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子不知道第几次把太宰治从水底拖出来。
横滨的初春并不寒冷, 但太阳总是不出来,灰蒙蒙的天空和随风飘落的雨丝是这段时间最流行的天气时装。
雨水滴滴落下,让二人本就被河水浸透的衣服更添一股潮气。
太宰治自欧洲回来后心情就不太好,自杀的频率指数级上升, 阳子他们三人担心出事轮流盯着他, 但坂口安吾不知道怎么突然摔断腿, 现在行动困难, 而田中延长了自己的假期,织田作之助不得不代替他暂时接管西水町的事物,只有阳子有时间。
三月刚过半, 而这已经是她报废的第十七套衣服了,好在手机钱包全在岸上。
“去换身新衣服吧。”
浑身湿透的少年跪坐在岸边一动不动。
“腿抽筋了吗?”阳子伸出手示意太宰治借力拉着自己起身。
苍白的手搭了上来,而后一把抓紧,太宰治拉着少女一起再次跳入河流之中。
阳子没有防备地被拽了下去, 太宰治把她抱在怀里, 想要禁锢住她挣扎的四肢, 只是没过多久就被少女挣脱了。
身体很沉,灵魂却十分轻松。
太宰治不知道是受他人的异能影响还是原来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 二十二岁的他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
故人依旧, 但故事又是那么不同。
怀念的友人, 有趣的同伴, 他沉浸在这个不同的“过去”里, 却又被人间失格一点点唤醒,只能清醒地看透真相。
这是一个即将消失的虚假世界,所有皆是幻影。
所有得到的都将失去, 所有怀念的都将消失,那他为什么还在继续留在这里, 与其看着美好一步步走向毁灭,不如直接就此结束。
他猜到不存在过去记忆中的阳子是一切的关键,刚才突然冒出了干脆杀掉对方的想法,但是不知为何他又失去了束缚对方的力气。
挣脱的少女像一尾鳞片异常命令的金鱼,奋力游向光明所在的地方。
这样也好...已经足够了...
少年慢慢隐入黑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一抹金色越来越亮,好似流星一般降落在他面前。
阳子揪住太宰治的衣领,逆着水流的压力一提,将人掷出河面扔向岸边。
“咳...咳咳...咳咳咳”
湿漉漉的黑发少年跪在岸边咳水,阳子上来后一拳把他的狗头砸进地面。
“喂太宰,我们得谈谈。”
她觉得太宰治已经不是心情不好,而是有心理问题了,认识他这几年,对方虽然声称是自杀爱好者,但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但从今天他试图拉别人一起下水的举动来看,他可能已经进化成社会危险分子了。
“为什么突然频繁自杀,又为什么要攻击我?”
太宰治依然沉默,就像之前织田作之助问他时一样。
“我是个普通人,不理解也无法揣摩你的心思,太宰。”
少女拨开他被雨水拉直的黑发,“我没有办法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你一直在帮忙,也无法从你最近的反常中了解到什么。”
茶色的瞳孔对上阳子的眼睛,与他见过的金色一模一样。
“你要告诉我太宰,你得告诉我,这样我才能知道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是个虚假的世界。”
“假的?”少女脸上闪过疑惑,“那真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一天四十八个小时?人不用吃饭睡觉?河不是河山不山?”
“...这些是一样。”
“那我们不就是真实吗?”
“那怎么能一样。”太宰治反驳,时间不对,人不对,发生的事情也不对。
“我觉得是真的。”
阳子坐到他身边,细数这两年来发生过的每件事,她和每一位同伴的相遇,认识到的每一个朋友,细碎的琐事构成了她在这里的每一天。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我无法想象真实的生活。”
太宰治安静地听她说起自己经历的每件事,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友谊早就生根发芽。
只是再真实的虚假也终究是假的,这只是一段已经发生的过去。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消失。”
“真的吗?”阳子又锤了他一下。
她急忙拉起太宰治,“世界毁灭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早说!”
“等...你要去哪儿?”
“先去买衣服,然后召集织田作和安吾讨论一下怎么拯救世界。”
医院病房因为久违聚齐了四位朋友而变得热闹起来。
阳子把购物袋递给坂口安吾,“礼物。”
收到奢侈品当做探望礼物的病人:“多谢,不过我应该暂时用不上。”
“里面是丝巾,太宰说正好可以让你缠到腿上当装饰品。”
坂口安吾:“....那还真实感谢(重音)你们别出心裁了,你们是有什么要事吗,一定在在这个时间点来打扰一位伤患。”
阳子郑重地宣布了世界要毁灭的这个消息。
坂口安吾怀疑自己同时摔到了脑子,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离谱的话,他刚要吐槽就听到织田作之助一脸严肃地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们两个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这是太宰说的。”
坂口安吾立刻改口,“咳咳,那赶快来开作战会议吧。”
三人开始讨论起可能遇到的各种天灾人祸,并且针对不同的灾难提出对应的应急措施。
“话说太宰,世界会因为什么而毁灭呢?”
“是无法阻止的灾难。”
“这样啊,”阳子把便携式白板(坂口安吾提供)上“拯救世界作战计划”几个字擦掉,改为“愿望清单”。
“既然无法拯救世界,那就在世界毁灭之前少一些遗憾。”
阳子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愿望。
“我要从组织里脱身,这是最近的愿望,再长远一点可能是整顿横滨的治安吧,这边武器走私太严重了,织田呢?”
“我?我的话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小说家然后出版自己的书,最近的话,和boss一样。”
“太宰呢?”
“先听听安吾怎么说。”
突然被cue的坂口安吾:“......现在和未来都只有一个,能和现在一样跟大家相处就好了。”
“好普通,再给你加一个吧。”
阳子在后面添上不加班三个字,织田作之助也加了,太宰治见状也过去写了一笔。
“能和现在一样跟朋友们相处,不加班,早日升职,发量增加。”
“太宰你呢?”
“我和安吾一样就好。”
“你这是耍赖吧。”
耍赖的家伙被打发去跑腿拿东西,真正的慰问品,丝巾只是两人去服饰店买衣服的赠品。
少了一个人,屋子又变得安静起来
坂口安吾:“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世界要毁灭吧?”
阳子:“不。”
织田作之助:“我也没那么相信。”
“但是那是太宰给出的理由。”阳子看着白板上的愿望清单,手指轻轻划过白板上的前半句,“他是对朋友很温柔的人,万一发生什么,比起担心自己更在意的是朋友们。”
“要是真的有无法预料的灾难发生,我们可以不那么遗憾的离开,他是不是也能少几分痛苦呢,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开始吧。”织田作之助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纸币,采访坂口安吾平地摔之后骨折三个月是什么想法,为自己的文学创作积累素材。
阳子也好奇地凑到坂口安吾床边,她第一次听说平地摔能把腿摔断的。
“都说了那是意外,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意外最后伤到了腿。”
“但还是很奇怪,照你的说法也太多意外了。”
屋内又恢复了热闹。
......
本该去拿东西的赖皮鬼根本没走,他悄悄地给门留了缝隙,听完了屋内人谈话的全程。
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延长痛苦的生命也要去追求的,不过如果以后也能如今天这般欢笑,那稍微忍受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带着一堆慰问品的配送人员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太宰治。
“辛苦了。”
“分内的事,感谢您的购物。不过,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自从进入三月份以来就没见到过阴天放晴。”
雨水带走了空气中浮尘,放晴后的阳光比平日更为强烈,热情地拥抱着每一个人。
确实是不错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