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周末,雨宫佑来到高专。

  这次是雨宫佑特意定在高专见面的,只为有一事相求。

  “案件保管室?你想进去查什麽?”五条悟疑惑道,“如果是有关于你的那场事故,我之前已经叫辅助监督查过了,没什麽特别的。”

  “是这样的,我这几天做梦,梦到了当时的一些场景,但是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夏油杰问:“梦里哪里不对劲?”

  “当时查看我卷宗的辅助监督不是说了吗,路过的一级咒术师顺手解决了事件,但我在梦中看到两个人。”

  “也许只是因为另一个人没有出手,所以没多少记录。”

  “但是我真的很在意。”雨宫佑眨巴着狗狗眼,可怜兮兮地望向两人,“拜托了,不亲自确认一下的话,我会很忧心的。”

  见她这样说了,两人自然没有拒绝这麽一件小事的理由。

  “没问题,我带你去案件保管室所在的楼栋。”五条悟满口应下。

  “咒术高专的保管室学生可以随意进出吗?”

  五条悟立即否定,却又笑着:“当然不行咯,不过,我们看起来象是遵规守纪的人?”

  见他嚣张恣意的样子,雨宫佑不由捂着嘴巴轻笑:“说的也是,那我们走吧。”

  保管室所在的楼栋只有一个保安大叔监管,钥匙也在一楼的保安室中。

  如果有辅助监督需要进去,就会向大叔借到钥匙,等出来后再归还。

  “您好,夜蛾老师好像有点急事找您过去。”

  夏油杰比起五条悟,在师生中的评价稍微好那麽一点点,就由他去执行调虎离山之计。

  再者,雨宫佑觉得他笑眯眯的样子很像狐貍,一看就很会骗人。

  果然,保安大叔相信了他的话,跟着他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雨宫佑和五条悟找到保管室的钥匙,进入二楼的保管室。

  打开门后五条悟就拿着钥匙下楼了,他要赶在夏油杰说出“抱歉,我记错了,是另一栋楼的保安。”的台词,保安回来之前,把钥匙挂回去。

  雨宫佑独自在保管室里寻找着卷宗。

  保管室的空间很大,分成几个区域。有保存案件过程的卷宗区,记录咒术师基本信息的人事区,还有一些记录了咒术高层内人事变动、会议、报告等一些文件。

  数量庞大的文件挤在架子上。几个架子之间隔得并不远,显得有些狭窄逼仄,光线因此也很昏暗,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纸张、印刷油墨与灰尘混杂的气味。

  保管着每一次案件的卷宗的区域最大,按照时间排序,很方便寻找,雨宫佑几乎是一下子就翻到了与自己有关的那次事件。

  在自己看来惊心动魄的事件,在这份报告上却显得如此稀松平常,与旁人无甚不同。

  雨宫佑细细翻阅起来。

  她在里面看到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宫本城,一个叫横山,名字不详。

  看来宫本城就是那个路过的一级咒术师,事件记录上写了,咒灵主要由他消灭,术师报告也是由他撰写的。

  而另一个横山,就显得可有可无,仿佛只是在围观,所以没有几句描述。

  比起宫本城,信息极少,行动不明的横山自然是要显得可疑几分。

  雨宫佑的视线转移到更深处的人事记录区。

  人事记录区的文件是按人名排序的,雨宫佑同样轻松地找到了两人的记录。

  记录上记载了咒术师的基本信息和生平,所有参与过的任务都会列在其中,重要的还会拓展一二。

  按照记录,宫本城在那之后没多久就在与搭档出任务时罹难了。

  他的同伴正是横山,就算是搭档,横山在宫本城的档案中也只有寥寥几句。

  雨宫佑打开横山的档案,却发现这份档案是残缺的。

  横山的名字被人涂去,雨宫佑试着透过光去看,但是保管室光线微弱,她看不清楚。

  不仅是基本信息,他的任务记录也是不完整的,跟别人比起来要薄了一半。就是从宫本城罹难的那个节点之后,横山的行动就好像没有再记载了。

  或许可以找五条悟他们问一下。

  雨宫佑合上记录,想要先离开这里。

  毕竟如果被人发现,会连累他们两个,雨宫佑不想两人因为自己而受罚。

  “嗒、嗒、嗒。”

  门外空旷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皮鞋鞋跟碰撞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楼层中显得格外明显,那声音平稳、端正、越靠越近。

  有人来了!

  雨宫佑紧张起来,呼吸轻缓。

  她所在的地方是房间的最角落,高大的书柜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身影,应该不会被发现。

  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在门口停顿几秒,打开门后向着雨宫佑的方向走来。

  门没有锁,对方一定发现了这一点,知道有人来过,如果对方想要细致的搜寻来者......

  她屏住了呼吸,脑袋里开始盘算自己等会儿道歉的内容。

  那脚步声最终停在几步之遥的柜子前,随后是淅淅索索放置文件的声音。

  雨宫佑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奇怪的是,那人放完文件以后,就没了声。

  保管室又陷入一片寂静。

  雨宫佑有些奇怪,但是谨慎地没有移动。

  “在这里啊。”突然,身后响起一道男声,语气平缓,却把注意力集中的雨宫佑狠狠吓了一跳。

  她呼吸一滞,心跳猛地快了几分。意识到自己已然暴露后,她老实地转身,准备道歉。

  却在视线接触到那张脸的瞬间,僵住了。

  来人长相很普通,身材瘦削,个子高挑,放在人群中不会太扎眼。

  但是却有一个极其鲜明的特点。

  额前的......缝合线。

  雨宫佑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脚下仿佛生根,不得移动半步。

  倒是对方注意到她手里的文件,明明没有看到内容,却对她说:“横山在搭档死后一路晋升,达到高层,不幸在两年前因病而亡。”

  他朝雨宫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你要找的就是这些吧。”

  他好像预计了她所有的行动,这让雨宫佑有种被看穿的不适,心中警铃大作。

  但是思维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运转。

  两年前,刚好和虎杖香织遇到意外后搬家的时间点重合。

  如果说单是知道这条消息,雨宫佑可能只是産生怀疑,但眼前这人的眼神和行为让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三人一定都是同一人。

  思考使得她过度的紧张感消弭些许,僵硬的肌肉恢复控制,后退半步。

  这个人......是为何要换这几重身份?他有什麽目的?

  “你看来很想知道我的目的?”

  被说中了想法,雨宫佑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暗骂。

  这人难道是有读心术?

  总之,和他单独站在这里太危险了,她得想办法离开。

  她正欲继续后退,右手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这个人有肢体接触,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直冲大脑,嗡嗡作响,她下意识想要将手腕抽回,对方却纹丝不动。

  “我很欣赏你,只可惜你是个非术师。”嘴上说着欣赏,但他眼底轻蔑,好像在看某种下等物种。

  手指在手腕上摩挲,象是在描摹某种符咒,雨宫佑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烧痛感,那种疼痛由内而外,仿佛从骨头......不,是从灵魂深处被打上了烙印。

  等疼痛减轻,那人松手,雨宫佑的右手手腕上已经多出一个花纹繁复的黑色印记。

  被灼伤的灵魂尖叫着告诉她,这个印记绝不简单。

  雨宫佑死死盯着那个印记,只觉得有一种被操控,成为他人手中的人偶的感觉。

  她眼前一阵眩晕,几欲呕吐。

  强烈的耻辱感和愤怒感几乎要淹没了她,在无数阴暗的想法中,她的理智强撑着,告诫自己不能冲动。

  “这个印记比你的弟弟身上的要简单许多。”

  这话引得雨宫佑猛地擡头,对方只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明。

  “简单来说,只要我想,你就会死。”他的脸上有着虚情假意的怜惜,“能轻易打下这个印记,这是你的非术师身份对我唯一的便利了。”

  雨宫佑死死咬着牙关,指尖泛白,抑制自己的愤怒。

  “你想让我......做什麽?”

  “你以后会知道的。”对方只是依然操着那游刃有余的态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对当年事件的追查所做出的行动恐怕也确实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想透露多少信息,她就得到多少信息。她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可耻地操纵着,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手中。

  他见她站在原地低头沉默,轻笑一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离开了保管室。

  最后一句话随着“嗒嗒”远去的脚步声一起飘来。

  “让我们好好相处吧,雨宫佑。”

  雨宫佑直直站在原地,脚步声已经远去,但她没有移动分毫。

  她有些迟缓地举起右手手腕,看着那恶心的印记。

  人生头一回,她发现自己异常厌恶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仿佛都被践踏在脚下,碾为尘土。

  自傲......?

  对,她与这些拥有特殊天赋的天之骄子们相处,却从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的心中是有着一份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的。

  可如今,手腕上的印记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无力。

  雨宫佑对此感到痛恨。

  正如那人所说,她是普通人,连被打上都无法反抗。

  脚步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是随意散漫的。

  五条悟一把拉开保管室的门,向里走了几步,巡视一圈,终于找到她:“啊,在这里,你有找到什麽线索吗?”

  “我......”雨宫佑下意识捂住手腕上的印记,转身,尽量保持镇定。

  五条悟见她神色有异,又看到她额角的汗珠,疑惑道:“怎麽了?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查到什麽了?”

  “找到一个人,但是应该......没什麽用。”雨宫佑微笑着,艰难地说。

  她从来没有觉得微笑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往常,她也对高专几人有所保留,但相处时的笑容都不是作僞,她真心地欣赏这些性格各异又极具特色的朋友们。

  但如今,隐隐作痛的手腕不断地提示着她的处境,这种难言之隐,让雨宫佑感觉自己仿佛戴上了虚僞的假面,强烈的割裂感挑战着她的神经,与五条悟站在咫尺远近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要是能变得更强,或许她就不用受制于人,或许她就有能力与他们坦然商讨这件事情。

  可现在她的命都不在自己手里。

  她把右手稍微背在身后,用左手把文件递给五条悟。

  “资料确实是有点少了,不过如果这家伙后来升上了高层,为了保密性,一部分资料被销毁也是正常的。”五条悟翻阅几页,说道。

  果然如那人说的一样。

  雨宫佑的心情已经跌至谷底。

  “抱歉,今天麻烦你们了。”

  “你真的没有身体不舒服?”五条悟望向她苍白的脸色,狐疑地凑近。

  为了防止他看出端倪,雨宫佑干脆主动把五条悟的手贴在自己额头:“真的没有,你看,温度很正常吧?”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五条悟愣了一下,迅速抽回手,想了想回答道,“在正常范围内有点偏高。”

  “我下午还有打工呢,今天就先告辞了。”

  雨宫佑把柜门拉开,示意五条悟把文件放进去。

  “那我带你下去。”

  保安大叔已经回来了,他们自然不能从正门走,五条悟带她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潜入保管室的任务就算正式收官。

  雨宫佑强装镇定地与二人道别。

  回家路上,她向打工的地方请了个病假。

  “是的......非常严重的高烧......咳咳......是的,谢谢您......”

  做完这些,她又拨出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手机对面传来对方低沉懒散的磁性嗓音。

  “大小姐,有事吩咐?”

  “嗯。”没必要在伏黑甚尔面前装模作样,雨宫佑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笑意,“我在上次的车站,半小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