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冉在躲宋知舟,依托的借口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那夜之后的第二天早上,袁冉一早就直奔健身房,锻炼完也没回家,争分夺秒去了公司。
就这样,他以项目已经进入“关键筹备阶段”,开始了钤园—公司—健身房,三点一线的充实生活。
每日准时打卡上班不说,还自告奋勇连续好几天留下加班,把何荻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天,临近午夜。
隔音良好的总裁办公室里还依稀传出噼啪作响的键盘声。
袁冉紧盯着电脑屏幕,神情认真而严肃。
手机里堆满了来自宋知舟的未读信息,亦无暇顾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疲劳感也逐渐袭来。
电脑上方的时间终于归到0:00。
袁冉从键盘上离了手,长长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对着耳麦道:“今天就打到这儿,撤了。”
那头一起开黑的队友纷纷挽留。
“别呀哥,再来两局!”
袁冉好声好气拒了,下线关机一气呵成。
不论怎么说,家还是得回的。
忙于工作早出晚归是一回事,无故外宿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袁冉当然是准备收了心和宋知舟好好过的,不然也不会和靳少彰那些人断掉联系。
但他从来没考虑过和宋知舟好好过需要克服的问题居然是……
一直到那夜之前,他都难以想象在床上失去主动权是个什么感觉。
现在他知道了。
很不爽的同时又很爽。
在躺平享受和试图反水里左右横跳,又在每一次缴械投降后的贤者时间里,被羞耻心攻击到自闭。
而这个时候宋知舟在干嘛?
那人居然还一副自己被如何了的样子,面红耳赤说些什么要让袁冉对他负责的胡话?!
简直太过分了。
左右现在还没动到真格。
袁冉打算劳己筋骨,饿他体肤。
坚持天天在外工作、撸铁,徒留宋知舟一人在家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清瘦。
哼,等那人消耗得差不多,就是他闪亮登场之时。
趁其孱弱,一举拿下,
真是太机智了!
他边筹划,边加速踩下油门,心情飞扬,仿佛肥肉已经乖乖飘到嘴边,只待张口入腹。
小心翼翼开锁进了家门。
袁冉蹑手蹑脚往楼上去,经过宋知舟的门口时,看到房门紧闭,门下缝隙也不见渗出光源,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进了自己卧室,还来不及开灯,先第一时间反锁了房门。
这是他连日来的惯性动作,图个保险,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半夜偷袭。
可还未等袁冉将整颗心放回胸腔,一股带着危险的劲儿的柑橘香气便向着他面门汹汹袭来。
完蛋。
本已转向浴室的双脚还来不及调转方向逃跑,就直接离了地。
“我靠!”天旋地转,袁冉惯爱讲的粗话都随着首足颠倒变了调。
想挣脱,又不敢太用力。
他就像恨折叠的长条毛巾,摇摇摆摆挂在宋知舟肩膀,拧巴地左右扭动。
头朝下让人难以思考,黑暗更容易让人失了方寸,他扭动了几次没能挣脱,反而被宋知舟不轻不重拍了一掌。
“啊……!”
袁冉上一次被打屁股估计得追溯到小学,就算是最暗无天日的孤儿院时光,也是挨饿、关禁闭居多,哪里受过这种羞耻部位的体罚?!
袁冉觉得自己的眼睛肯定红了,但不确定是由于面部充血还是因为升腾的勃然怒火。
是以他刚被放进柔软床铺,就急吼吼抡起拳头要来个以牙还牙。
可也许是因为宋知舟呆在黑暗里的时间足够久,双眼早已适应了黑暗。
袁冉刚挥舞出个发力的势头,就觉拳头被严严实实包裹进了温暖到无以复加的宽厚掌心。
石头剪刀布。
这一局,胜负明了。
两人此刻躺在同张床铺,却隔了半臂距离,只有双手是连接着的。
宋知舟在黑暗里捧着袁冉的手细细密密亲吻,亲够了才哑着声音问:“我今天可以睡这里吗?”
袁冉觉得自己仿佛是听了个大笑话。
“我拒绝的话,你会乖乖回去?”
宋知舟靠近了一点,只是一点,仅仅够他把额头若有似无抵在袁冉颈窝。
“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你了,每天都很想你,但我知道你忙。”
袁冉心头一动,似乎捕捉到了某些关键信息,立马追问:“咳咳,是不是茶不思饭不想?”
宋知舟点点头,纤长睫毛挠过袁冉颈窝,惹得对方微微轻颤。
袁冉“大度”地拍拍对方后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觉得这人背上肌肉都变薄了。
“尽量克服克服,我手头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他嘴上说得体面客观,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看来离自己攻城掠地的好日子不远了。
“那明天呢?明天也要去公司吗?”
宋知舟又问。
“那是自然。”
袁冉心情愉悦,话也变多起来,“你别急,我应该很快就能早些回来,到时我们……”
“那是得早些回来。”宋知舟打断他,“晚上还要和你父亲共进晚餐。”
“什么?!”
前一秒袁冉还在粉色泡泡里畅想未来。后一秒袁百梁大手一挥把泡泡全部甩了成了空欢喜。
“下午刚来的电话,我有在信息里和你说,没看到么?”
宋知舟说着,拿过手机,翻出两人的对话记录。
袁冉看着那一水儿的信息,有关心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的,有通知袁百梁要来的,有叮嘱他午休的,还有提醒夜间安全开车的。
一条又一条,从早到晚,既是绵绵情意,又是猛戳他良心的利刃。
“唔……知道了知道了。”
袁冉猛地划掉信息页面,踌躇须臾,转身踊进了宋知舟怀里,“你睡吧,等你睡了我再去洗澡。”
“你先洗。”
宋知舟起身打开台灯,笑着打量还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
“去吧,”他摸了摸袁冉脸庞,“我等你。”
袁冉看得出宋知舟已经困了,也不再停留,直接起身去了浴室。
即便已经洗漱得足够快,等他出来时,那个说要等自己的人已经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袁冉将宋知舟小心翼翼拖进被窝。
两米二的大床睡两个成年男子绰绰有余,但他还是选择紧紧靠着对方。
与宋知舟同榻而眠,嗅着好闻的柑橘香,袁冉突然感到了某阵前所未有的归属与安定。
这种心之所安让过去几天的躲闪和回避显得多余又好笑。
似乎自己坚持的所谓“主动权”也成了可以为换取这份安心而贡献出去的代价。
耳边是宋知舟平稳的呼吸声。
袁冉本该因无限安然而迅速入睡的,可一想到明天袁百梁要携着孟清兰和袁绮鸢过来,他就觉得睡意被强行驱赶了。
“啧,居然这个时候来。”
他小声抱怨。
诚然,自己之所以搬回钤园,就是因为袁百梁早前说的,有朝一日会来“家访”。
考察他和宋知舟有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做一对琴瑟和鸣正常婚侣。
好在,他和宋知舟进展得不错。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考察夫夫关系这一点他倒是没在怕。
问题出在另外一个方面。
上次袁百梁还嘱咐了,来钤园时,会当面探讨自己手头这个的大企划。
袁冉摆烂了这么多年,工作上素来是一问三不知,烂得正大光明。
但今时不同往日。
袁绮鸢回来了,这个案子做不好的话自己很有可能要卷铺盖走人。
另外……
他侧头看了看熟睡的宋知舟,不由得感慨。
有道是成家立业。
原来成了家,真的会想立业。
他似乎不再是流离失所的孤儿,有了必须肩负的责任和需要守护的人。
往被窝里缩了缩,却觉胸口如同灌了风般凉飕飕,忍不住宋知舟那里靠。
睡梦中的宋知舟似有所感,长臂微动,穿过袁冉颈窝,将对方一把揽进自己怀里。
袁冉这辈子,除了婴儿时期,恐怕从没这么“小鸟依人”窝别人怀里睡觉过。
这依偎的感觉实在别扭,他左推右搡想腾出些距离,哪知宋知舟睡得沉不说,手上的劲儿也重得不行。
他挣扎了一会儿,只觉体力严重消耗,渐渐地也支撑不住了,脑袋一歪,就这么在宋知舟怀里睡了过去。
黑暗里,原本“熟睡”的宋知舟缓缓睁开眼,赤足下了床,摸黑寻到袁冉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打开,从里面翻出成册的工作文件,和袁冉最常随身带的笔电,整个过程未发出一点声音。
没有开灯,席地而坐。
翻阅了所有最新工作邮件,又借着电脑屏幕光一页页查看册页,眉头时而颦蹙,时而舒展。
可以肯定的是,袁冉这阵子确实有在认真工作。
上次他在袁冉办公室,借口支开了杨晓楼,之后便用办公桌上的电脑查阅了企划案的详细情况。
他判断这个案子若是到具体实施阶段,势必会面临几个难以调和的困境。
不过……
他细细翻阅最新进度报告,发现袁冉和他的团队已经针对这些难点做了诸多调整,只是某些细节还有欠缺。
但也是意料之中,这个从来只做边角料活计的公司从来没承接过这么大型的案子,一时调度不来也是很正常的,
睡梦中,袁冉呓语着翻了个身。
宋知舟身形一僵,转身再三确认对方还睡着,这才将目光转回电脑。
……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
袁冉悠悠转醒,揉了揉酸胀的眼皮。
身边的位置已然空了,用手背去探,还能触及明显的余温,想来宋知舟也刚起没多久。
五感渐渐回归。
耳边开始捕捉到窗外略显嘈杂的动静和模糊不清的对话音。
“啧啧,真热闹。”
眼皮还是很酸胀,他懒洋洋继续揉,“怎么整得跟有人来参观似的……嗯???”
袁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跌落,狼狈起身趴到窗沿看。
果然是帮佣正指挥着工人将一份又一份的上等的鲜花和水果往宅子里送。
从清晨就开始装点门楣的唯一原因,当然只会是:今天要开门迎客。
乍然想到自己要费心招待的是袁百梁一行人,袁冉只觉得头痛。
又想到对方还要带着袁绮鸢一起验收自己的工作成果,袁冉头更痛了。
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
他左右逡巡着找公文包。
很快就看到自己的公文包被端端正正挂在昨天穿的西服外套边。
来不及去书房。
袁冉直接从里面拿出电脑和文件平铺在床面,开始临时抱佛脚。
前夜刚决定洗心革面,靠自己肩负起责任,可不能今早就趴下。
袁冉细心校对完文件,又开始抢记数据细节,以备袁百梁临时抽问。
可越是紧张效率越低。
甚至中间抽空梳洗完一番,回来再看同份文件,惊觉已然忘了七七八八。
他赶忙坐下重新记,可还没看两行,就听外头传来敲门声。
“进。”
袁冉头也不抬道。
年轻的帮佣探进来半个身子,“袁少,本家人都到了。”
袁冉看看屏幕,又看看窗外不知何时染上余晖的天空,心猛地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