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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里, 女新人和男大V展开了一场关于性别立场的唇枪舌战。
【……以动机来论，赵太后可得算是独一无二的奇葩。别人家母子之间互相算计往往是为了皇权的终极争夺……而赵太后，之所以让旁人拿到了秦王御玺和太后玺，来谋杀自己的儿子, 其实只是因为在她心目中, 这个儿子没有那么重要。】
男大V的这段话, 让吴秋水本能地想补充点什么。
【嘉宾老师说的对, 但我还想补充一点。其实客观来说，赵太后做的坏事并不算多，尤其是跟天启朝那位奶娘比起来。那位奶娘买官卖官，破坏官场生态, 迫害嫔妃, 杀害龙裔, 实打实的坏事干了不少, 而赵太后被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只不过是追求个人生活的自由和解放, 很多有权有势的男性也是这么做的，比她还过分，一直被大家当作天经地义，放到女性身上，就成了千夫所指……】
男大V一听, 觉得更有必要补充点什么。
【私生活方面我同意吴老师的观点，她只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常犯的错，但是盗用秦王御玺, 协助旁人谋害亲生儿子, 客观来说就是灭绝人性的杀人犯，无论如何, 也是不能洗白。】
这话十分客观，实在无可辩驳。
但吴秋水还是想为自己的性别观点找回一点场子。
【杀害亲生儿子，的确是不能洗白，但不同的性别干同样的事，还是会得到不同的评价。在后妃身上是天大的事，放在帝王身上似乎就变成了一件小事。比如李隆基，漠视武惠妃陷害太子李瑛，一下子害死了三个儿子，这件事轻飘飘就被翻过去了……】
男大V微微一笑，侃侃而谈。
【吴老师如果把话题扯到帝王身上，这个话题就扯太远收不住了，何况唐玄宗李隆基这个皇帝，从我的观点来说，属于槽点太多，无从下口。他身上有政治家和艺术家双重人格，到了中晚期，自我膨胀，自大成狂，亲小人，远贤臣，造成了安史之乱那样大的动乱和灾祸……】
吴秋水一看他越说越来劲，再说下去，自己精心准备的杨玉环专题，眼看就被剧透光，赶紧把话题拦了下来。
【关于李隆基和杨玉环，正好是我以后的一个专题内容，到时候再请我们嘉宾老师一起来对谈。现在我们还是把话题拉回到秦国赵太后。】
俩人唇枪舌剑一番下来，隔壁时空的李隆基，脑瓜子嗡嗡乱响，内心受了一万点暴击。
* * *
从盘点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希望自己榜上有名。这期直播又提到了千古一帝，他内心更加存在着希冀，希望自己是那个榜一大哥。
等到天音单刀直入讲起秦国往事，知道榜一大哥跟自己没关系，内心的失落还没褪尽，谁知道这秦朝专题讲着讲着，居然还把自己单独拎了出来，给那个赵太后当了一把对照组。
这家伙，噼里啪啦，一连好几条大罪，这一顿暴捶。
他这时候，在朝政方面，处于开元盛世，在个人生活方面，寻到了杨玉环这样一个艺术知音加神仙眷侣，有安禄山这干儿子奉承，有高力士、杨国忠可心合意的侍奉，生活的幸福指数，飙升到了顶点。
人这个东西，年岁越大越害怕寂寞，喜欢热闹，他就喜欢这些可心合意的人儿，围着他，天天开宴，歌舞，欢乐，说着甜蜜动听的话。
他希望自己的人生，是一场极致的欢乐盛宴，永不散场，事实上，也几乎是做到了。
就在这幸福指数飙到顶点的时候，天启神示又上新节目，俩神仙对谈其他帝王家八卦的时候，他带着宠妃宠臣看的不亦乐乎的时候……
祸从天降，凌空就飞来了这么一顿大嘴巴子，当时就打的人眼冒金星。
眼瞅着李隆基平日笑吟吟的脸上，霎时间变得阴云密布，在场陪侍的人横七竖八，跪了一地。
李隆基微微闭了眼，想调整一下心情。
虽然年岁大了一点，耽于享乐，但智商从来没有掉线过。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重新梳理一遍天启神示那散碎言语中的信息，
听那男神仙的口风，事态比较严重。好像是……照着目前极乐盛宴的生活方式过下去，不光当不成千古一帝，搞不好要成为反面典型。
有错咱不怕，知错咱能改。那一瞬间，他决定锐意进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天音说的几条大罪都有啥来着？
放任武惠妃杀害太子李瑛……这个事儿改不了了。人都没了。
亲小人，远贤臣……这个事儿可以改。
那么，小人，贤臣，分别都指的是谁呢？
李隆基往御花园的地上扫了一眼。
此刻人还挺全。
干儿子安禄山，丞相杨国忠，大太监高力士，贵妃杨玉环。都是他亲近离不开的人。
现在这些人齐刷刷的跪在了御花园的地上，一看帝王的视线威压了过来，谁都不敢抬头，连娇花软玉般的贵妃也不例外。
李隆基心里更加烦躁。
天音那个男神仙，恁地恶毒。合着他喜欢的，亲近的，都是小人呗？
他一烦躁，摔了桌上的盖碗：“滚！都给我滚的远远的！”
按说君无戏言，一言九鼎，跪着的人必须行动起来，但几个人溜了一眼他的脸色，愣是没人动。
都知道他是情绪的发泄，当不得真。
都滚了，谁来伺候他，谁来哄他开心？
高力士这时候审时度势，觉得自己不过一个奴仆而已，贤臣轮不到自己，小人也够不上级别，是时候劝和两句了。
“启奏圣人，虽说天启神示所说之事，必有来由，但毕竟也是语焉不详，谁知道这小人现在何处呢？何必因未来之事，徒增了现时的烦恼？等慢慢的访察出来，再行处置，岂不是更加周全？”
这话一出口，宠妃加权臣，都恨不得给他当场鼓起掌来。
一下子就把黑锅推到了未来。
小人或许有，但在场的人都不是。
李隆基稍微一思忖，想起来女神仙说，未来要做李隆基杨玉环的专题，到时候必定能透露更多的信息。
也罢，等到自己专题的时候，再来改过自新。
眼下这没头没脑的，从何改起？
还是先照常乐呵起来，疏散一下被凌空扇嘴巴子的郁闷心情。
当下他强颜欢笑：“都起来吧。前几日李青莲奉旨为贵妃赋诗，还没与贵妃赏玩一回。”
当下众人松了一口气，重新归座。奏乐，饮酒，高声吟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杨贵妃听到如此好句，嫣然一笑，真如堂前牡丹一般明艳无伦。
却丝毫没有驱散李隆基心头的阴影。
他隐隐觉得，被做成专题的，肯定没好事，肯定不是为了要夸他。
看那承包一期专题的明朝天启家，都糟乱成什么样了。
还有，安史之乱是怎么回事，这个叫安史的人现在何处，究竟是怎么作乱的……
他的内心已经被直播砸了个稀烂，整个人都不好了。
* *
直播间的二人对谈还在继续，吴秋水一说要把话题拉回到赵太后，男大V倒是也从善如流，接着就谈了赵太后。
【赵太后因为根本不重视赢政这个儿子，没有及时制止长信侯叛乱，甚至客观上助推了一把，酿成了这场大祸。结果是三败俱伤。长信侯被车裂，吕丞相饮毒酒而亡，赵太后和长信侯的两个孩子，也被装在麻袋里摔死。在这第一次斗争中，赢政就显示了自己的铁血手腕和无情作风。】
吴秋水听的都快哭了。这人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完了，下边咋办？她本来想播上俩小时的呢。
咸阳宫里的一家听完，都傻了，哭都哭不出来了。
吕不韦想半天都没太想好，该怎么处置自己比较妥当，没想到天启神示一揽子发出了明确指示。
挺好。
外头接着就有人朗声奏报：“启奏大王，车裂之刑已经准备好。”
一看是李斯，吕不韦惨然一笑。
这小子行动够快，真挺能干。可惜在他门下的时候没看出来。
毒酒肯定也准备好了吧。
沉重的战靴声音一步步走近，李斯进入阴暗的大殿，手里端着一杯东西，放在了桌上。
他身后的兵士向瘫在地上的长信侯走过去，将他拖拽着拎出大殿。
长信侯杀猪一样嚎叫了一路：“太后救我，太后救我……”
他这时候想起太后来了，不嫌太后挡路把人往墙上推了，可是现在太后顾不上他了。
因为她听见李斯对赢政说：“启禀大王，长信侯的两个孩子找到了。”
她的心裂成了碎片，像一头母狮子一样扑过去，一扑就扑到了赢政的脚下。
她也顾不上理头发了，也顾不上仪容仪态了，泪水滔滔流了一脸，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
她死死抓住赢政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杀我的孩子！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孩子！”
她双目通红，眼中喷火，嘴上说的是求恳之语，神态语气却是半疯半癫，显然内心已经绝望。
虽然对赢政并不亲近，但她了解他的性格。
赢政的内心，此刻比她更绝望，原本钢铁一样的少年，豆大的眼泪从面颊滚落下来，落在赵姬的脸上。
赢政很想俯下身把这个母亲拉起来，但他控制自己不要失态，只是居高临下冷冷的问道：“求我不要杀你的孩子。那我呢？有人要杀我，你帮他杀。我不是你的孩子？”
看着这个从来冷静的儿子面容扭曲，眼中充满极度的痛苦和不甘，赵姬愣住了。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在生死一线的情况下，被质问这个问题。
被质问了以后该怎么回答，更加不知道。
看到母亲的反应，少年赢政的心，彻底跌入了万丈深渊，寒冰谷底。
他究竟想要看到母亲什么样的反应，其实他之前不甚了了。
而现在他明白了，他的希冀并不高，他只希望看到母亲的一点愧疚，一点歉意。
可是，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残酷。就是这一点点愧疚和歉意，他的母亲都给不了。
他是痛苦是欢乐，是死是活，从来都不会对母亲有一点点触动。他对于母亲的存在意义，可能仅仅是，有人想要她这个儿子的命作为礼物，他母亲答应一声，好的拿去。
他的心里裂开了一条大缝，有很多东西，被永远地留在了另一边，留在了过去。
一抬腿，他摆脱了母亲的手臂纠缠，对李斯简单做了一个手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