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都市情感>野芒【完结】>第82章 七夕番外 结发为夫妻(BE)

  永平十一年的除夕,宫中难得放起了焰火,我同贵妃站在落了雪的梅园里观赏。

  这一年的冬日并不寒冷,临近年末才淅沥沥下过几场雪,都不算大却也留下不少积在梅树的枝条和花瓣上。

  贵妃生于南越,年幼时从未见过雪,入宫后每逢落雪便激动不已,要拉我一同去看,我虽见惯了冬雪却也不忍驳她的乐子,索性随了她的意,常与她在雪中漫步。

  等宫人将焰火放完,我渐渐有些倦了,正想回贵妃一道回寝殿,却见一白衣侍者弓着腰快步走过来,身边的近侍想要拦他,被我抬手制止。我对那人有些印象,他常年跟着太傅的身边,腰间总是挂着一块造型奇特的玉佩。

  他这样慌乱的姿态让我心中生出些不祥的预感,还未等我开口询问,他果然跪倒在我面前,悲切哽咽道,“禀陛下,太傅薨了。”

  我被他的话惊得一时无言,险些跌倒在贵妃怀中,要靠近侍的搀扶才能站稳,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空中那本如白梨花瓣大小的雪花忽地大如鹅毛,几乎要将我的整片眼帘都遮去。

  直到我赶到太傅所住的寝殿时,我才深切意识到我的太傅的确已经离去,他死在我登基的第十一年,皇叔战死后的第五年。

  我的太傅姓周名芒,是黔州生人,是永康十三年的殿试第一,也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他不仅文采不凡,精通治国之道,还生得一副丰神俊逸的好皮囊,我幼时便时常听宫人议论说他高中那年,长安近乎半数的姑娘都朝他抛过鲜花,只求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惜的是太傅并非喜好美色之人,为官二十载,他从未娶妻纳妾,就连红颜知己也不曾有过。

  民间有传言说他在高中前便心有所属,只可惜那姑娘未曾等到他金榜题名便香消玉殒,他对其情根深种甘心为她再不娶妻。

  我不知道这些传言是从哪流出去的,但有一点他们说的没错,太傅的确是个十分痴情的人,只可惜他痴情的对象并不是温柔贤淑的姑娘,而是我那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的皇叔。

  我登基那年只有八岁,因年岁尚小不能把持朝政,母后便请我的皇叔江遇野代为处理。起先皇叔并不愿意当摄政王,是母亲请来太傅才说动的他。

  听母后说皇祖母在怀我皇叔时前曾梦到一只金凤落入腹中,他出生时更是天现异象,有百鸟前来朝见,文武百官听闻此事纷纷传言他是天命之子,应当是未来的皇,甚至在我登基后也时常有人提起此事,让我提防着他,但我知道皇叔的心并不在此,倘若他真的对皇位有意,我早已悄无声息地死在宫中。

  因着皇祖母的那个梦,不少人就以“金凤”来代称皇叔,偏他又生有一双极漂亮的金瞳,便使得这称谓更加衬他。

  我在私底下也时常这样喊他,偶然被他听见,他便捏我的鼻子,笑着说我不叫礼数,是太傅没有教好,应当喊太傅来罚我抄写四书五经。

  我平日里最怕太傅,听他这样说立即便泄了气,哭丧着脸说他欺负我。他闻言反倒笑得更厉害,抖着肩要我陪他吃酒。

  他的酒很烈,我吃过几口便醉倒过去,朦胧间我看见太傅着一袭白衣以梅枝作剑正朝着皇叔袭去,皇叔非但不恼还笑着将酒坛递过去,问太傅是否要与他同饮。

  太傅不接他的酒,低声骂他,两人便在雪地中以梅代剑打作一团,等我再醒来时,太傅正坐在我身侧翻看奏折,我问他是不是不喜皇叔。

  他不直接回答我,只是垂着头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我撑起头,盯着他漂亮的侧脸看,“太傅总是和皇叔打架。”

  他轻笑道,“不是不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我看见他的耳朵泛起微微的红,也不知是想起什么事来。

  我真切意识到太傅和皇叔关系很好是在永平三年,那年西南起了战事,皇叔亲自领兵前往平乱留太傅稳定朝纲,可他刚走没多久便有人以巫蛊之术构陷太傅,联合我的另外两位皇叔将我软禁,逼太傅入诏狱。

  好在皇叔及时赶了回来,听人说,他领兵回长安那天盔甲上的血迹还未干,城门口的驻军不愿放他进门,他便挨个杀,一直杀到诏狱前才脱下铠甲,亲自将太傅从里面抱了出来。

  再后来我的那两位皇叔都死了,死在金凤的刀下,他们死前曾诅咒他此生必万劫不复,但金凤并不在意,他只是淡然看着他们,任由他们咒骂然后割下了他们的头。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 一次见到他动那么大的怒,母后同我说他们触及了他的底线,我问母后皇叔的底线是什么。

  她笑着回答,“就是你太傅啊。”

  我起初并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以来都是爱着彼此的,这份爱意与我父皇母后,与我见过的这世间所有的痴情怨侣都并无差异,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他们都是男子。

  我曾问过太傅为什么他这么喜欢皇叔却不去问他讨个名分呢,我是皇帝完全可以赐婚给他们。

  太傅摸着我的头说,他所求的并非名分,世人也不会接纳他做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

  那时的我还很小并不理解他的话,只是觉得他们能这样彼此相伴,度过余生,有没有所谓的名分也并不重要。

  可上天终究是不顺人意的,永平四年西北蛮族来犯,皇叔再一次穿上战甲领兵亲征。

  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几乎将整座长安城都染成白色,太傅同我一道为皇叔送行,临走时皇叔将肩上所披狐裘裹在了太傅的身上,他们在雪中亲吻彼此,皇叔用刀割下一缕发丝交到太傅手中。

  他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西北苦寒,蛮族凶恶,皇叔一去便是整整两年,这两年间太傅每到月圆之时便会站在高台之上对月独饮,我知道他在想皇叔,想那个与他结发的人。

  我曾问他,他分明知道皇叔此去凶多吉少为何不阻止他。

  太傅说皇叔在黎民与他之间选择了黎民,可他又何尝不是,他们是爱人也是知己。

  永平七年冬,西北边关传来捷报,这场持续了三年的战争终于结束,可皇叔却没能回来,他永远留在了边关。

  回朝的将领说他与那蛮族的王一同跌落冰崖,他们在山崖下苦寻三日也没能找到他的尸身,只寻到一只他随身携带的锦囊。

  我将那锦囊交予太傅,他看着锦囊中捆在一起的发丝出神,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可泪水却落了满脸,我听到那哀嚎的声音,是从他的灵魂里传来的。

  片刻后,他低声呢喃起来,我听不大清楚,却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你分明是最怕冷的人,怎么就死在极北苦寒之地……”

  皇叔死后的几年里,太傅像是变了个人,他的额间生出许多白发,行为言语间满是皇叔的影子。

  他的凤凰没能飞回来,可那凤凰的魂魄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永平十年,我已然长大,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帝皇,我的太傅依旧像以往一样教导我,替我答疑解惑,处理朝政,只是他的头发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全白,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我去看望他,他说他终日为梦魇所困,梦中有一只凤凰不栖于梧桐,只栖于芒草之上。

  这一年的除夕,他终究还是去了,太医查不出他的死因,我也并未责难他们,我只是有些难过……

  太傅的案头放着一页纸,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我看到上面写着那几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我将太傅同皇叔的衣冠葬在一起,在沉重的棺木合上的那一刻,我恍惚间看到两只蝴蝶从中飞出。

  我知道那是我的皇叔和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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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们,七夕番外来啦,虽然晚了一天但还是希望大家喜欢,啵啵啵

  # 黎明 卡西莫多的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