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徕开口后，巫妖争端愈演愈烈，甚至有把其他种族也卷入的倾向。
元始表示十分不解：“如此打下去，即便大陆无事，天地间煞气也越发浓郁，恐成量劫，这不是父神过去一直避免的吗？”
把灵网中枢交给三清等人后，那天参会者按照时间顺序排了一个班，轮流进入中枢，和鸿钧学习灵网的管理。
正因如此，元始此刻才能向谢君徕询问这件事情。
谢君徕沉思数息，如果是其他人问，他不一定会回答，不过元始不同，他统管洪荒，许多不需要告诉别人的事，还是得知会他一声，不然就像刚成立的网管部一样，在背后闹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
当然，其实网管部也没浪费。
即便现在他们能进入中枢，可也不能时时刻刻关注所有信息，让下面人盯着，出问题再进来查，效率比完全靠他们几人高得多。
想到元始在社畜的道路上越来越合格，谢君徕倍感欣慰，也不是所有孩子都白吃白喝的，是吧。
转过头去注视着元始，谢君徕说道：“没错，如果不是正好有一个绝佳机会，我的确会阻止这场战争。”
元始蹙眉，略一思考，顿时明白了谢君徕所说的“机会”是什么。
“和魔道现世有关？”
想到最近洪荒由入魔引发的一系列灾难，元始经不住发出叹息。
在现有大能中，三清算是对心性有所要求的少部分了。
尽管三人观点不完全一样，元始某些看法在谢君徕看，更是太迂腐，可比起那些百无禁忌的存在，他们对心性的理解要深刻得多。
洪荒自开天辟地到现在，其实还是一直实行着丛林法则。
谢君徕强硬插手，只是让古老野蛮的规则隐于暗处，个人伟力带来的争端从未消失。
在一个资源需要厮杀拼命的世界，不到一定实力，说修身养性其实是有些可笑的，你不得寸，别人就会以为你是胆怯，进而想把你一口吞食。
妖族与巫族，龙族与凤族，巫族与人族，甚至同族之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血案，只要不酿成大祸，天庭管不过来，谢君徕更不可能管，甚至哪怕被发现，也无人会投以诧异的目光。
数万年来，洪荒都是这样过来的。
“因此，要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其实是减少他们的数量，数量少了，需要的资源也少了，不用争抢，自然也就安分了。”
谢君徕语气中的无情令元始吃了一惊。
一直以来，父神对洪荒生灵给他的感觉都是慈爱且容忍的，想不到居然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谢君徕见他表情，微微一笑：“长痛不如短痛，你可知，哪怕当初三族，要不是我出现的时候已经拼到家底都快没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化干戈为玉帛。”
从妖族巫族身上就能看出，大家都是一身反骨，大哥不笑二哥。
始麒麟那是没办法，麒麟族真快灭族了。
祖龙元凤也是元气大伤，并且知道无法在不付出极大代价的前提下解决对手，谢君徕给了台阶，正好握手言和。
妖族和巫族不一样，他们正属于上扬阶段，现有的利益无法满足族人，便只能伸手去夺取，否则哪怕力量冠压全族，当利益与族人背道而驰时，也会被族人抛弃。
谢君徕学过历史，在网上当过键政家，实操他不行，作为旁观者分析还是没问题的。
元始听了他这番话，惊讶得合不拢嘴。
三清在洪荒地位超然，自成一派，他从未站在一族之长的位置上考虑过。
甚至他其实一直无法谅解帝俊等人对父神的失礼，这也是他坚持妖族粗鄙的理由。
结果在谢君徕口中，看似号令万妖的帝俊其实并不能真正决定妖族意志，十二祖巫也不可能完全掌控妖族。
然而这时，谢君徕口风一转：“当然，他们支持战争，只要胜了，自己也有利可图，所以不见得不乐意被集体意志裹挟。”
“巫族还好，帝俊之道为帝王之道，他想以身代日，证道成圣，妖族不强，他如何得逞？”
谢君徕意味深长注视着元始。
要是帝俊不局限妖族，其实还真是最合适的天帝人选，有野心、有能力，三清虽好，在野心上终究逊了些。
不过换个角度考虑，三清这样才会对他事事听从，要换做帝俊，背后不知道多少小动作，所以谢君徕也就不嫌弃面前的傻儿子了。
傻儿子元始简直惊呆！
他从不知道帝俊有如此远大的志向！
的确，所有人都想证道成圣，可三清选择的路都是默默苦修，从来无人想过曲线救国的道路，光看他们各自进度，貌似帝俊那边成功率高很多啊！
元始忍不住了，急问道：“父神的意思是妖族会赢？”
从整体实力来看，妖族的确略胜于人族。
谢君徕无奈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会如此理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了，他们都会打空家底么。”
他到底哪儿表现了帝俊会成功的意思？
元始并未因此放下心中担忧，他一脸沉重：“这次不一定成，下次呢？妖族生起来可是比巫族快得多。”
说到底，妖族大都是禽类兽类，一生生一窝，增长起来速度飞快，巫族在无法掳掠人族后，生娃的数量可比不上他们。
谢君徕对此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再生也生不出现在的质量了。”
见元始不理解，他详细解释道：“洪荒看重跟脚血脉，是因为这些便能基本决定生灵的上限下限，可你关注过最近出生的各族后辈没有？”
元始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君徕直接道：“血脉会稀释，跟脚一代不如一代，万中无一的天资难求，最后，所有新诞生的生灵都会和而今人族无有不同。”
当前，人族被所有种族看不起，可到了最后，谁不是一样呢？
谢君徕用冰冷的嗓音说道：“先天生灵从我的血肉中孕育而出，他们把自己拥有的视作理所当然，然而，他们自己孕育的生命，才是洪荒本应诞生的程度。”
盘古陨落，对洪荒众生而言，比鲸落对海洋生物的馈赠还丰厚太多，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曾考虑，当庞大的尸体被分解完毕，新生的幼苗是否依旧能享有祖辈的礼物。
再加上心魔历练，败光现在积累，只会让巫妖二族从巅峰滑落，并且再也无法回到这时的繁荣。
谢君徕心道，目前的时机真是好极了，无论是罗睺还是巫妖，都可以解决，一箭双雕。
元始被谢君徕口中的未来所震撼。
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日后洪荒大部分生灵和人族一样脆弱。
不过仔细一想，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即便两族或许能留下一些尖端力量，然没有足够的中坚数量，顶多只能和如今龙族凤族一般，窝在角落休养生息，再想闹出什么大乱子是不能了。
越是强大的生灵，生育后裔的效率越低，除非完全不考虑质量，否则，在基数不够的情况下，想扩大相当艰难。
元始也发现了谢君徕所说的变化，只是他未曾思考得如此险峻，但被谢君徕这样一点醒，顿时发现的确很有可能。
当然，谢君徕还有一些更深入的手段没有说。
比如心魔考验阻道、天降雷劫渡仙、灵网封锁灵气等等，这些现在不适合告知他人，只能由谢君徕默默实验。
他的目的是把洪荒修士限制在一定数量之内，形成世界能量良性循环。
人人如龙听着美好，在没有足够的外来补充时，对于世界可持续发展却是极大的伤害。
元始离开后，谢君徕隐去身形，他现在主要精力还是在罗睺那边。
魔界是他所有计划的最关键的一环，这一环出了差错，就算其他环节成功，也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
百年时光，转瞬而逝。
巫妖大战如火如荼，终究把整个洪荒卷入其中。
哪怕之前作壁上观的三族，也有人按捺不住加了进去。
“嗨，都是些没经过毒打的小崽子，以为自己一定不会出事，真是比我们那时候天真多了。”祖龙元凤如是道。
当初参与过龙凤大战的族人都知道战争的惨烈，可那之后诞生的幼崽，根本没会送命的概念，加上习惯了游戏里的读档复活，哪怕长辈千叮万嘱，依旧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投身漩涡。
三族新生儿得之不易，故而族长的糟心可想而知。
不过，谢君徕本以为他们会把本族族人强行绑回，想不到三人都选择了旁观。
谢君徕好奇，特意询问了三人，若是为自己族群而战还说得过去，给妖族巫族打工？
他怎么不知道三族这样大方？
始麒麟等人也是无奈：“和平久了，静极思动，总要让他们活动一下，不能一辈子关在族地吧。”
如果说，三族老一辈在放下仇恨后能接受而今的平淡，那么对于小一辈，即便能够在游戏中挥霍精力，现实的硝烟依旧强烈吸引着他们。
他们没有经历过大量族人在自己面前死亡，没有亲自付出鲜血甚至生命，仅凭说教，让他们乖乖听话，实在太难。
索性有他们这些老家伙在后面看着，妖族巫族总不敢把他们家的崽推上去当炮灰。
既然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说着，他们还道：“父神那般看重人族，不也没管他们在战场死伤惨烈？”
谢君徕默然。
要是人族是被两族屠戮，他和女娲当然会插手，不过现在是人族修士主动参与其中换取资源，那是人族的选择，他们不可能不成全。
况且人族有夏城，不愿意掺和的都搬了进去，就算外面全军覆没，依旧不会影响人族繁衍。
始麒麟等人已旁观者的视角看巫妖之争，心中无限感慨，在他们眼中，打到这种程度，已经无所谓赢家，然而身在其中杀红了眼，又有谁能停下呢？
浓厚的煞气盘旋在洪荒上空，连血海转化都来不及，现在，除了参与者，几乎无人在外行走。
幸好有灵网，宅在洞府也不会无聊，还能收到第一手战报。
不周山顶，罗睺气息越来越强，无限接近于圣人。
谢君徕表面淡定，实则暗暗心惊。
要真让罗睺证道成功，把目前洪荒圣人实力排个名，除开自己，估计就是罗睺了，不愧是开辟一界的狠人。
其实到现在，罗睺收集的魔意已经足以他跨出那一步，可因为一些原因，他压制了突破，依旧蓄积着力量。
谢君徕知道，多半是等着对付自己。
这些年谢君徕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如此反常，想必罗睺心中警惕已提到最高。
两人都知道，无论谢君徕的目的是什么，真要发动，多半是在罗睺证道的那一刻。
为了万无一失，罗睺在忍，谢君徕在等，但终究会有忍不下去也等不下去的时候。
高空罡风吹散罗睺鬓边发丝，漆黑和发，苍白的脸，比百年前更多一种另人无法挪开视线的诱惑。
他看着远方战场杀伐之气冲天，半眯着眼。
“你不是很在乎这片天地，怎么，还不令他们收手？”嘶哑的声音似乎很久没有开口的样子。
谢君徕轻笑一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和原本的巫妖之争相比，现在对洪荒造成的破坏根本不值一提。
他虽然想着利用魔道一次性清洗过多的妖仙大巫，可也不是完全放任，无论是十二都天神煞大阵，还是周天星辰大阵，都别想在这次大战中面世。
巫族是缺了后土，哪怕想做巫十三，以谢君徕的身份也太容易破坏，根本没有组阵的机会。
妖族周天星辰大阵倒是早早被谢君徕弄了出来，还安在万族殿中，可惜这个阵法需调动周天星辰，帝俊倒是想，可谢君徕在，他借得到星辰之力？
没有圣人级别的战力，没有顶级大阵的碰撞，死得再多，也只是污染洪荒灵气，还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如果把洪荒比喻成一个人，那么现在洪荒受到伤害相当于生病，原本则是缺胳膊断腿，缺胳膊断腿都避免了，生个病算什么？
罗睺观察到谢君徕的表情，心中越发沉凝，他不想往坏处想，可对方的表现实在让他心里没底。
脑海转过诸多念头，忽然，他问了一个不在这儿的人：“你说鸿钧已经成圣，他人呢？怎么不见他来找我们，好歹我们三人也算兄弟吧。”
这话说得可笑极了，谢君徕也直接笑出了声：“哈哈，要是让鸿钧听到这话，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心情。”
兄弟？
混沌三千魔神的确算得上兄弟，都想坑死其他人的兄弟！
如此兄弟情深，实在感动不已，比盘古和逆子们的塑料父子情都差不到哪儿去。
罗睺被谢君徕取笑得脸沉如墨：“而今混沌魔神唯剩吾等，要是彼此愿意放下成见，又有何不可。”
“当然可以，你看，我不就在帮你。”谢君徕一摊手，“别说你，鸿钧也一样，我和他互帮互助，十分愉快，希望你也能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罗睺被谢君徕的话一噎，差点儿怄死，鬼要互帮互助，互算互坑还差不多！
他轻嗤一声，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道：“好啊，我也希望我们日后能兄友弟恭、一团和气。”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道暗芒，然后别过脸，再也不曾开口。
谢君徕心中酸意翻涌，他怀疑自己被罗睺的话给恶心了，什么地狱笑话，盘古、鸿钧、罗睺一家三口相亲相爱？
要不是正处于关键时候，谢君徕简直想找鸿钧转述一下，让他也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他怎么不知道魔祖有说相声的天赋！
谢君徕明白，罗睺诉情为假，打听情报才是他的目的，或许在他看来，面对盘古，他和鸿钧也不是不能合作，并且鸿钧的状况也能对他的未来起到一定指引作用。
毕竟谢君徕之前说了，鸿钧已经证道，如果证道后的鸿钧依旧落到了盘古手中，他自己自然要考虑如何避免这个结果。
如此拐弯抹角，说明罗睺也没有万全把握。
可惜他的试探全被谢君徕挡了回去。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东升西落，在谁都不知道最后一刻何时来临的时候，本来可以忽视的时间忽然变得存在感十足。
谢君徕已经完全放弃关注不周山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给了罗睺。
罗睺也一样，再多谋算，终有匕现之时。
不知过了多久，谢君徕猛然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对漆黑如渊的墨瞳，点点星光如银河汇聚，旋绕成星云般的诱惑。
此刻，罗睺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