杯的杯壁上挂着水雾和水珠,被放在陶彧的床头柜上。

  “谢谢。”陶彧几不可闻地说了这么一句,可那人回给他的也只有冷漠的背影跟毫无情绪的关门声。

  陶彧苦涩地扯了下嘴角。

  他就不该有所期待……

  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水,陶彧又开始犯困。

  吃过药后总是容易入睡,但也更容易做梦。以致于第二天陶彧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无力,甚至连思考都懒得,整个人呈一种极其疲惫的状态。

  过热的体温让人喉咙干得发疼,陶彧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柜,上面仍旧放着昨晚岑徊送进来的那杯水。

  他端起来想再喝两口润润嗓子,却发现杯子是温热的,里面的水温度刚好。

  这是新的一杯,岑徊来过了。

  陶彧的心情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酸涩里泛着点甜味儿。

  周末不用上班,陶彧端着空杯子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站在客厅窗前的那人。

  不得不说岑徊的身材条件是真的很好,即便是穿着毫无设计感的家居服也能衬出他的宽肩窄腰以及那双笔直的长腿。

  这会儿他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背对着楼梯的方向,并没有注意到正下楼的陶彧。

  “麻烦你了,左郴。”依稀听得他说了这么一句。

  陶彧没多在意,兀自往厨房走。烧了一晚上,他实在太渴了,一杯水根本不够喝。

  厨房是开放式的,中岛台上放着半满的冷水壶和杯子。

  “你喝热的。”身后冷不丁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陶彧伸到半空的手僵住,当即整个肩膀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多亏了程泽这么多年来的折磨,后背已经成为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在公开场合他尚且能够适应背后有人的感觉,但只要在家里这种比较封闭的空间环境,就会像是种应激反应一样,心都跟着提到嗓子眼,生怕听到抽腰带的声音。

  见他慌张得差点连杯子都扔出去,岑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垂眸看他:“你怎么回事?”

  陶彧压下情绪摇头,“没事……热水在哪儿?”

  岑徊没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最终杯子还是被人拿走了。

  陶彧看着他走进厨房倒水,挺拔的背影微微向前弓着,脊背流畅的线条被衣服勾勒出来,活像是个人形的欲.望制造机器。

  可惜那晚他实在难以适应,全程不敢睁眼,并没能够欣赏到。

  “喝完量个体温,一会儿有人过来给你输液。”岑徊把水递到他面前,话仍旧是说得没什么温度。

  陶彧张了张嘴本想拒绝,可想到自己昨晚拒绝去医院,现在如果再继续拒绝见医生,估计会被岑徊觉得别有用心。

  岑徊的性格他了解,这么下去他的计划就只能泡汤了。

  陶彧接过水杯,点头答应:“好。”

  医生过来的时候,岑徊正在二楼的书房里。坐在客厅的陶彧刚喝完杯里的水,乖乖量了体温,38.9℃。

  门口有人输入门锁密码,紧接着有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药箱,轻车熟路地找到拖鞋换上。

  抬眼的一瞬间,坐在沙发上的陶彧落入他的视线。

  被阳光映照着泛了病态白的皮肤像是刺痛了他的眼,那人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像是晃神看错了一般瞬间恢复自然,仍旧在陶彧的注视下走进客厅。

  “是岑徊的朋友?”那人走到他跟前,面上的笑容和煦温柔,整个人看起来也是十分有亲和力。

  除了他刚刚自然得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的行为。

  陶彧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人,淡淡回答:“算是。”

  能收留在家的前男友,应该也算得上朋友了。

  这人身量跟岑徊差不多,风格却是天差地别。

  微长的亚麻棕色卷发在脑后扎起来一半,意外得好看。眉眼温柔,整个人的气质也是如此,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但越是这样完美,越让人觉得别扭。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岑徊的大学学长,左郴。”他说着将药箱放下,兀自开始整理要给陶彧用的东西,说话的时候语气像是哄孩子一样,“放心,我是个挺合格的医生,一会儿配合我进行一下简单的检查就好。”

  “岑徊说你从昨晚就开始发烧,刚刚测过体温了吗?”

  陶彧把手里的体温计给他看。

  “来了。”楼上忽然传来这么一声,坐在客厅的两人一起看过去,岑徊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人自由出入自己的家。

  左郴笑了笑,“刚来。中午想吃什么,一会儿我给你们做?”

  岑徊脸上也难得有了笑容,“随便吧。”

  “你朋友生病了,估计要清淡点。”

  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不得不让人多想。

  不过也对,他们都七年没见了,岑徊都从当初落魄的穷小子摇身变成了顶流社会谁都想巴结的人,身边多个关系亲密的也正常。

  陶彧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任由左郴对自己进行检查。

  “先输两瓶液观察一下,如果还不退烧,就必须要去医院进行全面检查了。”左医生说话的时候像是习惯性地带着笑容,只是这会儿配上他的诊断有点诡异的违和感。

  让人不太舒服。

  不过结果倒是在陶彧的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他捱过来,现在就算说他得了癌症命不久矣他都相信。但要是说他身体健康什么毛病没有,那才是扯淡。

  眼下他配合着左郴打上点滴,从始至终都没再说话。

  感受着微凉的液体顺着针管一点一点流淌进自己的血管里,陶彧莫名地想起了之前那个医生给自己注射的针剂。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每打一次他对程泽反抗的欲.望就会降低一点。到最后干脆放弃了挣扎,人不人鬼不鬼地熬着剩下的日子。

  岑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左郴正收拾着东西。

  陶彧抬眼的时候刚好跟他的视线对上,但也只是那一秒,岑徊就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他转过去看左郴:“跟我上楼一趟,有点事。”

  作者有话要说:

  陶陶:那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