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蒙也醉过,但林佐说,他喝醉的时候很安静。

  也见过不少喝醉的人,会闹也会说胡话,甚至遇到过半夜起来,去墙角尿尿的……

  但是,没遇见过像陈大班这种,喝醉后,幻想自己在航海的。

  要去星辰大海,结果撞了冰山……这臆想还挺连贯。

  戴蒙无奈:“不是冰山……”

  但他这个脑子,实在编不出撞了什么,只能沉默着。

  陈大班等了很久,没等到他后半句,但醉了也不计较,蜷缩在角落睡着了。

  怕他再撞上车窗,戴蒙大手搂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手指扫过陈大班的耳朵,冰冰凉,难得没有耳钉遮挡。整只耳朵暴露在戴蒙视线里。

  内心有个声音,诱哄着戴蒙:摸一下吧,他又不知道。

  戴蒙喉头滚了滚,闭眼把奇怪的念头压下,避开他的耳朵,硬生生把头转向窗外。

  我知道。

  摸一下,我知道……他想。

  ……

  在车上睡了一觉,陈大班酒醒不少。下车脚步已经不飘了,能自己走到电梯。

  戴蒙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何,酒醒的陈大班,看着心情不好。

  两人前后脚出了电梯,陈大班手指熟练地贴在门把。“滴滴滴”几声,指纹验证成功,门开了。

  回头看着还站在他身后,双手环胸一动不动的戴蒙,皱眉:“你……不回家?”

  “我来拿快递。”戴蒙挑了挑眉,提醒他。

  “哦……”陈大班回忆起,今天电话里,好像说过这件事。

  门打开,他倚着门,指着一堆快递:“有些是我的,你可能要捡一下。”

  戴蒙擦过他的肩膀,走进他家。

  他们两户型一样,只是家里的布置上,算是两个极端。

  陈大班家,跟他的穿衣风格很像,颜色丰富,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有,像爱丽丝梦游时误入的世界。

  陈大班盘坐在沙发上,自己埋在满沙发的毛绒熊里。这些毛绒熊是同一个系列,但颜色和表情不一样。

  他伸手搂过一只蓝色的毛绒熊,这熊眼神不屑,左边嘴角上扬,一脸生气又不服。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戴蒙找快递,指着他脚边。

  “东西太多,用那个推车拖回去吧。”

  戴蒙转头,看见自己脚旁有个洞洞板,上面挂着很多包包和伞,侧面放着一个折叠起来的推车。

  他把推车拿出来,找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展开。

  陈大班抱着熊走到他面前,“拿着!”戴蒙怀里多了一只熊。

  熊的手感出奇的好,上面有淡淡的柠檬橘系的味道,跟之前陈大班身上的香水味很像。

  陈大班冷漠地用脚一踩,推车“啪”就伸展开了。

  他把戴蒙手上的熊拿走,重新抱在怀里。一屁股坐在换鞋凳上,冷冷地抬起下额,像在催他赶快收拾。

  跟刚刚那个,说要“向星辰大海出发”的,简直判若两人……

  戴蒙脱掉外套,陈大班给他丢了个矮凳。

  矮凳形状像长颈鹿,庞大的戴蒙坐在上面,场面很滑稽感。

  霸道总裁凌晨拣快递……梦游一样。

  拣快递的霸总,挨个看着快递盒上的名字,突然看见两箱一模一样的东西,挺沉。

  一箱写着自己名字,一箱写着陈大班。看地址是从【日与夜】寄出的。

  他举着箱子问:“这是公司寄的?”

  陈大班看了眼,点头:“端午员工福利,寄给员工家人的。”

  戴蒙对国内的福利没什么概念,但依稀记得,好像审批过行政部的一份员工礼品邮件。

  “给员工家人,你怎么寄来这里?”

  戴蒙家人在香港,邮寄不方便,所以他寄到家里。

  那陈大班呢?

  陈大班眼神放空,不痛不痒说:“我没家人。”

  戴蒙收拾快递的手,停了下来……

  漩涡似的记忆,突然把他卷入很多年前。

  ……

  那天,戴日朗突然给他打电话,问:“中秋了啵,翻香港吗?”

  (中秋节了,回香港吗?)

  戴蒙在美国念研究生,忙得昏天暗地,刚熬完夜没睡醒:“中秋唔翻,圣诞翻……”

  (中秋不回,圣诞回)

  戴日朗听完“切”了声,继续说:“中秋前,大班来香港提案,所以顺便叫距黎屋企吃餐团圆饭。你知啦,距孤儿一个。”(所以顺便叫他回家里吃顿团圆饭,你知道的,他孤儿一个)

  “可惜了,你又唔翻……”(可惜,你又不回来……)

  当时,戴蒙的反应,居然是还侥幸,心想:好啊,有小儿子陪你,不用烦我。

  多年后,这事突然从陈大班嘴里说出来,他睫毛颤动,心像被一只手捏了捏。

  ……

  他沉默着,继续拣快递,说了句:“抱歉,我不……”

  想说不知道,那是说谎,犹豫再三,“我不是故意的。”

  陈大班不以为然,抱着熊,两条长腿伸展得很长,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突然,陈大班再次开口:“我今晚在酒吧,遇见星传的人了……”

  他把脸埋在熊脑袋上,声音听起来满是沮丧。

  “他们临时改了方案,W的比稿,最后给他们了。”

  他伸手用力抓起精心做好的发型,脑袋瞬间变得凌乱。

  广告行业的龃龉,他很清楚,但以这样的方式,输掉比稿,输掉【日与夜】,他不甘心。

  他双手握拳,大吼:“我怎么什么都留不住!!”

  亲人、老师、连他引以为傲的公司,都留不住。他埋在熊里,没发出声音,但肩膀微微抖动。

  戴蒙把最后一件快递放到推车上,站起身,拍了拍陈大班的脑袋。

  他发质很软,手感跟那只毛绒熊似的好摸。戴蒙轻拍陈大班的肩膀。

  “大班,回房间休息吧。”

  他眼里有多温柔。

  没人看见,戴蒙自己也蒙在鼓里。

  ……

  第二天,WP大楼的电梯外,站了一堆手拿外卖等电梯的白领。

  午饭高峰,好不容易等到一台空电梯,所有人沙丁鱼似的挤了进去。

  电梯发出超重提示,最后上来的男生只好挠挠头,尴尬退出电梯。

  陈大班被人群挤在电梯角落,他头戴蓝色棒球帽,脸上带着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不知谁点了螺蛳粉,酸笋的味道充斥电梯,把宿醉的陈大班刺激得呼吸困难。

  一个小姑娘凑到旁边穿旗袍的女人身边,低声说:“米姐,你今天怎么点外卖啊?”

  米姐【日与夜】是三朝元老,前后伺候过三个CEO,现在是戴蒙的总裁秘书。

  快50岁的人,保养得体,带着魔都人独有的韵味,喜欢穿旗袍。每天坚持带饭,很少点外卖。

  米姐扭了扭脖子,无奈道:“不是我的外卖。”

  能使唤总裁秘书拿外卖的人,整个【日与夜】屈指可数。

  小姑娘激动地问:“今天,戴总来公司了?”

  电梯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大家连呼吸都轻了。电梯里不知多少【日与夜】的员工,竖起耳朵听八卦。

  米姐一个老油条,自然知道电梯人多口杂,冷着脸,没回答。

  前辈不回答,小姑娘也不好追问,只能闭嘴。大家看八卦听不着,埋头玩手机去了。

  电梯到【日与夜】这层,陈大班跟着人流,碎步走在最后。

  出电梯后,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气。

  接着,往米姐的方向看,心里也疑惑,戴蒙怎么突然回公司?

  今早,他在床上醒来,头嗡嗡响,像快要炸裂似的。

  努力回忆,也只记得,喝醉后,戴蒙去他家取了快递。然后,戴蒙看他回房间躺下,才离开。

  中间好像还发生了很重要的事,但他想不起来了。

  他前脚迈进办公室,白嘉嘉就悄悄跑进来,一副抓奸的模样。

  “陈大班!”

  “昨晚,有人看见你,跟一个型男走了~谁呀?!”

  陈大班一个头两个大,闷声闷气地说:“没谁……”

  陈大班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性别不论男女,来源不限于甲乙丙方。可他活脱脱一个工作狂,别说谈恋爱了,连宠物都不养。

  对白嘉嘉这种,不谈恋爱,人生无意义的女人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

  昨晚,她疯玩到凌晨,发现陈大班不见了。一问酒保,只说被一个型男拎走。这么大的八卦,她怎么能放过?

  “没谁?”她扭着腰走到他身旁,低头打量他。

  以她的经验,陈大班看上去满脸倦容,还捂得很严实,昨晚绝对有情况,而且,很!激!烈!

  她趁陈大班不注意,快速扯下他的口罩。

  “……”

  陈大班慌乱地和白嘉嘉对望。

  除了眼底有个黑眼圈,跟平日没什么区别……甚至连皮肤,都是白白嫩嫩,零毛孔……

  不信这个邪,进入第二轮。

  她把陈大班逼到沙发旁,左手拆开他脖子的围巾,陈大班前脚拌后脚,倒在沙发上。

  “你要干嘛?”陈大班声音暗哑。

  白嘉嘉的发髻被挣扎的陈大班抖开,她一甩头,顺势骑到陈大班身上,嘴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找证据!”

  说完,右手拉开他毛衣的衣领。

  陈大班脖子一凉,没反应过来。耳朵就听见“撕”一声脆响。

  新买的毛衣衣领,被心狠手辣的白嘉嘉,生生扯开一个口子。

  “……”

  白嘉嘉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看了两遍。

  别说吻痕了,毛,都,没,有。

  是真没有,陈大班皮肤白皙嫩,真真好……

  “老大,一起吃饭吗?”

  白目的广爷和Alex,也不看办公室里有没有人,也不敲门,一手推开门,大剌剌闯进办公室。

  “……”

  眼前的画面,是个人都能脑补一万字小作文。

  白嘉嘉披头散发地,骑坐在陈大班身上,手里拿着他的围巾。陈大班领口衣服,被撕开一片,胸前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

  广爷和Alex看得目瞪口呆,半天回过神来,说了句:“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啪!”关上门,毫无预兆退出了陈大班的办公室。

  白嘉嘉抓着陈大班的衣领:“艹!他们怎么走了?!不用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陈大班无奈,“放心,他们两不会往外说。”

  陈大班头疼得很,没力气跟她说,仰着头,大喘气:“从我身上下来!”

  白嘉嘉快速下了沙发,指了指他的毛衣:“衣服……我赔给你……”

  陈大班无力地摇头,“别闹了……快出去……头疼死……”

  抓包失败,白嘉嘉脸色有点尴尬,看着被自己折腾的陈大班,良心有愧。

  “那跟你说一件事……”白嘉嘉打算将功补过,凑到他身边。

  “W那个比稿,是不是没拿下?今天,戴总回公司,见了星传集团的负责人。”

  “好像在谈,收购【日与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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