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病

  ◎那朵花变得绝望◎

  等李墨安洗好下来, 餐厅却不见丁玉身影,客厅也空空荡荡,唯独通往小花园的后门半开没有关严。

  桌上番茄炒蛋还在冒着热气, 但料理台下全是一滩又一滩未干的水。

  碗筷也仅摆了李墨安的, 唯独放在纸盒里的狗尾巴草没了踪迹, 他随手拿起伞推开后门,在小花园的角落里看到蜷缩成团的青年。

  雨幕朦胧,远远望去丁玉像一株生长在花坛外面的小蒲公英,风一吹便全都散开。

  没由得为自己的比喻感到不安, 他伸手抖开伞,走到丁玉身边才注意到他护着的东西。

  那天从中心湖边带回来的狗尾巴草,被丁玉捏了一路已经没了形,就剩绿乎乎的毛蔫巴垂着。

  饶是这样也不愿松手,怀中青年说什么都不愿将草给李墨安。

  “这是安墨, ”呼出的酒气尽数喷洒在人脖颈, 他固执地躲开李墨安伸来的手,“这是丁、丁......”

  眼见都醉成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少年是又气又急, 在心中给言严再次记上一笔。

  “这破草才不是安墨。”

  顾不得人舒不舒服, 李墨安单手将丁玉抱在怀里, 让人坐的跟舒服些。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却怎么也暖不过来丁玉冰凉的手。

  似乎认出来面前人是谁,丁玉垂落眼睫打量手中的狗尾巴草,伸手将其中一根放在他头顶:“安墨。”

  “嗯。”

  动作间李墨安握住青年手腕,略带侵略性的吻从他指尖慢慢移到手背, 最后轻咬那处小小凸起的骨头:“是哥哥的安墨。”

  等他说完这句话, 丁玉眼底情绪变得疑惑, 并不知道这句话蕴含的意思。

  幸好花园角落种有棵不大的枇杷树,夏日树冠茂密遮去些许落雨,才不至于让丁玉浑身湿透淋成落汤鸡。

  “哥哥在做什么呀?”

  说话间李墨安将伞移到青年头顶,也学着他的模样蹲在树下,打量被人种在泥土里面的狗尾巴草。

  与其说是种,倒不如是用土将其根部埋住,叶子都蔫蔫垂落在泥土里。

  丁玉依旧保持当时姿势,双手比成小房子模样静静蹲在原地,纤长睫毛垂落让旁人看不清他情绪。

  不同于夜晚时的中心湖畔,就算白天李墨安也无法分辨他现在心境。

  即便是想用作弊的办法听到人心声,可只有不成调的曲子徘徊在李墨安心头,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听出不里面的含义。

  就在李墨安屏住呼吸的瞬间,丁玉低垂的睫毛抖动开,望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些困惑。

  找寻无果后,丁玉重新低下头,固执地早已为死去的狗尾巴草遮挡风雨。

  他不出声,李墨安也不好开口,同人一起蹲在花坛边淋雨。

  或许是待在丁玉身边时间稍长,青年目光再次转移到他身上,像是在考虑这个家伙是谁。

  李墨安生怕人着凉往其身边靠,就算被雨水弄脏了衣服也不在意。

  难道,他哥将自己当成了蒲公英?

  被这个念头逗笑,李墨安刚想伸手去碰小蒲公英,却被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吓到。

  上午遭了惊吓,方才又从厨房里受凉,眼下还存在风雨飘摇的小花园,人不生病才怪。

  顾不得陪他照顾狗尾巴草,李墨安直接将丁玉抱起想将他带回房间,却未料想蒲公英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散架的东西。

  当丁玉双脚离开地面的刹那,歇斯底里的尖叫令李墨安顿住脚步。

  可来不及他去捂丁玉的嘴,又见人将手背塞进口中死死咬住,眼睛却依旧盯住树下面的小小土包。

  头拼命往回转,空出来的手不断敲击李墨安肩膀,向来乌亮的黑眼睛此刻只剩无穷无尽的绝望。

  “丁玉,松口!”

  之前咬过的地方伤口还没有愈合,再加上因为恐惧丁玉使出全身力气,陷入混沌的他完全不知道疼痛,抽泣着去够树下那两根纠缠在一起的植物。

  见到他嘴唇中流出来的鲜红,李墨安将人放在秋千去掰丁玉的手:“哥哥,别咬,疼——”

  他尽量放轻声音,生怕吓到已经处于无意识的丁玉。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也能察觉丁玉目前的状态很不对。

  与其说他是被吓到了,更像是受到攻击后留下的后遗症,未及时得到心理医生的干预与治疗,才会变成现在见到刺激物会陷入恐慌。

  雨落在丁玉身上,又冲去他嘴角的血迹,滴滴落在李墨安的胳膊上。

  “乖,哥哥,不要咬自己——”

  雨水冲淡李墨安身上的冷木香,唯有靠近时才能感受到些许温暖,在他声声呼唤中,丁玉貌似找到些许神志,原本涣散的眼神出现点点光亮。

  当李墨安找准机会把手抵在丁玉牙齿,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食指却接触到温热柔软的舌尖。

  愣神间,像是找到外来物种般,丁玉对其产生好奇,还以为是糖果般轻轻含住,几番吮/吸后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甜味。

  上当受骗的感觉令他再次通红了眼眶,混沌大脑处理不了多余信息,但他身上的气息令丁玉忍不住想往人怀里缩。

  一阵风过,丁玉打了个寒颤,睁大眼想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谁。可惜耳鸣令他视线有些模糊,努力好久都没分辨出来。

  他抬起人手臂将其放在肩膀上,热意驱散身上因淋雨变得冰凉的身子,丁玉像个筑巢的小动物般忙忙碌碌。

  到底是坐在秋千上,他一举一动都令身子不断晃动,导致李墨安的胳膊也随之落在他处。

  再怎么调整都不是丁玉想要的感觉,抱住李墨安胳膊的手也慢慢放下,眉眼间的难过让人还以为他下一秒便要哭出来。

  ——抱抱。

  心中寂寞快要将人逼疯,发病的丁玉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得再次将暖暖的胳膊抱在怀里,试图让胳膊也明白过来他想表达的意思。

  只可惜良久都不见回应,丁玉心底的委屈越来越大,他想去见狗尾巴草安墨。

  原本放在秋千的腿落下,可还没等丁玉起身,身边传来一声沉重叹息,他整个儿都被人抱在怀里。

  铺天盖地的冷木香与暖意令青年打起小颤,嘴唇也渐有血色。

  “回去吧,哥哥。”

  被轻轻环住肩膀的人只是做不出回应,但他能听懂身边少年说的话。

  还没等他理解回去的意思,落在他侧脸的呼吸轻柔,暖烘烘扑得丁玉耳垂难受。

  他刚想伸手推开李墨安,却被人抱得更紧。

  下雨地滑,青年没站稳,坐在湿乎乎的草地上。

  注视这双噙满泪的眼,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心悸,李墨安深呼压下心中躁动,头轻轻抵在丁玉肩膀。

  李墨安人生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窘迫。

  雨小了很多,也让他空出手摸下丁玉的额头。

  热度正从手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生怕这样下去丁玉再会起高烧,当下不顾他挣扎抱进了房间。

  “安、安墨......”

  就在李墨安踏进房子的刹那,青年伸手抠住门边无声开口。

  尽管是气音,但李墨安还是看懂了丁玉口型,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眉心眼帘。

  注视眼神依旧望向门外的青年,他视线向下,最后落在朝思夜想的柔软之上。

  不同于先前平常到的甜腻,里面只剩血腥与无穷尽的苦涩。

  苦得李墨安浑身发抖。

  “哥哥,”说话间他抵住丁玉额头,将人放在酒柜旁边的吧台上,帮丁玉脱去湿透了的短袖,“我们洗个热水澡,然后安墨讲故事哄你睡好不好?”

  他这是第一次见丁玉发病,平日里也没见过人吃过什么药,所以只能采用最简单的治疗办法缓解丁玉的痛苦。

  坐在上面的人没有回应,视线转而落在李墨安发梢,伸手将被雨淋透的头发别在其而后。

  屋外雨声依旧,两人安静对视,丁玉睫毛垂落遮住浸满水光的眼,沉默收手将其藏在自己身后。

  他动了动嘴似乎想开口,可最后像往常遇到不知如何拒绝那般抿唇。

  即便是问句,可李墨安也不是给他选择的机会,像抱小孩子那样将丁玉抱住身侧。

  短时间已经比丁玉高了一个头,再加上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衬得丁玉更像一朵快被风雨撕扯承受不住的丁香花。

  浴室温度还未散去,尽管已经看过丁玉身子无数次,这却是李墨安未趁他醉酒或是睡去,坦诚地人面对面。

  最起码他还知道收敛怎么写,背过身让丁玉自己脱去衣服。

  身后久久都未传来布料摩擦声,等李墨安边询问边转身,对上一双被湿雾氤氲开的眼睛。

  朦胧光线下,丁玉五官愈发像朦胧在烟雨里即将枯败的花。

  明明早上还能笑着跟他说画的青年,此刻却因为云修然的恐吓害怕到这种地步。

  李墨安活了十八年,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无力过。

  如果是在国外他早将云修然扔到无人区任由自生自灭,没让青年亲眼见这人渣下场,丁玉心中阴影便一天都得不到的缓解。

  他会让丁玉亲手报了这份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