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哎哟一声, 惊讶道,“那孩子怎么出宫了?可不得了,我们得快些回去。
琮儿和环儿, 你们带着侄子跟我们走, 琏儿媳妇, 珠儿媳妇, 行李你们打点好了随后送过来就行。”
她边说边拉着三姨站起身, 向老太太福身告辞后赶着一堆孩子往外走。
贾赦和贾琏连忙跟上, 打算亲自把他们护送回去, 凤姐儿和李纨也跟在后头, 想把他们送出二门再回头收拾行李。
贾老太太不知道林家是如何认识二皇子的, 但面见皇子这种好事怎么能少得了宝玉, 她就要开口让贾敏把宝玉也带上。
宝玉被黛玉吓得半死,亲爹又被当众掀掉了虚伪的面具, 这会儿正觉得没脸见人,见老太太有让他去林家的意思,一头撞到怀里就哭了起来。
老太太见心肝宝贝又委屈上了,哪还管皇子太子的,抱着宝玉宝一声肉一声的哄了起来。
王夫人又急又气,可儿子不愿意跟去, 老太太又纵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家一群人消失在眼前。
黛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进了正门林光就迎了上来, 把他打听到的情况简短叙述了一遍。
二皇子在宫里被义忠亲王的二公子推倒了, 哭着死活不愿意在宫里待着, 皇后怕孩子哭坏了,只能顺着他的意送他来自家。
如今人正安置在正房的三进院里, 太医院的院正带着几个太医刚进去,两位老太太和大老爷以及刘供奉也在那边,说是烧得厉害,一直喊着让师姐快回来呢。
贾敏怒道,“义忠亲王的两个儿子都二十岁往上了,还舔着脸欺负一个才九岁的孩子,他是心智不健全还是怎的?”
茂茂也很愤怒,虽然司徒澈总缠着姐姐这点很讨厌,他也是爹娘和姐姐尽心教导过的小师兄,自家人被外人欺负了,这如何能忍。
黛玉更多的是心疼,那孩子虽然看着像水晶娃娃似的漂亮又脆弱,其实心性还是很坚韧的,这是受了多大的惊吓才会烧起来,那两兄弟分明是在拿软柿子泄愤。
司徒澈在宫里大闹一场,这会儿烧得全身无力,软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满心期待的睁开眼,正看到黛玉打扮得珠辉玉丽,从外间走进来。
司徒澈可怜兮兮的叫了声师姐,心里的委屈像决堤似的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黛玉见他小脸烧得通红,又哭得可怜,几步走上前,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我们回来了,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司徒澈指着一旁的小内侍,抽抽噎噎的说道,“师姐,大堂兄把你送的画具包和画夹都踩烂了,二堂兄还把我推倒了,让我滚出宫去,我要待在师父和师姐家里,再也不回去了。”
贾敏坐在床沿,用帕子给他拭泪,哄道,“好好,我们澈儿想待多久都行,上次教你打的棋谱早就忘干净了吧,你快些养好病,师母还有很多好玩儿的想教给你呢。”
司徒澈来到能让他安心的环境,被信任又喜欢的人哄着,很快就睡熟了。
太医院的院正这才松了口气,二皇子天生体弱也就罢了,还胆小易受惊,夜里时常惊梦,两次三番生病都是从这上头起的。
他们除了为他疏肝理气也没太好的办法,小儿惊梦多是受到环境的影响,二皇子自小就没了亲生母亲,本身就少了一份安全感,再加上入宫不久人生地不熟,近一个月已经病两三次了,也是可怜。
贾敏请院正和几位太医到外厅写方子,黛玉用帕子给司徒澈擦了额头上的汗,又掖好被角,才向侍立在一旁的首领太监欠身问道,
“敢问内侍大人,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会把师弟吓成这样?”
首领太监是位清癯干练的中年人,他赶忙打千回礼,轻声道,“是义忠亲王的两位公子吃了些酒,看到二皇子在东宫的花厅里画水仙,一眼就相中了姑娘送的画具包,上来就要拿走。
二皇子如何肯给,就拉着包带想要夺回来,两位公子恼了,把二皇子推倒在地,还把画具包踩成这样了。”
黛玉眉梢微挑,如果这位在转述时没有避重就轻的话,以她对司徒澈的了解,这点子事还不至于让他惊惧过度,看来只有等他病情稳定以后再询问了。
见司徒澈一时半刻醒不过来,黛玉请内侍在这里守着,她回房换过衣服,又去东跨院看了几个孩子。
贾敏已经给孩子们分好了房间,琮儿在私塾里住习惯了,这次是特意请了几天假接待姑姑一家,他年纪大了又不长住,就在外院安排了小院子,方便他休假时过来读书。
贾环贾兰明年才七岁,还能在内院住一阵子,贾葳跟茂茂同岁,过两年再搬不迟。
黛玉到时林翀、吴彣和刘凌都在这里了,贾敏几位长辈正跟他们说话,见黛玉来了,就问她宫里发生了何事。
听她复述过后,贾敏冷笑道,“父亲热孝还没过呢,两个儿子就能吃醉酒欺负个九岁的孩子,真是开眼界了。”
林海在户部听说二皇子被送去了自家,随后太医院的院正也带人去了,他擎着笔怔忡半晌,才想起询问原由。
站起身发现大堂里很多同僚都直愣愣看着自己,他苦笑着又坐了回去,让林福派人回家问一下,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众人更加好奇林海是怎么认识二皇子的,皇上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皇后生的嫡长子,再来就是打小体弱多病的这位二皇子了。
之前那个老二据说身体更差,没等亲爹登基就殁了,又因亲生母亲触怒了皇上,不仅她自己被贬,连儿子也未序齿,跟皇上之前夭折的几个孩子一样,只在宗谱上记了一笔。
户部尚书赵大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压住好奇心,问道,“我说林大人,你是怎么认识二皇子的?”
林海在心里先感谢了一下兵部尚书,那位大人在分析南疆局势时曾说过南安郡王府是皇上亲自带兵剿灭的,否则他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了。
林海回道,“皇上前年曾带着二皇子到过扬州,把二皇子留在我家随小女学画,我与拙荆也教了些东西,这才熟悉起来了。”
赵大人恍然大悟,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就笑道,“前些年太上皇在寿宴上展示的海港图诸位可还记得么?”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稍一提点就想明白其中的联系了。
那副海港图就是林大人的女公子画的,二皇子曾在寿宴上说要拜绘画之人为师,因此皇上才会带他去扬州,跟寻常父亲带儿子求师并无区别。
好奇心得到满足,众人又继续办公,静待林家下人打听到的结果。
林家距离户部衙门才一条街,林福很快就回来了,听说义忠亲王两个儿子在热孝期间醉酒,还当众欺负皇子,所有人都怒了。
两个罪臣之子在宫中继续享受优容也就罢了,还做出如此不孝不悌之事,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明目张胆的挑战公序良俗不成?
赵大人即刻写信送到都察院,最近那帮御史都闲到抠脚,有这等好事相信他们不会放过的。
晚上林海回到家时司徒澈刚刚睡醒,见他烧退下去了,人也恢复了些许精神,林海就让他在家里养着,都察院的大人会为他讨回公道的。
黛玉就坐在司徒澈床边的矮凳上,见他低头答应时嘴角微微勾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等爹爹走了,趁着内侍安排晚膳的工夫,她轻声问道,“你故意的?”
司徒澈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师姐,那两个家伙越来越过分,竟打起了我们这边女使的主意。
我不能眼看着他们做出丑事,污了一家人的名声,正好有这个机会,当然要擅加利用了。”
黛玉斥道,“你还笑呢,烧成那样就不怕变成傻子么?你发现他们意图不轨为何不跟皇上说,让更有能力的人解决这件事不就行了,何苦把自己搭进去。”
司徒澈摇头,“自从父亲当了皇上,我跟大哥的关系就微妙起来,母后和大哥既拉拢我,又防着我,每次我接近父亲,他们都会很紧张。
这件事连大哥都没察觉出来,母后也只当他们是在故意找茬,我就更不能出这个风头了,又不能假装没看见,只能出此下策。”
黛玉看着目光纯净温柔的司徒澈,忍不住心疼的抱了抱他,安慰道,
“没事,以后遇到难事就跟师姐说,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司徒澈鼻子发酸,囔着声音道,“师姐,我不想当皇帝,你会不会很失望?”
黛玉啐了他一口,恼道,“你要是当上皇帝就当不认识我好了,谁愿意被关在宫里谁就进去,我可不想像笼中鸟一样不得自由。”
司徒澈咧嘴无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师姐跟我的想法一样,那宫里可不是个大笼子么,被关在里面的人虽然拥有整个天下,却偏偏无法拥有自由,这种苦差事还是让大哥去做吧,我才不愿意一辈子被困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