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堔在路边没等多久,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了他面前。

  坐上车,关上车门的下一秒,宁堔摘下戴了一整天的黑框眼镜,靠在后座垂眼盯着窗外飞快倒退的夜色。

  卸掉遮挡物后,车窗上印出来的,是一张没有什么表情,五官却非常漂亮精致的脸。

  将宁堔送回叶秋梦的别墅,老何就走了,家里只剩宁堔一个人。

  冰箱有陈姨留的饭菜,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宁堔没什么胃口,上楼搁下书包洗了个澡,给手机插好电源,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很快就睡着。

  在学校这段时间,因为不习惯学生宿舍那种吵闹的环境,宁堔几乎没睡过什么安稳觉。

  整栋别墅十分安静,这一觉他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怎么做。

  —

  不到晚上十点,沈默进了一家酒吧,虽然规定未成年不能进入这种场所,但从头到尾也没人拦他。

  酒吧的音乐炸得不行,沈默径直走到中心位置的卡座,卡座上十来个男男女女见到沈默,瞬间疯狂起来,声音喊得比台上打碟的动静还大:“沈默来了!沈默终于来了!”

  邢舟今晚不在,宋羽扬冲在前面,扯开嗓门问沈默:“和学姐进展的怎么样?大伙都等着给你庆祝呢!”

  沈默看都没看宋羽扬,背靠卡座沙发坐着,接过旁边的人递给他的酒,单手扯开拉环,喝了半罐下肚,将剩下的半罐砸在酒水桌上,酒水全洒了出来。

  接着起身离开了卡座,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

  包括宋羽扬在内,在场的人几乎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好不容易把今天的正主给等来,结果没两分钟就要走?

  宋羽扬赶紧追上去拦住:“怎么就走了?不庆祝了?”

  沈默看着喝得半醉的宋羽扬:“下回别再搞这种事。”

  “哈?”宋羽扬脑子转了半天,才回过弯,“你是说替你约学姐吃饭的事?等会,舟儿不是说你对学姐她……”

  沈默面无表情打断:“没到那种地步。”说完推开宋羽扬离开了酒吧。

  沈默这反应是真有点生气,宋羽扬愣在原地,从嗓子挤出一句:“操,完犊子了……”

  第二天大清早宋羽扬给邢舟打电话,说自己办错事儿了,不该替沈默向学姐告白,还用沈默的名义把人约出来。

  “嗯……”邢舟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床头的闹钟,“现在不到五点,你打电话来就为这事?昨晚又通宵了吧。”

  “啊,刚散。”宋羽扬顶着张宿醉的脸,站街边吹风醒酒,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快给哥们出出主意,学姐那边该怎么说,昨天刚约了人吃饭,现在又要把人给撇开,我他妈太难了。”

  邢舟:“也犯不着你去说,沈默他知道该怎么做。”

  宋羽扬:“那可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让沈默自己去解释,到时候人还不得把他当渣男。”

  邢舟笑:“OK你去说。”

  “你得和我一块,这事你也有份,就这么说定了啊。”宋羽扬准备挂电话。

  “我觉得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邢舟叹了口气,“况且沈默也没明确表示不喜欢人家,你这一说,他俩就是能成也成不了了。”

  宋羽扬抓住重点:“你意思是这两个人还有戏?”

  邢舟将脸捂在枕头上,闭眼闷着嗓音:“不好说,总之我们别再掺和了,让沈默自己打算吧。”

  宋羽扬松了口气,对着电话说:“行吧,草,为这事我都愁一晚上没闭眼,挂了啊,我得回去补个觉。”

  “你赶紧挂。”邢舟也困得不行。

  —

  宁堔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这一觉他睡得挺踏实,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当他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时,房间里不合时宜地传来一个声音:“哟,醒了?”

  宁堔没有反锁门的习惯,平常在家也没谁会不敲门就进他房间,连叶秋梦一向都很尊重他的私人空间。

  这会房间里却多了个外人,坐在书桌前,一脸古怪盯着他看。

  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会吓一跳,宁堔却显得很镇定,心里除了有点抵触也没其他多余的感受,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宁堔起身坐在床头,拿出手机看时间,没有丝毫想和对方进行交流的意思。

  眼前这个留着大背头的男人叫叶成,是叶秋梦的亲哥,平时没事几乎不会来这栋别墅,来就为了一件事。

  找叶秋梦要钱。

  “怎么不叫人啊,才俩月不到,就认不出我是谁了?”叶成从桌上拿起一本书,一边翻一边拿眼睛瞟向宁堔。

  宁堔声音没什么起伏:“叶成叔叔。”

  叶成放下手里的书,斜眼看着宁堔,眼神带着掩饰不住的鄙夷。

  “听说我妹妹转了笔财产到你名下,真有这么回事?”

  房间窗帘关得很死,外面的光几乎透不进来,就两盏壁灯亮着。

  宁堔整张脸沉在昏暗中,一言不发。

  叶成:“嘿你别不吭声啊,问你话听不懂?给了你多少钱啊,几百万?几千万?是不是这栋别墅也过给你了?”

  宁堔终于正视眼前的男人:“关你什么事?”

  短短一句话顿时让男人火冒三丈,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宁堔:“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那架势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人。

  这种程度的威胁宁堔是不放在心上的,他很清楚,叶成不敢真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顶多就是口嗨。

  宁堔没搭理这个黑着脸跳脚的男人,垂着脸不发一言,任凭对方破口大骂。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推开,原本僵持的两个人同时看过去。

  叶秋梦没进门就听到叶成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这种态度。”

  叶秋梦眼底透着不可置信:“叶成你干什么?”

  叶秋梦的出现让叶成瞬间恢复冷静,男人将目光从宁堔身上收回,耸了耸肩:“没干什么,就随便聊聊呗。”

  “你什么时候来的,谁允许你进这个房间了!赶紧出来!”叶成的行为让叶秋梦有些火大,嗓音提高了不少。

  “这话说的,我是你亲哥哥,你现在要赶我出去?合着我还不如一个外人?”叶成站着没动,特意将“外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叶秋梦表情有些僵硬,指着门外走廊:“有什么事下楼说,你先出来。”

  叶成扯着嘴笑了下,大摇大摆走出房间。

  临出房间前,叶秋梦对着房间里始终沉默的人说了句:“宁堔,对不起。”

  宁堔抬头,随着房门关上,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叶秋梦这个道歉,是替叶成说的,还是替她自己,宁堔无从分辨。

  不过都没所谓了。

  宁堔从房间出来时,叶成已经走了,叶秋梦独自坐在客厅,表情显得也些失神。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来电铃声反复在响,而接电话的人像是没听见,直到铃声断了也没看一眼手机。

  打电话的人也很执着,没过多久手机又再次响起。

  叶秋梦眼神一颤,这才注意到手机有电话进来,忙拿起手机:“喂。”

  “嗯对,不用找财务请款,直接从我私人账上走,转账流水发到我邮箱就行,收款人是叶成没错。好,下午我回公司,报价表先发给小曹,晚点再和光科的负责人核实一下流程……”

  一通电话打完,叶秋梦才注意到宁堔已经下楼,宁堔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叶阿姨。”

  叶秋梦挤出笑来:“嗯,起来了,我去给你热杯牛奶,那边有给你留的早餐,你先吃一点。”

  “好。”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早上发生的事情。

  下午出门前,陈姨拿出个医用一次性口罩让宁堔戴上,嘱咐他现在是流感爆发期,要注意好防护。

  口罩遮了半张脸,宁堔没戴眼镜,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往常一样去了桌球室。

  周六桌球室人不少,宁堔等了会没等到空出的台子,抽烟嚼槟榔的人挺多,戴着口罩也挡不住那股混合起来的气味。

  宁堔懒得继续等,扯了扯脸上的口罩走出桌球室。

  晃荡了两条街,宁堔觉得有点饿了,早饭他就没怎么吃,中午也只吃了半碗饭。

  宁堔四处看了看,发现街角有个卖鸡蛋灌饼的摊子,于是走过去。

  “要吗,七块钱加香肠。”小摊的老板很热情。

  宁堔点头:“要一个。”

  “诶好。”老板利索地摊出一张面饼,打了两个鸡蛋下去翻面煎烤着,鸡蛋裹着面皮冒着油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很快扑鼻而来。

  刚煎好的鸡蛋灌饼还冒着热气,里面卷着生菜香肠土豆丝肉松,一看就特别有食欲,老板拿纸袋装好递给宁堔。

  付完钱,宁堔将口罩挂在下巴位置,边吃边继续在街上没有目的地闲逛。

  他不想太早回去,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回去,几年来,宁堔从没觉得那个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叶成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外人。

  宁堔是真饿了,一个鸡蛋灌饼没几口就吃完,剩下个纸袋捏手里半天找不到垃圾桶扔。

  “你手上的是要扔吧,扔这里好了,这条街要修路,垃圾桶都被移走了。”

  搭话的是个年纪挺大的清洁工,身穿橙色的工作服,把着个垃圾车,指了指宁堔手上的纸袋。

  “哦好,谢谢。”宁堔将手里的东西丢进垃圾车。

  对方点头笑了笑,推着垃圾车走了。

  宁堔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一条挺偏僻的街,到处都放着黄色路障警示牌,看来是真要修路。

  这会天黑透了,宁堔没有带手机的习惯,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出来快三个多小时,于是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回头就看见刚才的清洁工被两个人堵着,垃圾车被人踢翻,垃圾全洒在地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这个点过路人不多,有也是匆匆经过,没人想管这种闲事。

  “我就扔地上怎么着,轮得到你个扫大街的来管,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吧!”

  老人显然被眼前的男人给吓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啊!”男人再次踹了一脚地上的垃圾车,发出“哐”的一声。

  老人叹了口气,手足无措地低头抹着眼泪。

  男人身旁的同伴说:“我们也不为难你,赔点钱了事。”

  “赔……赔钱?”老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

  男人脸上怒气未褪,还想说点什么,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都道歉了,让人赔钱多不合理。”

  见来劝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学生,男人气焰依旧很嚣张,指着人就骂:“这有你什么事?少他妈找死,滚!”

  宁堔慢慢扒开男人的手:“当街勒索,找死的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