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彷徨 ◇

  ◎还是由她来揭露◎

  就在丁玉出门找李墨安的前一刻, 汤亚离开会场开车往别墅区赶。

  不知是不是今晚宴会的缘故,街道上的车辆也少了许多。空荡荡夜风从半开车窗吹入,将她原本散落的发丝吹得更为凌乱。

  拨打给丁玉的电话依旧是无人应答, 汤亚有些烦躁地切断了通话, 自从李墨安被老爷子带走后, 直到汤亚离开前都没见人下来。

  等她无意间瞥到停在草坪上的庞然大物,她心底不安越来越大。

  如果李家不喜欢李墨安做事如此莽撞,那么他们肯定会将人带走,再想到李家常年定居在国外, 汤亚已经不敢顺着思绪往下想。

  最近丁玉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云修然是刺伤丁玉小世界的一把刀,那么李墨安便是将他破碎的心,慢慢融合成全新的小心脏,然后妥帖地放在被柔软布料包裹的地方。

  车在空旷街道上开得并不快, 汤亚心中乱如麻, 无法想象等丁玉得知事情后的神情。

  尽管她曾经对李墨安说过,丁玉最讨厌别人骗他,那时候她万万没想到, 少年从身份到名字全都在造假。

  她以为李墨安隐瞒的只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让丁玉自己躲起来生两三天的闷气便好。眼下看来, 丁玉几乎是喜欢上另一个与李墨安毫不相关的人。

  单拎出来都会让丁玉半辈子都不理他。

  回忆起当时云修然只是忘记挂了东西,便让丁玉对他沉默足有五天,现在李墨安搞出来的这些弯弯绕绕,无疑是直接宣布了他的死刑。

  如果李墨安还肯放下李家二少的面子去跟丁玉坦白,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李老爷子来国内就是将李墨安带走, 这下他们两人分隔两地, 汤亚甚至都不敢跟丁玉坦白这一切。

  正想着, 车辆慢慢行驶到别墅区,可她远远便看到丁玉他们家里并没有任何灯光,门也上了锁。

  “这么晚了还能去哪儿?”

  生怕丁玉跑出去找李墨安,汤亚掏出手机打电话,手机依旧是无人接听。

  守在这里等丁玉回来也不是办法,她想着能去哪些地方找人,结果拨出的最后一个电话竟然接通了。

  “喂?!你在哪?”

  顾不得音量在寂静夜色里是多么扰民,汤亚赶忙上车准备去丁玉身边。

  电话里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甚至连青年的呼吸声都低不可闻。

  沉默时间漫长到汤亚以为丁玉都挂断了电话,就在此时,一声像是哭腔的声音传来,听得她心中微颤。

  “你宴会那边结束了吗?能不能带我去找找安墨?”怕汤亚不会同意,短暂沉默过后丁玉又是一声叹息,“我各处都找不到他,筒子楼那边不知道何时失了火,烧的就剩下一个黑乎乎的空壳子。”

  “那你在哪儿?”汤亚戴上耳机,车尾一甩出别墅区。

  起初,丁玉并没有给出确切位置,直到汤亚停在路口,对面才吞吞吐吐说中心湖。

  电话切断,将手机扔在一边,丁玉呆呆坐在湖边长椅上发呆。

  根据宋永元透露的消息,他喝了酒后便坐在这里发酒疯,还对着一株狗尾巴草喃喃自语。那次也是少年找到他,可现在李墨安被人带走,丁玉却找不到他在哪。

  他认识的人还熟不到到请他们帮忙找人,到最后想到能帮忙的也只有汤亚。

  手机上的裂痕似乎也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中心湖畔被月夜笼罩,湖面不再是如李墨安眼睛般的蓝,水面随着夜风微微晃动。

  身后蔷薇花早已败落,干枯枝头突兀支在长椅上空,孤零零像是一根被烧干净的树杈。

  尽管给汤亚打过那通电话,丁玉并不觉得对方能快速定位到他的地址,他默默起身站在中心湖畔边。

  如果说他的高中时代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甚至在黑暗中腾起不止一次想要离开的念头,现在却比任何人都想拼命活下去,他还没有找到他的安墨,他现在还不能死。

  就算丁玉这般想着,可深不见底的湖水映衬凄惨惨的风,又是将近十点的光景,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他是想轻生。

  等汤亚停好车沿着中心湖边跑,刚绕过假山没走几步,便看到整个身子都快要掉进湖里的青年。

  当即被这幕吓得她魂飞魄胆,甚至连高跟鞋都崴在了草丛旁边,顾不得沾满泥土的鞋,拿出十年跆拳道黑段的身手,瞬间将丁玉锁喉拖离了湖边。

  猝不及防的,丁玉被这个力道勒住脖子,当即令他翻了个白眼儿。等整个人被汤亚过肩摔到在草地上,他才回神捂住脖子不断咳嗽。

  不等他开口,汤亚的巴掌像小时候那样落在他肩膀,疼得丁玉呲牙咧嘴。

  由于汤亚根本就没有收敛力度,导致丁玉现在一时竟分不出是他心痛,还是他的肩膀更疼。

  “他又有什么好的,以你的相貌难到不是钓一个便上钩一个吗!”

  向来对他曾经行为表示极力谴责,汤亚现在却如变了个性子般,极力催促他去泡在舞池里。丁玉捂住肩膀错愕地看着她,还以为她参加晚宴后疯了。

  直到声音打破夜空宁静,唤起草地上的声控灯,丁玉才注意到汤亚早已是满脸泪痕。

  不明白为什么人还会比自己更加上心,还没等他开口,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那般,汤亚的巴掌又呼在丁玉左胳膊。

  “嘶!疼——”

  明明丁玉早已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可在汤亚看来,他还是当年站在在大雪天里,固执等待父母回家不肯离开的小豆丁。

  只不过时间不断回转,等待父母也变成等待李墨安,大雪天也变成深不见底的湖底。

  沉浸在她如果晚来一秒丁玉或许便跳湖的后怕里,汤亚捂住眼睛好久都没有讲话。

  中心湖人向来很多,但假山后面挨着的是停车场,周围也没什么娱乐措施,所以这里暂时只有他们二人。

  上次见到汤亚这幅模样,还是在心理诊所的地下室找到他后,女生半蹲在地一声不吭地用刀砍链子。

  知道现在不能贸然跟她搭话,丁玉沉默片刻,目光又落在湖面。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既然汤亚是开车来的,他快速罗列出几个李墨安可能会去的地方。还没等他说完,汤亚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扣在一起。

  “......”

  这是即将出现重大变故时,汤亚给的无声安慰。

  眼下的变故只有李墨安,丁玉想抽回手,不想听到接下来的话。汤亚不给他逃脱的机会,几乎是在丁玉起身的下一秒,她用尽此生最大的音量:“我在宴会上见到安墨了!”

  短短几个字却像重锤将人钉在原地,右手也深陷到了泥土里,丁玉丝毫感觉不出凉意,怔怔盯住面前女生的脸。

  大脑混沌令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汤亚也像是在给他反应时间,剩下的话顿了顿才开口道:“他不会回来了。”

  这句与云修然说的一模一样,像是了不得的诅咒落在丁玉心头。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跟他重复这句,他想勾起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面部任何肌肉,僵硬指间泥土如洪水般将他淹没。

  “他怎么会去宴会,是不是因为他去给人画像,由于画得太丑了,所以才被人扣下了?”因为不好预感占据上风,丁玉声音都变得极其勉强,他甚至扯出来算得上荒谬的理由。

  或许是他面部神情过于仓惶,眼神中的痛苦连汤亚都能感应得到,女生沉默片刻松开握住他的手。

  她在给丁玉反映时间,如果李墨安真的被带回李家,那么这些事情只有她才能跟丁玉说。

  似乎知道汤亚是在等自己平复心情,丁玉深呼吸后,扶住长椅慢慢站起,目光落在自己脏兮兮的手臂。

  “那你有跟他搭话吗?”

  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早已死去蔷薇花的梦,注意到手腕上早已沾满泥土的白色发圈,丁玉默默退下后用衣角擦去上面尘埃。

  “没有,”汤亚决定不再刻意隐瞒下去,“我没有那个资格。”

  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丁玉浓密睫毛微颤,遮住他早已变得通红的眼睛。

  “不是我不跟他搭话,是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

  担心丁玉理解不了,汤亚将语速放到了极缓,掺杂着早已变得柔和的夜风,慢慢落入丁玉耳朵。

  “他真的很喜欢你,甚至为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让他家里人极其生气的事情。”

  短短一句蕴含的信息量巨大,令丁玉甚至都不知作何反应。

  他茫然视线落在汤亚脸上,似乎在疑问少年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又哪来的家人。

  “什么家人,你、你是不是看错了。”他笑容都变得极其勉强,甚至都无法组成完整的音节。

  注意到青年握住扶手的关节都泛白,上面牙印清晰可见,女生的叹息消失在夜幕,汤亚说出了李墨安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

  足够让李墨安在丁玉这里判死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