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刘雄渠……哦不,刘土豆?”

  鲁元公主好奇地量着这个虎头虎脑在吐泡泡玩的小崽崽,才刚会爬,放在毯子上就能自己爬着转圈。

  嗯,就是种围着自己的爪子,一只爪子不动,另一只飞快地抓着地转,爬累了就翻个身仰面朝天,抱着自己的小脚丫啃,啃得有滋有味,自得其乐。

  就算没人管,他能自己玩半天。

  特好养活。

  难怪大哥刘肥说“赖名好养活”,鲁元公主都想着,是不是跟张敖说一声,给他儿子改个名,偃哥儿的名字听着不够霸气,被张老妇人娇养得十分柔弱,都一岁多的娃了,还没这七八个月的小肥崽着结实。

  要不,叫张地瓜?或张玉米?

  毕竟,女孩儿叫嫣是个好名字,可男娃娃小就偃(偃旗息鼓)总是感觉哪里不对。

  初张敖给儿子起名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刘邦击的萎靡不振,居然起了这么个名字?

  鲁元公主自己没带儿子,起初没想么多,还是在跟陈曦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起她儿女的名字,被陈曦吐槽了一番,才意识这个问题。

  但张敖居然固执地坚持不肯给儿子改名,甚至还为了封“休书”跟她怄气,说什么既然她不要儿子,自然不必管儿子叫什么。

  不管就不管,鲁元公主现在每天的工作多得再长两只手忙不完,没兴趣跟他去争个被老太太养得连亲妈都不认识的儿子。

  更况,太后将长乐宫中的广阳殿分给她,让她在这里建了个“皇家幼儿园”,宗室子五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送来这里,既可以日托,可以全托,外地的诸侯王甚至可以让子孙常年寄宿,反只要缴足园费,自带奴仆不是不行,但都要接受皇家统一的学前教育。

  在诸侯王来,这简直是在要挟人质,可鲁元公主明白,母后这是真心想给他们一条生路。

  被洗脑,总好过被斩草除根吧?

  一始,被吓得嗷嗷的孩子们和忧心忡忡地家人们,入园时,架势都跟生离死似的。

  没两天,放学点孩子都不愿走了。甚至本来日托的小家伙还强烈要求住校,要求加餐,甚至还要求将幼儿园的小吃零食乃至餐的薯条都包回去。

  包的建议被拒绝了。

  在园内他们的吃喝安全可以得保障,可出了门,身边的侍从宫女乳娘,谁不敢保证自家后宅干干净净与无争,万一出点什么事,鲁元公主可不愿替他们来背这个黑锅。

  这年月,嫡庶之分还没么严重,些诸侯王和公族勋贵们家里姬妾如云,为了爵位承袭下毒诅咒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

  她在张家不是没见过,只是她的身份太高,些人不敢与她争,就算这样,没少受老夫人的气。

  自从张敖被削王降爵,给刘邦送美人都没能恢复王爵之后,她在张家的地位就更为尴尬。

  好在,母后给她了一个机会,让她彻底从个烂泥坑里跳出来。

  百年家又如,还不是跪在泥腿子出身的老刘家脚下称臣。

  像刘肥这样,小时候饿成猴,刘太公给他起名字时用这个“肥”字,在时来是一种十分美好的愿望。

  如今,不仅起名时的许愿超额实现了,他现在还想继续学着修渠和农耕之事,将他的齐国变成一个不畏旱涝的丰收之国。

  年纪大的几个儿子都去太学读书,跟吕嫣和刘恢刘友做同学,年纪小的,就送来幼儿园,跟刘长刘建做伴,这刘土豆的年纪最小,还是个牙没长齐的奶娃娃,鲁元公主是“久闻大名”,才好奇过来。

  刘肥是心大,将十来个儿子都送长安,丝毫没有不舍之情。

  听鲁元公主问起名字时,他甚至有点羡慕地说道:“是啊,土豆这娃比我运气好,生下来就肥肥壮壮的,还特能吃,这刚始长牙,就能吃母后这边的好东西,以后一定长得比我还结实。”

  “妹啊,以后这几个小兔崽子就交给你了。等回头我修好了齐渠,再来长安请你吃饭,啊不对,找你蹭饭才是。你这好吃的比我多多了。我就多给你带些齐国的特产……”

  “呵,大哥你还真会占便宜,齐国有什么特产?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鲁元公主知道自己这大哥是出了名的抠门,或许是小时候穷怕了,所以长大后是格外抠,上次能狠下心送她城阳郡做封邑,还真是为了保命下血本了。

  “啊这……”刘肥挠挠头,挖空心思地想:“齐国啊,去年给父皇进贡的是苇席和丝绸,其实我觉得胶东的咸鱼不错……”

  “就这?”鲁元公主气笑了,“你给我咸鱼,还不如直接给我盐场呢!胶东胶西的盐场,分我两个如?”

  她的封地在内陆平原,虽然不错,但既没有西南井盐,没有盐湖和海盐,单这一样,每年就要多花费不少。

  刘肥这次回去之前,可是跟着刘盈把她边的试验田都摸了个遍,不光要粮种还要走了几个老农,然后把自个儿的十来个儿子一股脑都丢给母后教养,自己跟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就准备回去。

  若不是母后特许,鲁元公主都恨不得多宰他几刀。

  这个着憨厚老实的大哥,其实才是真秋风的高手!

  “盐场啊,没问题!”刘肥眨巴眨巴眯眯眼,大方地说道:“两个盐场可不够,只要鲁元想要,胶东胶西的盐场全给你,留给我一半的成盐就行!”

  “你……真?”鲁元公主狐疑地着他,对他突然“大方”起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刘肥嘿嘿一笑,说道:“我听二弟说了,母后收回吴国封地,改为江东郡后,让你安排人治理。你让人学什么‘晒盐法’,听说不用煮盐,产出还胜过原来十倍?妹啊,哥哥这盐场都给你,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只要最后给我分点盐就行!怎样?大哥够意思吧?”

  “呵呵!”鲁元公主翻了个白眼给他,“我出人出工,修好盐场,晒了盐出来,你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分一半?不行,最多两成!”

  “成半!”刘肥举着又粗又短的手指,苦着脸说道:“大哥没办法,齐国人多,百姓贫苦,既然有盐场,总不能让百姓吃不起盐吧?更况,我近几年不是旱就是涝,田都抛荒了大半,产的粮不够,还得拿盐去换,你分给我的少了,真不够吃的啊!”

  鲁元公主着他一脸“诚恳”的模样,想想他十来个儿子送来时,跟着的些侍妾……穿着都是粗布衣衫,容貌平平,连乳娘都没请几个,难怪母后一说可以送儿子来读书,包吃包住时,他连想都不想,就将十来个儿子全包送来了。

  人还以为齐王这是为表忠心,为了回齐国保命,连儿子都可以不要。

  现在来……这货恐怕就是占便宜来的吧?

  自己连吃带拿不说,还把儿子们送来白吃白喝白住,甚至还想白嫖她的盐场技术和工人……

  谁说大哥是个没脑子的吃货的?

  这账算得叫一个精细算,没去跟计相张苍张丞相做事,真是浪费了他这份天赋呢!

  最后,被他死磨硬泡的,鲁元公主只能咬死了分成的盐,她得出人工技术,还得修路造船,否则以齐国现在被糟蹋得破破烂烂的路,运不出来的盐,跟没有一样。

  刘肥答应归答应,最后又苦着脸说道:“妹啊,你知道,大哥这齐国着大,着实是一穷二白,光是修渠就得花光大哥的家底,可着渠道不错畅,水路不通,你晒了盐运不出去对不?等我疏通河道,以后这运盐运粮的事,就交给大哥好了!”

  鲁元公主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交给你?免费吗?”

  刘肥憨憨地笑着说道:“要是大哥自己的船和人,然无所谓,咱们兄妹还谈什么钱,伤感情!可这河道漕运,多少百姓和河工都得靠这个吃饭,每年河道清淤疏通维护都得不少的人工……”

  “行!只要过你的码头,该交的费少不了你的。”鲁元公主咬着牙说道:“可你记住了,若是你不按朝廷规矩收取赋税,擅自加税加赋,被我发现,绝不会替你隐瞒的!”

  “这你放心!搁我这绝对不会给百姓加税的,父皇和母后定下多少田租赋税,我齐国绝不多加一钱!”

  刘肥这边胸脯拍得咣咣响地发誓保证着,一回头就听跟着送儿子们过来的门臣悄悄告诉他,他府中一个宠姬的兄长,仗着他的势力,在齐国霸占百姓田地,还将他自家和负责的上万亩齐王田庄田租提高了五成,被霸占田地的人家撞死在相国曹参的门口,好被传信接齐王儿子的羽林卫碰了个着。

  曹相国是把人留下,说呀彻查此事再上京回禀。

  可这纸包不住火,若是鲁元公主以后还要去齐国盐场,长安城的人成日来来往往,齐国的大事小情还有什么能瞒过朝廷耳目的。

  刘肥听得两眼一黑,场就给了门臣一脚。

  “孤时说过要加田租的?孤大光明,有事虚要隐瞒朝廷的?个什么什么兄长,叫什么名字?还不赶紧让曹相国带人将他锁拿进京,还想瞒瞒瞒……瞒什么瞒?再瞒下去,本王的命都要被你们这些欺上瞒下的混蛋给玩死了!”

  把人赶回去之后,刘肥两眼发直。

  “这下该怎么办?难不成还得再来一次负荆请罪?”

  他不敢耽误,赶紧把从齐国送儿子来的人都叫了过来,一一追问,总算问清了情况,才得知闹出人命的,居然是刚给自己生下小十三刘土豆的齐姬之兄,人称齐大的一个乡野混子。

  齐大家中本来没几亩地,若不是他的妹妹齐姬被选送进齐王府,给齐王生了个儿子,得了五百亩地的赏赐,他还是个饥一顿饱一顿的混子。

  可混子记仇,想着初他曾给人过长工的人家,不过是个家有两三百亩田庄的小地主,就因为他多了人家女儿几眼,就把他赶出门不在租地给他。

  如今齐大的妹子给齐王生了大胖小子,齐大跟着翻身张狂起来,就拿着两匹陈年丝帛强行要买家人的田庄,家人敢怒不敢言,可手下的丝帛一就抽丝烂成一缕一缕,根本一钱不值。

  齐大转头说不买地了,让人还两匹上等丝帛,还口口声声是皇帝赏赐给齐王的御用丝帛,价值千金。

  这是不光强占了人家的田庄,还要人送上女儿,倒赔千金……不过是个小地主,经过前些年的战乱,如今就是堪堪够温饱,被他这么一折腾,家的女儿自尽,老人被气死,唯一个男丁还被断了腿,一气之下,曹参门口高声喊冤时,齐大得知消息前去阻拦,结果人就直接撞死在了曹参门口。

  无巧不巧,好曹参接待从长安去的羽林卫之中,有一个年方十二的少年,是朝太尉周勃的次子周亚夫,他本是随着羽林卫来替齐王接儿子去长安太学读书,奉父命前来拜访曹参,就撞上了这桩惨案,场把齐大给按住了。

  刘肥面无表情地着自己的手下,一句话不想说。

  什么无巧不巧,可见这种事在他手下之中,绝对发生过不止一次。

  心累,不想说话,不知该如是好。

  最后他只能让人来将他们所说之词写成口供,这些人大字不识,最后按了个手印为凭,然后带着这份口供,去向吕雉和刘盈请罪。

  其实吕雉在齐王家眷抵达长安城的同时,就已经收了羽林卫传来的快报,知道现在周亚夫留在临淄,就是监督曹参彻查此案。

  她之所以没有去问刘肥,是想这个儿子,算如处置他的这个便宜大舅子。

  这个齐大,才不过是一个乡野混子,就能强抢民女霸占田庄逼死人命,其他的人呢?些诸侯王和功勋贵族家中,田亩止千万,远超过原本的封地,这些田地从而来,其中又有多少血案血债,些苦主甚至连告状都没有地方告,死,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她想着日在陈曦播放的“七王之乱”视频中,曾经说过,哪怕被后成为盛的“文景之治”,大汉将田租降了三十税一,诸侯和豪强地主们却占据了大片的土地,自耕农寥寥无几,在夹缝中挣扎求生,一遇灾年,“兵旱相乘,……罢夫羸老易子而绞其骨”。

  三十税一的优惠,都落在了诸侯王和豪强地主的身上,大量的农民土地被他们强取豪夺后,不得不沦为佃农,缴纳着五成收入以上的田租,还要承担徭役和人头税等等,结果就是富愈富,贫愈贫,天下岂能不乱?

  她辛辛苦苦地定下的政策,想要安民富民,可总有人心不足,贪欲不止,破坏了她的政策不说,用一张锦绣繁华的被子,遮挡着下面人相食生子则杀的惨状,虚构出一个盛繁华来,又有意?

  刘肥见太后半响不语,心中发毛,连忙叩首说道:“此事是儿臣御下不严,让小人仗势欺人,酿成此祸。儿臣愿亲自处罚凶手,抄家灭族,以慰亡魂。”

  吕雉轻哼一声,说道:“这是发现了一个,你处理一个,若是其他没发现的呢?”

  刘肥不敢抬头,只能赌咒发誓地说道:“请母后给儿臣三月时间,儿臣势必彻查全国,绝不放过一个胆敢触犯律法之徒,如有遗漏,愿受惩处。”

  吕雉伸手拂过桌面上的地图,了齐国所占据的郡县,缓缓说道:“以你之才,便是有曹参为相,这齐国七十三城之地,难以将政令落实位。既然如此……”

  刘肥硬着头皮说道:“母后所言极是,儿臣愚钝,本就不擅长治国安邦之事。如今还得修缮齐渠,管不么多地方,尤其是胶东胶西两郡,地广人稀,今日儿臣还跟鲁元公主说起,要将两地的盐场交于公主理,不如就将这两郡之地,划给公主?”

  吕雉见他如此知情识趣,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便连琅琊郡一并划出,只不过交于朝廷,如此更方便治理。你意下如?”

  刘肥连连点头,“多谢母后恤,儿臣求之不得。”

  吕雉叹了口气,说道:“齐大只是一个乡野混子,便能仗着你的势力,为恶至此。你可不要只着他,还有你的妻舅之家,听说亦是行事狠毒,多有不之名。”

  刘肥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说道:“儿臣这就回去彻查,若是驷家真为恶,儿臣绝不姑息。”

  他哪里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他的长子刘襄继承齐王之位后,驷家更为嚣张,刘襄的舅舅驷钧为人残暴,群臣得知之后,本推举他这个刘邦的长子长孙为帝,都因为忌惮驷家的实力和驷钧的残暴,生怕再出一个外戚吕氏来,就干脆将刘襄排出皇帝的选项,而是选了一个远在代国为王,素有忠厚老实之名的刘恒为帝,就是史上著名的汉文帝。

  吕雉现在让他彻查驷家的事,若是刘肥能够真的大灭亲,或许就能替他的嫡长子消除了这个后患。

  否则,以吕雉的脾气,以后抓了驷家的把柄,驷钧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刘肥匆匆而去,连根鲁元公主和刘盈告的时间都没,就带着人赶回齐国。

  他原本还以为,这次将儿子们留在长安太学,太后可以放心,他可以安心发展齐国的经济。

  毕竟,这次长安,了鲁元公主让人建造的造纸坊和书坊,了宏大的太学书院,了些“试验田”里亩产一两千斤的土豆,据说还有更高产的红薯和玉米在培育中。

  这一切,都是天降谕带来的祥瑞之物。

  原本他跟其他人一样,曾经对太后政有过小小的怀疑,可他生来胆小,又怂,不敢反对,得知连刘盈都是自己禅位给太后,而不是被逼让位,他就更是积极主动地上书请太后主政。

  从古今,能够得上天之助的,无论男女,有这些粮食,纸张书籍,能让人吃饱饭,读书识字,未来的大汉,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刘肥的确不够聪明,但不傻。

  大势所趋,他从来不会逆势而为。

  可没想,他辛辛苦苦地把儿子送来学习,就算给太后人质,就算让太后给他们读书洗脑,好过若干年后跟着刘濞去搞什么“七王之乱”闹出全家灭门诛族的惨案来。

  他所有的努力,结果被家里些大舅子小舅子们的作死,给彻底毁了。

  就连从鲁元公主辛辛苦苦挖来的成盐场分账,现在连整个胶东胶西郡都是人家的了,分账肯定彻底泡汤。

  枉费他在鲁元公主费尽口舌卖惨卖蠢了半天,好容易争取来的一点点利益,都这么被他们给毁了!

  他这次回去,不扒了齐大的皮,绝不罢休!

  还有驷家……想起来刘肥就一阵头疼。

  他的齐王妃驷氏,是齐地的贵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除了长子刘襄外还有次子刘章。

  如今长子是留在齐地,刘章则被送长安读书。

  他还想着有机会送刘襄来学习学习,毕竟刘襄跟曹参读书这些年,小有才名,若是能长安太学跟全国士子学习,能够扬名长安,给他长点脸面。

  可谁能想,他心心念念长脸的事还没来得及做呢,这脸的事却已经发生。

  而且,还被周勃的儿子撞了个着。

  他突然想起来一事,问随行的门臣道:“周太尉的二公子,可是叫周亚夫?”

  随从连连点头,“是。他与曹相相识,如今住在曹相府中。”

  刘肥就不由苦笑一声,长叹不已。

  周亚夫啊,天他在天幕直播中,就是这一位,平定了七王之乱,杀了他的个儿子。

  如今,他的一番努力之下,或许能保证自家儿子不再参与什么七王之乱,可没想,周亚夫还是找上门来,抓住了他个便宜小舅子的把柄,一家伙就让太后削走了他的三郡之地……

  他这是上辈子欠了周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