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虞像是人间蒸发了。

  陈以灼派了各种各样的人,甚至动用了军方的力量寻找,都没有找到言虞的音讯。陈以灼一度猜测,言虞会不会是去了联邦,于是他也托人暗中在联邦处寻找,但消息总是有去无回。

  这三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反复拨打言虞的手机,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号码不会被接通。

  他就是想多听听言虞的声音,哪怕是诀别之词。

  陈以灼变得越来越不想回家,或者说回到那栋房子,他从来不知道,房子里少了一个人,会变得这么大,大到令他感到孤单。

  夜晚开始变得很漫长,陈以灼躺在冰冷的被窝里,一秒一秒地数着流逝的时间。他无可救药地思念起身侧躺着的清瘦身影——那个他一伸手就抱得到,低下头就能闻到颈窝里散着的淡淡幽香的人。

  这些天来同样跟着受苦的还有杨副官,陈以灼心情不好,周身气压极低,这种状态自然会带到工作上来。这几个月来,杨副官感受到陈以灼的龟毛程度连连升级,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简直要被这些工作折磨得咽气了。

  当杨副官看到陈以灼军装里那件皱巴巴的衬衫时,他第无数遍向主祈祷:让言哥赶紧回来吧。

  “小杨,通知主管F46的将领来一趟军部,我有事要问。”陈以灼整理着手中的材料,看着杨副官离开的身影,忽然叫道,“小杨!”

  杨副官转身,看着陈以灼,只听他道:“小……言虞,有消息了吗?”

  来了来了,每日地狱一问还是来了。

  杨副官咽了口口水,强自定下心神,小声地回答:“将军,没有。”

  见到陈以灼脸色骤变,杨副官哆嗦了一下,感到生死只在一线间,连忙道:“但是将军,我们今天收到的消息,军校里有个叫贺疏的学生,在言哥辞职后不久就办了退学手续,离开了军校。”

  陈以灼猛地站了起来,手臂扫到了摆在一旁的瓷杯,杯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陈以灼连看都没看,只死死盯着杨副官,一双眼烧得血红,声音比碎瓷还要尖利:“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不早说!”

  “一开始我们也注意到这个信息,派人去调查了一下,军校那边给的理由是贺疏回家养病了,我们就也没多想……直到最近有人发现他在N系星附近出现。他的档案中写到,他的家庭住址在K系星。”

  N系星……

  陈以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拔步向外走:“小杨,人不用找了,帮我划几天假,我要出趟远门。”

  杨副官欲言又止地看了陈以灼一眼,还不等说什么,陈以灼又补了一句:“我走的这几天,军部事物由你代劳。记住,A级以下的消息不用知会我。”

  杨副官内心哀嚎了一声——007的工作,终于要开始了吗?

  …………

  陈以灼有一种极强烈的预感,他觉得言虞就在N97号星球上。

  至于为什么去N97搜寻的小队没有回复……陈以灼眯了眯眼,他想,应该和这个叫贺疏的逃不了干系。

  飞行器很快从军部升起,化作一道银色闪电消失在天际,穿梭在绚烂的各色星云之间。

  陈以灼打开了自动驾驶模式,看着操控台发呆。他想,其实他和言虞之间,一直是言虞把控着方向盘,如果言虞说想要离开,他还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

  就连当年和言虞开始这段感情,也是言虞主动的。

  十几年前他捡了个小孩回来,一开始他是真把言虞当儿子养的,那帮小弟都嘲笑他养Beta养得比Omega还精细,整天不是煲粥就是炖汤的,冷了热了都得操心着。

  后来言虞长大了,个子抽条,五官长开,邻里开始有很多姑娘对他芳心暗许。陈以灼就算神经再粗,也察觉到他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很奇怪,于是把言虞收做小弟,亲自教他拳脚功夫。

  那时候言虞和他还没有那么多隔膜,无论有什么心事都会和他说,两人在寒冷的夜晚里时常挤在一个被窝里,小腹和小腹间夹着一个暖乎乎的热水袋,共享着这一点来之不易的温暖。

  他们挤在一间屋子,同寝共食,也不知是哪个瞬间冒起了小火星,将这份感情催化成了更复杂的那一种。

  言虞第一次和陈以灼说喜欢的时候,是在一个很黑的夜晚。他们刚抢完东头那一片地盘,陈以灼不幸挂彩,肩上被人用刀划了道小口子。他受伤都成了习惯,自己没怎么在意,倒是言虞跟在他身后,沉默了一路。

  回到家里,言虞一声不发地拿出床头的医药箱,拿起一瓶酒精就往陈以灼肩上倒。

  酒精哗啦啦地洒了陈以灼满身,陈以灼疼得呲牙咧嘴,在疼痛中后知后觉地发现——嘿,这孩子生起气来了。

  他一把拧开床头那盏破旧的台灯,嚷嚷了起来:“我说你小子要造反啊?你这是要疼死你大哥还是要……”

  话说一半,他突然哽住了。

  “唉,你这算怎么回事?”陈以灼一下就慌了神,笨手笨脚地给面前人擦眼泪,“别哭了,这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言虞的目光黏在他肩上,那里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他的眼中含着一层水雾,里面掺杂着心疼、愤怒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情感。

  “灼哥,我们不干这个了好不好?”再苦再痛也不会掉泪的言虞,在这一刻泣不成声,“我不想,不想再看你受伤。”

  “你说的倒轻松,不干了吃什么喝什么?你养我?”

  “我养你。”言虞伸手握住了陈以灼的右手,眼中烧着一团烈火,那是属于少年人独有的孤勇,“我喜欢你,灼哥。”

  陈以灼根本没当回事,他“噗”地笑了出声,在言虞的脑袋上拍了拍:“小屁孩,你懂什么叫喜欢?”

  就算是言虞想,他也从来没把言虞当做小情人来看,更不想破坏他和言虞之间的兄弟情谊。

  他曾经以为,言虞只是把对他的依赖和敬重错当成爱情。

  之后言虞的每一次告白,陈以灼都拒绝了,只是他被人这么一直追着说喜欢,次数多了,心里也难免有些动摇。

  毕竟言虞是唯一一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直跟在他后面说喜欢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十年前的一个夜里,言虞骑上了他的腰。

  那天是一个跟了他很多年的手下结婚的日子,他心里高兴得很,喝了太多的酒,醉得满脸通红。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那天还是新娘子叫言虞把他给背回来的。

  陈以灼喝糊涂了,躺在床上哼哼,喘息都是滚烫的。迷蒙中,陈以灼感到好像有个人一直坐在床边看他,还没等他把眼睛完全睁开,就感到腰间一凉——有人把他裤子给脱了。

  床头柜那盏破台灯偏偏在这时候掉链子,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就“啪”地一声熄灭了。

  屋内重归黑暗,但这片黑暗并不代表着终结,反而是一场疯狂大戏拉开序幕的征兆。

  言虞站在床边,像是一朵玫瑰,一片一片剥开了外层的花瓣,最后露出中间包裹着的那脆弱而敏感的内里……

  即便只有微末的月光,他的皮肤也被映得雪白。

  陈以灼头痛欲裂,他极力想要向后躲,可言虞的手劲也很大,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不许他有任何想要逃脱的念头。

  “灼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言虞一边说,一边俯下身献祭一般吻住了陈以灼,在唇齿间用气音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小虞,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做,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陈以灼有点恨言虞,又有点恨自己,“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复杂!”

  言虞没回答他,伸手一把捏住了陈以灼的……声音里满是挑衅:“陈以灼,什么时候你的废话这么多了?你还是不是个Alpha?”

  陈以灼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他震惊又无言地看着言虞就要弓着脊背往下坐,急得大声骂道:“你真是不要命了,敢就这么弄?!”

  言虞不理他,咬着牙硬来,一张艳丽的脸都被冷汗打透了,到后来也分不清那上面是汗还是泪。

  Alpha有天生优势……言虞又不像是Omega那样,即便他已经做过准备,那程度对于陈以灼这种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的。他这样铁了心地硬来,很快就吃到了大苦头……

  陈以灼终于崩溃了,他满额都是暴起的青筋,一拳砸在言虞脸侧的枕头上,低吼道:“真是冤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言虞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但他却一点一点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令陈以灼现在回想起来还心痛——

  “灼哥……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要负责。”

  陈以灼从这段并不美好的记忆里回神,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眼睛。

  说好的负责,他到底是把人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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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