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程泊寒打来电话要去趟外地,顺利的话次日回来,又嘱咐了文乐知一堆注意事项,包括不要乱跑、出门带司机、好好吃饭之类的老生常谈,直到文乐知再三保证了,才挂了电话。
没过十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何晏在电话里兴冲冲地说,几个在元洲的同学计划去西郊温泉住一晚。
“当晚有烟火表演,还有生猛海鲜,大家正在群里凑人,你一直没说话,我猜你肯定把群屏蔽了,这才赶紧给你打电话。”
“我不去了吧,有点累。”文乐知兴致不高。他不喜欢扎堆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程泊寒一走他就出去玩,感觉特别像故意的,他不想惹程泊寒不高兴。
“别啊,大过年的,好不容易一起出去玩一趟,走嘛走嘛!”何晏一边撒着娇,一边说,“几个学长学姐年后就要走了,你也要去上研讨班,再不聚一聚就没时间了。”
说到这里,文乐知沉默下来。尽管他天资过人,但毕竟资历短,研讨班的名额是老师偏心给他的,为此他觉得挺不好意思。平常大家都挺照顾他,这次去就当给几个学长学姐送行了。
文乐知短暂思考了一下,便说:“那好吧,我和你们一起去。”
文乐知在群里发了个“+1”,大家顿时闹腾起来。最后,一行七八个人确定好了出行计划,初五下午出发,在温泉酒店住一晚,初六上午返程。
西郊温泉不远,一个小时车程。文乐知给文初静说了一声,然后给程泊寒打电话的时候犹豫了。直到下午出发前,阿姨把一堆吃的用的整理了一个大行李箱送上车,文乐知才拨通了程泊寒的电话。
程泊寒似乎在忙,一边接电话,一边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文乐知很快速地说了要和同学去泡汤。程泊寒问要去哪儿,都和谁去。文乐知说了地址,又说和教研室的同学,有何晏。
电话那边的声音安静下来,文乐知听到开关门的声音,程泊寒应该是换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接电话。文乐知捂着手机的手心有点发烫,隔了一会儿才听见程泊寒说:“去吧。”
一行人到了温泉酒店,分配好房间,又一起热热闹闹地去吃晚饭。吃到末尾,餐厅外面的空地上开始放烟花。大家涌出去,找了个空旷一点的地方拍照片,随着人群欢呼。
谁也没料到,林学长拿着一大束红玫瑰走到文乐知跟前,当众表了白。
“我知道你可能有了男朋友,但我不想留遗憾。”林学长喝了一点酒,脸上带着异样的兴奋和忐忑,高声说,“知知,我很喜欢你。”
一大朵烟花在空中炸开,文乐知似乎没反应过来,只看见林学长的嘴巴开开合合,还在说着什么,但文乐知没听到,也不想听到。他后退了一大步,是被惊吓到的表情。因为他在林学长的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阿威。
文乐知的表情同时也吓到了林学长。
“知知,你怎么了?”林学长靠过来,一只手要去抓文乐知的手臂,被文乐知大力甩开了。
“学长,我结婚了。”文乐知听见自己说,“你在教研室见到的人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公。而且,我不喜欢你。”
林学长还在说什么,文乐知转身就走,一秒也不想待下去。他拿出手机给文家的司机打电话,然后又给何晏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有事先走了。便慌慌张张地拦了一辆摆渡车,一口气开到停车场。等了大概五分钟,司机便跑过来,让文乐知坐上车等着,然后自己又回房间拿行李。
文乐知坐在车里缓了好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迟钝,被程泊寒骂了也活该。但眼下还有比这更紧要的事情,文乐知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如何跟程泊寒解释。
何晏的电话追过来:“乐知,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林学长会表白……哎这都是什么事啊,早知道就不叫你过来了。现在怎么办啊,不然我和他们都说一声,你结婚了吧,以后别再出这种误会了。”
文乐知订婚结婚的事,除了何晏和庄牧知道一点,别人是不知道的。何晏这会儿也很尴尬,回头细想一下,怂恿他喊文乐知过来的,可不是林学长最积极嘛!
“没事,我先回去了。司机去房间收拾东西了,麻烦你帮他开下门。”文乐知的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很不安。
文家司机很快回来了,将行李放上车,迅速驶出了温泉酒店。果不其然,程泊寒的电话在离开温泉酒店五分钟后打过来。文乐知闭了闭眼,接了,只说了一声“喂”,就噤了声。
电话另一头先是诡异的安静,几秒钟后,一道明显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响起:“现在在哪儿?”
文乐知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捏着衣角,挺直了背,只短短一瞬额头便沁了汗:“出来了……现在回家。”
“你现在下车,去后面,上阿威的车。”程泊寒冷冰冰地下着命令。
文乐知回头看,阿威的车果然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
“我想回家。”文乐知声音很小。
“阿威会送你回盛心,”程泊寒音色沉了沉,“听话!”
文乐知无措地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司机,那司机是文家的老人,大概意识到不对,一直从后视镜里观察文乐知的状态。文乐知不想当着司机的面和程泊寒争执,犹豫了一会儿,便让司机路边停车。
阿威的车也停了,他下来开车门,让文乐知坐进去,又把行李移过来,和对方司机打个招呼,这才重新启动。
“他要回来吗?”文乐知倚在后座,呆呆地望着车顶上的阅读灯,问前头开车的阿威。
阿威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人,答道:“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估计能和您同时到家。”
“他明天的会不开了吗?”文乐知无奈地问。
“……不清楚。”阿威答。
“这段时间……”文乐知停了停,换了个说法,“是从结婚之后,无论我去哪里,你都跟着吗?”
车厢内再次沉默下去,这次阿威没有回答。
那种熟悉的难过和无力感再次袭来。文乐知没想到林学长真的有别的心思,更没想阿威一直在监控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闭起眼,准备破罐子破摔。
回到盛心的公寓,文乐知将行李简单收拾了下,又去洗了澡,等洗完出来,就看到客厅里站着的程泊寒。
他们只是一天未见,却感觉距离拉得很远。
程泊寒是压着怒气的。他忙了一整天,晚上还在饭桌上,就接到阿威的电话。他当即就和合作方说家里有事要先走,把明天的会议也推掉了,留下路津善后,自己开车往回赶。
路上满脑子都是别人对文乐知说的那些话。他甚至让阿威调了监控视频来看,可是烟花声音太大,他听不到文乐知说什么,眼里只看得见挨得很近的两人,以及那个追求者怀里那一捧刺眼的玫瑰。
他带着满身寒意进门,身上大衣也没脱,家里转了一圈没见到文乐知,直到在浴室门口听见水流声,才定了定心神,返回客厅等。
程泊寒只觉得自己太阳穴鼓胀着发疼,怒意和嫉妒像一条蛇,紧紧缠绕在胸口,对着刚走出浴室的文乐知,一句冷静的话也没有。
“你说和同学出去,没说有那个姓林的。”程泊寒压着声音说。
文乐知头上搭了一条毛巾,他慢慢地擦着头发,慢慢地说:“林学长没什么特别的,所以才没特别提他。”
“都跟你表白了,还要怎么特别!”
“在那之前……我不知道啊……”
程泊寒很重地吐出一口气,下颌线绷着,有些恶狠狠地盯着文乐知:“他跟你说了什么?”
“……阿威不是告诉你了。”
“没听全!”
“他跟我表白,我拒绝了。”
“怎么拒绝的?”
“……就说我结婚了,”文乐知撇撇嘴角,声音温温柔柔的,和程泊寒的暴躁形成鲜明对比,“而且,也和他说了,我不喜欢他。”
屋子里暴涨的气息突然降下来。
程泊寒站在原地,目光还是盯在文乐知脸上。文乐知有些不自在,头发上和脸颊上还冒着一点潮气,看起来温和而无害。
“那种地方以后不要去。”沉默半晌,程泊寒吐出一句话。
“为什么不可以去?”文乐知有些可怜地看着程泊寒,反问的一点气势也没有,“都给你报备了呀,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你的生活?”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被这句不软不硬的话拱起来,程泊寒上前一步,俯视着文乐知,“你是想要过远离我的生活吧!”
大概又想起了以前的事,程泊寒抓住文乐知手臂,不经大脑的话接二连三冲出来:“当初结婚就是被逼的,我知道你不愿意,躲在花园里哭,新婚之夜哭,稍微说你两句也哭——”
“我当初是不太愿意的。”文乐知打断程泊寒的话,“谁被那样对待,都会害怕的。”文乐知一字一句地说,“但我想,既然我们在一起了,我就应该全心全意对你。我希望像外公说的那样,以后好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