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锣鼓三响过后好戏开场, 朱家下人也捧着食盒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美佳肴摆在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等菜上齐了,朱家三姑娘起身为黛玉把盏, 而后端起酒杯对众人笑道, “请。”
姑娘们也举杯回礼, 饮尽头杯酒后, 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黛玉低头看菜品, 一盅火腿炖肘子, 一盅冬笋煨鹿筋, 一盘红烧黄鱼, 桌上十道菜只有虾仁烧豆腐和炸香菇算是比较素的, 其余全是大鱼大肉。
穆月辉见黛玉举着筷子不知从哪道菜下手, 不禁笑道,“北方菜就是这样, 以炖、煨、红烧居多,你又没有忌口的东西,都尝一尝吧。”
黛玉也笑了,她上辈子就是北方人,刚出生那会儿也在北方,在扬州几年习惯了南方清淡的饮食, 反倒不大喜欢吃炖得烂烂的菜了。
让莹楠把所有肉菜先给花花夹一些,而后黛玉夹起一块鹿筋送入口中, 筋肉劲道Q弹, 混和着冬笋的清香, 十分美味。
安静的用过酒菜, 撤下去再摆上茶点炒货,这时才是看戏聊天的时候。
之前几家眼生的姑娘一起上前向黛玉和穆月辉自我介绍, 她们跟随父兄长辈来扬州上任,在场的姑娘就是未来三年的社交圈子,除了朱家几位姑娘,就属黛玉和穆月辉的身份最高了。
黛玉二人欠身向五位姑娘回礼,穆月辉指着其中一位姑娘笑道,“听口音你是广东那边的,我们家于六写信报怨说广东一天便是四季,到那边不到两个月就风寒了两次,那边气候果真如此折磨人么。”
从广东来的黄姑娘点头,想到家乡的天气就满脸惨不忍睹,闷声道,
“忽晴忽雨,忽冷忽热,上半夜热到睡不着,下半夜冷到盖棉被,马上又要到回南天了,柜子里的衣物都能拧出水来,偶尔还有暴雨夹冰雹,要不前几朝怎么会把犯人流放到岭南呢,想在那边活下去可不容易。”
穆月辉听得眼角直跳,对于六万分同情,难以想象流放犯人的地方环境该有多恶劣。
想到爹爹说以后很有可能调到更南边驻防,突然就想干脆找个京官嫁掉算了。
站在黄姑娘身边的柳姑娘紧接着开口了,“我家祖母特意让我带话来,要感谢林姑娘一家照顾我家族人,湘莲堂兄打小就是个淘的,辛苦林大人费心教导了。”
黛玉没想到此人竟是柳湘莲本家,听语气应该是理国公嫡枝。
理国公长房至今还保有一等子爵的爵位,下面几房不用出来当官也照样吃喝不愁,愿意自降身份来扬州知府衙门当个通判,不用问也知道是太子的命令。
她不甚在意的扯了下嘴角,“没什么好费心的,平时都是跟着先生读书,再大一大就送去武院了,一年到头在家里都待不了几天。”
柳姑娘见黛玉态度敷衍,并未因她是柳湘莲的堂妹就热情几分,显然对柳湘莲的印象也不大好,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接话。
这时朱家姑娘的坐席那边有轻咳声传出,三姑娘哎哟一声,对身边的丫头道,“快去拿冷香丸来,薛妹妹又犯咳喘了。”
黛玉心中一哂,这薛宝钗还是把冷香丸弄出来了,那些个花儿蕊的能不能治病两说,显稀奇抬身价的效果倒是不错。
有那单纯的姑娘见宝钗轻咳声不断,不禁关心道,“你还好吗?我从不曾听过冷香丸这味药,还是请个高手看看吧,药哪是胡吃的。”
这时朱家丫头拿了个小匣子过来,宝钗接过后打开,一股异香就扑了出来。
冷香丸清甜中带着幽冷,扩香效果极佳,连隔了几张桌子的黛玉都能闻道。
坐在她椅子上舔毛的花花不高兴的喵了声,并不是很喜欢这股香味,再闻两下还打了个喷嚏,把在场的姑娘都吓了一跳。
那些家里没养过宠物的姑娘奇道,“原来猫也会打喷嚏啊,我感觉这股香味还不错,它是不喜欢么?”
朱五姑娘不待黛玉开口,抢先道,“冷香丸是一位高人送给薛姐姐的海上方,因配制方法极为复杂,这猫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
黛玉见花花舔几下鼻子就没事了,只笑着应了声便不再言语,又对穆月辉使了个眼色,让她继续听戏,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见黛玉二人都转过身不再开口,在场的姑娘也不好多问,二楼再次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紧盯着戏台,好像有杨贵妃亲自献舞似的。
朱三姑娘暗咬银牙,不得不对柳姑娘使眼色,让她把话茬接过去。
柳姑娘不屑的冷笑了下,才恢复笑脸问道,“海上方是什么?我从没听说过,一味药而已,再复杂又能复杂到哪里去。”
宝钗此时已经服下了冷香丸,咳声立时就止住了,引来很多惊奇的目光。
她笑道,“快别说这药了,真真能把人琐碎死。”
随即薛宝钗就把冷香丸的配制方法说了一遍,听得众位姑娘连连惊呼,连穆月辉都拧过身子听她讲,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难弄的药。
听她说完,有那较真的姑娘就说去岁雨水当天并未下雨,一个冬天也几乎没下过雪。
宝钗怎会忽略掉如此明显的细节,她叹道,“这药要在家乡配置才有效验,我哥哥这两年扬州金陵两头跑,马都跑死几匹了,才把冷香丸配出来。”
大家见她言之凿凿,冷香丸又确实见效,就相信了大半,都问宝钗那位高人什么样,从何处来。
朱家几位姑娘见穆月辉只是听着,没有询问的意思,林家姑娘连头都未回,专心剥松子喂猫,就像没听到一样。
朱家三姑娘笑道,“林姑娘就不觉得稀奇么?还是遇见过更稀奇的事,不如讲给大家听。”
黛玉心说老子是穿越来的,上辈子看过红楼梦,说出来你们也不会信的。
她淡淡笑道,“我又没生来带着胎毒,再稀奇的药与我有什么相干。倒是薛姑娘,既然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我们又不是多要紧的客人,没有让人犯了旧疾还不能休息的道理。”
众位姑娘如梦初醒,正如林姑娘所说,专药治专病,她们又没胎里带毒,冷香丸难配与否与自己一个铜钱的关系都没有。
见大家都收回视线听戏去了,反倒弄得薛宝钗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呆坐半晌就听到楼梯上传来咚咚声,两位嬷嬷追着一位小爷跑了上来。
茂茂跑到楼上就直奔黛玉而来,叫道,“姐,娘亲让你和穆姐姐下楼去,家里有圣旨送来了。”
接圣旨这等大事无人敢阻拦,众位姑娘羡慕的看着黛玉和穆月辉相携而去,后头的戏也无心听了,都在猜测圣旨的内容。
黛玉抱着弟弟担忧了一路,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穆家跟自家一起接旨,皇上总不能老糊涂了让她和穆月辉喜结连理吧。
两家人和王大人回到林家府门前,只见大开的中门里站着一人,正是太子少傅阴大人。
阴大人面沉似水,看到林海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捧出圣旨并不宣读,让所有人在地上跪了好半晌,才清咳一声读起来。
圣旨的内容不长,开头象征性的夸了几句,随后是给林海和穆戒的奖赏,林海由一等男爵提为三等子爵,穆戒由一品将军提为三等男爵。
黛玉见读圣旨的官员合上圣旨,除了提爵位再没有其他内容了,在心中狠狠松了口气。
爹爹协助暗卫调查了几起事件,就连她也屡受牵连,皇上有所表示是应该的。
穆大人清剿倭寇,组建水师,功劳不小,皇上用两个不值钱的爵位和每年千八百两俸禄,就换来两员猛将肝脑涂地,这买卖不要太划算哦。
阴大人把圣旨交到林海手中,随即拂袖而去,好像盐政府有脏东西一样,片刻也不肯多留。
黛玉没管外人如何,先扶起母亲,又跑去扶起师公,蹲在地上给他揉膝盖,问道,“师公你们谁跟那人有仇啊?好大的怨气。”
师公冷笑一声,“堂堂太子少傅,落到给外任官员宣旨的地步,怨气再大些也正常,反正以后再没人会惯着他了。”
黛玉惊讶道,“他被罢官了?”
林海不屑道,“堂堂朝廷一品大员,算计同僚之女,妄图破坏皇子声誉,罢官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穆月辉啊了声,“就是这个老头在背后搞鬼,害唐姐姐差点变成侍妾的?呸,活该他糟报应。”
黛玉心说人家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回到无锡原籍还指不定怎么搅风搅雨呢,这样一来就更方便打探他背后的势力牵扯了,皇上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贾敏和穆太太很是开心,两家爵位都提了一级,怎样也要表示一下。
贾敏就提意十号那天在游船上设宴,邀请同僚共同庆祝一番,顺便给女儿庆生。
穆太太笑道,“我们翕儿也八岁了吧?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的,可巧就在她生日前头我们两家都提了爵,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黛玉见娘亲脸上笑开了花,心说自打来了扬州,娘亲就惦记着给她过生日,结果每次都能碰到无法摆酒宴的倒霉事,今年总算抓住了机会,还不得折腾得满城尽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