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艳阳高照的晴朗天,室外温度却依旧很低,操场上没什么学生,光他们四个顶着老北风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围成圈有一搭没一搭瞎聊。

  宋羽扬不知道从哪弄来俩棒棒糖,先给了陆之衍一根,因为沈默不爱吃甜的东西,剩下的原本想给宁堔。

  但刚吃完饭,宁堔实在没胃口,宋羽扬只好自个含嘴里了。

  嘴里咬着棒棒糖的俩人,一唱一和讨论得很热闹,边上的沈默时不时插句嘴,提醒他们有些想法过于离谱,正常人办不来。

  总之商量来商量去没个像样的主意。

  这种时候宁堔觉得自己挺多余,每年生日他都是随便糊弄着打发,偶尔还会忘了生日这回事,经验着实有限。

  属于外行中的外行,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所以没发表意见。

  又过了会儿,泡在国外温室环境生活惯了的陆之衍,被/操场的风吹得实在有点遭不住,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问:“我们非要站这吗?不能换个暖和点的室内坐下来慢慢聊。”

  说话间,陆之衍朝沈默和宁堔看过去。

  也是在这时,陆之衍才察觉,沈默站在宁堔右侧始终没怎么动位置,仗着身高替宁堔挡着风,连视线也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宁堔。

  陆之衍神色牵动,噙着笑若有所思,

  蹲在地上的宋羽扬两只手揣进羽绒服袖子,因为脸朝着风吹过来的方向,说话自带电音,还打着飘:“不行,去教室肯定会被邢舟知道,到时候还玩个卵,惊喜都没了。”

  被宋羽扬一票否决的陆之衍很无奈,往宋羽扬脑袋上的帽子揪了两把:“没说一定非得是教室,艺术楼或者室内篮球馆,哪怕是便利店也比呆在这喝西北风强吧。”

  “啧,我发现您还真是个少爷啊,这点冷都……”宋羽扬扒拉开陆之衍不老实的手,话没说完突然张嘴冲地上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还差点一屁股怼地上,行为十分滑稽。

  陆之衍适时地大笑几声,笑完后弯腰拍了拍宋羽扬肩膀:“别逞强了宋宋,还是找个暖和的地方慢慢商量吧。”

  沈默问宁堔:“冷吗?”

  宁堔下巴埋进校服厚实的领子里,只露出被眼镜框遮住的上半张脸:“还行,不算特别冷。”

  坐教室关着门憋了一上午,嗓子被空调吹得又干又涩,宁堔觉得趁着午休这会出来透口气也挺好。

  宋羽扬干脆站起来,扯下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扔给脸上没什么血色的陆之衍:“我说陆之衍你是不是肾虚啊,没见过你这么怕冷的。”

  陆之衍将围巾慢慢戴上,垂眼漫不经心开口:“要不改天你上我家咱俩试试,看我肾到底虚不虚。”

  这句话说完,陆之衍抬头刚准备继续逗宋羽扬,发现空气变得凝固,自己正被三道目光瞪眼盯着。

  连向来淡定的沈默,也一脸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意味深长。

  宁堔张了张嘴,没憋住偏开头笑起来。

  “等会,那什么。”陆之衍发现自己骚话说过头了,“你们别这么看我,就是闹着玩的。”

  宁堔冲陆之衍比了个手势,表示很佩服他什么都敢说的勇气。

  也就这一瞬,陆之衍莫名放下心来,看着宁堔笑笑。

  “拿我消遣是吧。”宋羽扬终于发现自己又被陆之衍坑了,扑过去想把人往地上按。

  陆之衍后退两步险些没站稳,忙伸手扶住旁边的篮球架勉强保持住站姿,紧接着又开始骚话连篇:“怎么会呢,我这么爱你。”

  宋羽扬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生气,胳膊扣住陆之衍脖子没松开,皱着眉干笑了一声:“靠,我怎么觉得都快习惯你这种说话风格。”

  听了这话,陆之衍单眼皮往上一挑:“是吗,你……”

  见陆之衍表情又开始透着坏,宋羽扬不等他开口,直接摁着陆之衍肩膀装模作样准备上手捂嘴。

  沈默掏出手机看时间,语气很淡地提醒:“宋羽扬你注意点,他腿刚好,别给又弄折了。”

  “没事,我有数。”宋羽扬勒着陆之衍肩膀没松手,似乎忘了他们现在到底是来干嘛的。

  陆之衍干脆就靠在篮球架旁,任凭宋羽扬对他连拽带搂地打闹发泄,脸上始终挂着无所谓的笑。

  宁堔看着这俩人闹了会,转头低声问沈默:“你说他们……”

  “不会的。”沈默没等宁堔话说完,否定了宁堔的猜测,“宋羽扬我了解,喜欢的女生类型一直没变过,不会有那方面想法。”

  “什么类型?”宁堔顺嘴问。

  沈默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宋羽扬那边:“大长腿,高个子身材好的那类。”

  “那陆之衍算完美符合。”宁堔顿了顿,眼睛朝下看过去,“你腿也挺长。”

  沈默笑:“可惜了,我跟他都不是女的。”

  终于,宋羽扬放开陆之衍:“我真服了你,嘚吧嘚就没句靠谱的话。”

  陆之衍只笑笑,理了理被拽得有些散开的围巾,重新将自己捂严实防止冷风灌进脖子里,又往脚下有太阳的地方挪过去。

  见陆之衍是真怕冷,宋羽扬叹了口气说:“不是兄弟我不当人,故意让你跟这白白挨冻,主要是就咱们这学校,甭管去哪,但凡有人的地方,不出十分钟行踪就得暴露。”

  “嗯?”陆之衍没能理解宋羽扬的话,问,“为什么?”

  “这还需要问为什么,你自己看。”宋羽扬指向另外俩人。

  从他们这个角度,能看到沈默微低着头的侧脸,此时下睫毛浓长地暴露在阳光中,鼻梁到嘴延伸出流畅的直角,活脱脱就是网上常说的那种完美轮廓,正很专注地和宁堔说话。

  陆之衍疑惑地“唔”了一声,似乎不太懂宋羽扬让他看沈默是什么意思。

  宋羽扬解释:“你想想,万一邢舟发现不对劲想打听,随便拉个人问有没有看着沈默,八九不离十都能打听到。”

  “有沈默在,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完事宋羽扬又补充道,顺带瞥了眼沈默。

  察觉自己被俩人盯着,沈默这才将目光从宁堔身上收回,问:“怎么了?”

  “没没没。”宋羽扬干笑两声躲开沈默的视线,转了个方向指着远处几个正朝他们看的女生,“我说的没错吧,闻着味就来了,走走走,这里也不安全了,换地方。”

  陆之衍发现真和宋羽扬说的一样,这么会功夫,操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零零散散有不少学生。

  “所以他们的目标都是沈默。”陆之衍恍然大悟,笑着说,“还真是前有虎后有狼的节奏。”

  宁堔听了陆之衍的话莫名觉得挺逗,沈默:“要不我先回教室,你们留下来慢慢聊。”

  “别啊。”宋羽扬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挨着沈默边走边叹气,“你要是走了还聊个锤子,多没劲儿。”

  四个人朝学生一般不太会去的学校北门走,找了个花坛角落背风口的位置站着。

  “宁堔我看你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是想到了什么吗?”陆之衍学着宋羽扬蹲在贴了瓷砖的花坛上,抬头问。

  宁堔:“我只是看你们商量得这么费劲,觉得挺意外。”

  “意外?”宋羽扬愣了愣,“生日是大事啊,肯定得好好商量,是不是默哥?”

  沈默没说话,只是看了宁堔一眼。

  “你是不是早想到办法了?”宁堔看着沈默问。

  “嗯。”沈默点点头。

  “什么?”宋羽扬一听,赶紧问沈默,“有主意怎么也不早提呢,快说说。”

  沈默还是看着宁堔,停顿了几秒:“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去你家。”

  话音落下,陆之衍脸上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也行。”宁堔却并没有太惊讶,像是早料到沈默会这么说。

  —

  趁着双休时间,宁堔连续两天像赶趟似的上医院守着,叶秋梦已经从重症护理室转入普通单人病房,供家属探病的时间也增长不少。

  因此宁堔去的时候,遇到除了叶成以外,许多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听那些人自我介绍,宁堔才知道都是叶秋梦公司曾经的股东和高管,以及有过生意往来的合作商老板之类的。

  本就不是很宽敞的单人病房,被各类慰问病人的鲜花果篮给占满,险些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路过不清楚情况的病人护士,估计会误以为病房里住着个什么明星之类的大人物,否则怎么有这么多衣着光鲜体面的社会精英们来探病。

  偏偏再热闹的场景,躺在病床上的叶秋梦都没法睁开眼看一看。

  从医院回到家,宁堔将自己摔进客厅沙发,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回想着叶秋梦病房里的场面——那群探病的人得知他是叶秋梦收养的养子后,几乎都用了相同的神色打量他。

  好奇,探究,以及混着莫名其妙的怜悯惋惜。

  宁堔几乎能读懂他们眼神里折射出的另一层含义。

  看看,这就是那个原本走了狗屎运继承千万财产的养子,现在别说财产了,毛都捞不着一根还背了身债,真是世事无常啊。

  想到这,宁堔无端感到好笑,有些麻木地在越来越暗的室内光线中露出嘲讽的表情。

  那些人并不知道,这点打击对宁堔来说,还真算不上事。除了刚得知叶秋梦破产有点难以接受,到现在除了偶尔会有点迷茫外,他已经能心情平静坦然面对了。

  不属于他的东西,自然不存在失去这种说法,没什么好可惜的。

  愣了会神,宁堔摸出手机看离沈默来的时间还早,准备先睡一觉。自从进入冬天,人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容易犯困,随时随地找个位置一躺就能马上睡着。

  闭上眼没多久,宁堔感觉意识逐渐沉下去,脑子里晃过一些很熟悉的画面。

  似乎又来到了医院病房,不过和白天不同,病房里冷冷清清没有半个探望的人影,而病床上的女人,脸色憔悴瘦得只剩下一身皮包骨。

  鼻腔内满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宁堔站在病房门口,脚步踟蹰。

  女人立马察觉,眼眸偏转温温柔柔冲他一笑:“快过来。”

  外面是晴朗明媚的好天气,窗帘也大开着,但病房内却阴沉一片,阳光怎么也透不进来。宁堔瞬间领悟,他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世界。

  在女人殷切注视下,宁堔含混应了一句,依旧挪不开步子。

  他心里想,为什么会梦到这个画面?

  这个疑问停留不过十秒,宁堔内心马上有了答案,应该是白天在医院见了太多人的缘故,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女人耐心地冲他再度招了招手:“怎么站在门口,快过来。”

  “宁堔,到我这来。”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面孔,宁堔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走进病房,随着他越靠近病床,身高也慢慢缩小。

  在梦里,他依旧还是那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

  女人艰难地伸出一只胳膊,往宁堔头上轻轻揉着:“今天过得开心吗?和老师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很开心。”宁堔趴在女人病床边,垂下眼感受头顶那片熟悉温暖的抚摸。

  当他再次抬头去看女人的脸,却发现画面开始偏转,阳光终于照进病房每一寸角落,眼前的一切都明晃晃反着光,很是刺眼。不知什么时候,病房内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严肃地聚在一起低声说话,像是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

  女人面色平静看着病房外艳阳高照,似乎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连眸光也泛着空洞。宁堔忍不住想去触碰病床上那只瘦削的手,说点安慰她的话。

  “宁堔。”女人发现他,温和地笑了笑,“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宁堔呼吸骤然变化,下意识摇头拒绝,恨不能立刻转身逃离病房,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僵在病床前睁眼看着女人苍白得如同张白纸的脸。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健健康康活下去。”女人说着眼睛里涌出泪光,仍努力牵扯出笑,“答应我好吗?”

  “一定要活下去,宁堔……”

  随着最后一丝尾音飘散在空气中,病房里所有医生护士都凭空不见,病床上的女人逐渐变得透明,似乎下一秒也会跟着消失。

  宁堔猝然伸手朝病床上扑过去,想要捕捉空气里仅剩的残影,不料抓了个空。

  宁堔听到耳边仍有谁在叫他名字,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混杂着那句“一定要好好活着”,让他很难分清眼下是现实还是梦境。

  “你要好好活着。”

  “宁堔,你醒了吗?”

  “一定要活下去。”

  “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宁堔?”

  “活下去……”

  “没事了宁堔,那都是梦,是假的。”

  两种声音呼啸着涌入耳中,如同念咒一遍又一遍拉扯宁堔突突跳个不停的神经,宁堔很想吼出来,偏偏嗓子像被什么东西给死死缠住,挣不开扯不断。

  就在宁堔拼了命准备朝脖子抓挠,伸向空中的手却被人半路截住,似乎想阻止他的动作。画面聚焦,宁堔猛然间惊醒,大口呼吸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接着宁堔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看着他,因为使得劲儿太大,抓住的那只手腕几乎要被掰断,沈默脸上明显有不舒服的表情。

  宁堔一愣,松开了沈默,两手搭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耳边退潮般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声音都是他的幻觉。

  “我做梦了。”宁堔吐出口气,低哑着声音说。

  “刚才听到你一直在说梦话。”沈默伸手摸了摸宁堔被汗浸湿的额头,“梦到谁了?”

  “我妈。”宁堔恍惚垂下眼,背脊绷出僵直的弧度,看向沈默,“梦到她临死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

  休学在家的几年,宁堔觉得时间流速很慢,无论他干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干,日子似乎始终停步不前,让他很有种这辈子都得拖拖拉拉着过下去的错觉。

  直到现在,时间的沙漏似乎终于被凿开了点缺口,流速加快不少,转眼到了十二月底。

  这次元旦连着双休,赶在期末前一个月,附中给学生放了五天的小长假,恰好让沈默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捯饬邢舟的生日。

  宋羽扬站在别墅的客厅里,瞠目结舌半晌,说了句:“没看出来啊,宁堔还真是深藏不露,竟然住这么大个豪宅。”

  “所以看人不能光看外表。”陆之衍换完鞋子走进来,四处简单打量了一圈问,“我们这么多人过来,会不会打扰宁堔的家人?”

  陆之衍问这句话,纯粹因为他们准备今天闹一个通宵,掐在晚上零点整给邢舟过生日。

  沈默:“没事的,要是真打扰也不会来这。”

  “那就好。”陆之衍笑着点头。

  宁堔换完衣服从楼上走下来,见另外三个人全窝在沙发上,似乎正商量一会怎么布置现场。宋羽扬虽然第一次来,但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没说几句话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很是悠哉地抱着个靠枕从这头滚到那头。

  最后被沈默踹了一脚,宋羽扬才终于消停老实。

  见宋羽扬从沙发滚到地毯后趴着不动弹,陆之衍乐个不停,因为笑得太大声,被宋羽扬跳起来摁在沙发上不让继续笑。

  听着客厅里不断传出的动静,恍惚宁堔有种感觉,对他来说一向只是吃饭睡觉的房子,似乎有了那么点人味儿。

  可能这也是沈默为什么会提出到叶秋梦别墅来替邢舟过生日,沈默希望宁堔住的这个家,能产生些还算美好的记忆。

  总得来说还事情办得挺顺,之所以顺,纯粹是他们压根不用自己动手,而是花钱请了外面专业人员上门布置,整个就跟要在家办什么重大活动似的。

  别墅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搬东西,围着别墅一楼画图设计,总之热闹得不行,看得宁堔有一瞬间的傻眼。

  趁这个空档,宋羽扬借用别墅里的厨房忙活了一阵,准备做几道拿手菜放着晚上配蛋糕和啤酒。

  陆之衍见状,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自告奋勇去帮宋羽扬打下手,结果围着宋羽扬转了两圈,不光油盐酱醋分不清,切西红柿还能好几次掉地上。想开燃气灶又半天不知道按钮在哪,胡乱一通倒腾后,感觉下一秒能原地表演个火烧厨房。

  最后陆之衍被忍无可忍的宋羽扬给赶回客厅,并且威胁要是再敢踏进厨房,就和他绝交,以后兄弟也没得做。

  陆之衍回到客厅叹了口气:“宁堔你家厨房真的太高科技了,洗碗机都是遥控的,我说怎么按来按去都不启动。”

  宁堔笑笑说:“我也不会用那些机器,平时都是手洗的。”

  回家到现在,宁堔发现好像只有他最无事可做。平时出入有司机,在家有保姆佣人照顾生活起居的沈默,这种时候竟然全程盯着那些上门布置现场的人,偶尔还会提出点建议让他们改方案,看着非常稳重靠谱。

  不知是沈默脸上表情过于认真严肃,以及气场实在不像个好糊弄的十几岁高中生,蹲在地上贴灯条的工人陪着笑脸说:“你就放心吧,我们干这行都六七年了,什么生日会庆功会还有婚庆都接手过,绝对不会出岔子,等会包你满意。”

  “嗯,辛苦你们了。”沈默见一楼差不多也快完工,终于没再像个严苛的包工头继续把人盯着。

  沈默回到客厅瞟了眼厨房:“宋羽扬还没弄完?他这是要做满汉全席了。”

  “我告诉他在订了餐蛋糕晚点也会送来,他非说自己做的更有心意,还不让我插手。”靠在沙发上看宁堔玩游戏的陆之衍表情很无奈地说。

  “闲的。”沈默淡淡吐出两个字。

  宁堔暂停手里的游戏问:“多大的蛋糕?”

  “不大。”沈默说,“我特意让他们做个小点的。”

  结果宁堔发现沈默对“小蛋糕”的定义和他想象中有不止一倍差距。

  到了傍晚,送蛋糕的车开到别墅门口,从车上下来三个人,小心翼翼抬着一个宁堔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四层蛋糕进来。

  “……”宁堔对着蛋糕皱眉观赏了几分钟,试探着问沈默,“你管这叫小蛋糕?”

  沈默笑起来:“差不多吧,下回你生日我给你订个更大的开开眼。”

  “谢谢,今天我已经算开眼了,再开估计得瞎。”宁堔摇摇头,心想光他们几个,眼前这堪比半个人高的蛋糕到底得吃几天才能吃完。

  显然宁堔不知道蛋糕除了吃,还有其他别的用处。

  那边宋羽扬忙完从餐厅走出来,对着蛋糕眼前一亮,吹了声口哨,拿出手机让陆之衍给他拍张和蛋糕的合影。

  “你拍就拍,别发朋友圈。”沈默开口提醒。

  “啊?为啥?”宋羽扬摆好姿势,笑容定格在脸上问。

  陆之衍为宋羽扬智商捉急,说:“你现在发,一下午不全白忙了,要发也得等邢舟人到了再发。”

  宋羽扬茫然了一会反应过来,很是愉快地说:“行行行,那我不发。”

  一到晚上,沈默给仍被蒙在鼓里的邢舟打了个电话,先是语气很随意地聊了会天,接着才奔向主题:“今天没出去浪,这会都在宁堔家,他家附近商场新开业,听说有大型烟火表演,想着晚上去看看打发时间。”

  说完沈默瞟了眼围在他跟前的三个人,几乎都瞪着眼屏气凝神等待电话里邢舟的反应,画面太可爱,沈默没忍住偏头笑了笑。

  宁堔见状慢慢做口型防止沈默露馅。

  旁边宋羽扬紧张得不行,忙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只有陆之衍因为头回干这种事,干脆闭嘴要笑不笑安静看着。

  沈默清了下嗓子,正经起来:“要不你打个车,我发定位给你,反正明天学校放假,晚点回去应该没事,就当聚一聚。”

  邢舟那边安静了一会,像是在做心理建设,建设完才叹了口气答应:“那行,我先和我妈说一声,半个小时应该能出门。”

  沈默依旧面不改色淡定道:“嗯,你到了发微信,我给你开门。”

  挂电话前,邢舟想起来问了个和陆之衍相同的问题:“这么晚过去,会不会打扰到宁堔他家人?合适吗?”

  “没关系的。”沈默目光在宁堔脸上停留,接着说,“就我们几个在。”

  邢舟似乎隐隐有什么预感,问:“就你们几个?”

  “要是有其他人,我们也不会上这来了。”沈默说着用脚踢开恨不得贴他脸上听的宋羽扬,“你别担心那么多。”

  终于,邢舟在电话里说:“好,那晚点见。”

  电话挂断后,几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松了口气,宁堔:“我真没想到给人过生日得这么惊心动魄,要是邢舟来不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绑也得把他从家里绑来。”宋羽扬脱口道,“不然我们折腾这么久为了啥,先绑来再庆祝让邢舟惊喜一下。”

  陆之衍冲宋羽扬点了个赞:“强买强卖还得是你。”

  给邢舟发完定位,沈默收起手机说:“估计过来得要一个多小时,先歇着吧,到点再熄灯。”

  宋羽扬比了个OK手势:“收到。”凑到陆之衍身旁准备组队玩会游戏。

  宁堔看着眼前到处都是花里胡哨的布置,特别是天花板上一串串的气球和彩灯,脑子里冒出疑问,这还是他熟悉的家吗?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玩得还挺开心。”沈默递给宁堔一瓶开了盖的饮料,低声问。

  “嗯。”宁堔点点头,嘴边的笑慢慢绽放开,“感觉像活在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沈默靠在沙发,学宁堔仰头看着那些彩灯,“以后还会有很多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很普通也很容易发生。”

  “是吗?”宁堔点点头,感觉心情有种通透的舒畅,“那挺好的。”

  沈默看着宁堔笑笑。

  邢舟人一到,整栋别墅一楼到二楼所有房间客厅餐厅起居室的灯都被熄灭,只剩玄关到客厅的地上亮着白天被人贴好的灯带,像一条发光的小路指引邢舟走进别墅。

  而早等在别墅内的几个人手里分别拿着能喷出各种颜色彩带的拉炮,邢舟站在客厅正感到纳闷,猛然间听到耳边不断传出“砰砰砰”的动静,惊得喊了好几声“我操!”

  完事沈默走过去把客厅灯给打开,毫不意外对上了邢舟满身彩带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眼前五彩斑斓的布景,憋了半天才语无伦次问宁堔:“你家这是要办婚宴呢?”

  “……”宁堔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生日快乐!”宋羽扬和陆之衍突然很大声喊道,又啪啪啪鼓起掌。

  邢舟终于看到餐厅那边摆着的大蛋糕,眼里从惊讶转为惊喜,指了指沈默,“没想到你和他们串通一气骗我,我还奇怪你没事大晚上给我打什么电话,完全不像你的风格。”

  沈默再次对着邢舟拉响手里的小礼炮:“生日快乐,虽然提前了一点,先凑合一下,等零点再正式给你过。”

  宋羽扬上前一把揽住邢舟的肩,摘掉他头上的彩带,很是得意:“怎么样,就说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兴奋不兴奋吧!”

  “感动。”邢舟叹了口气,冲几个人抱了抱拳,“谢谢,这排场太大,快有点受宠若惊了。”

  陆之衍笑:“现在受宠若惊太早了,惊喜还在后面。”

  接下来基本都是按照流程走,点蜡烛吹蜡烛切蛋糕吃蛋糕往脸上抹蛋糕。

  宁堔看着样脸上糊满奶油的宋羽扬他们,转头对沈默说:“蛋糕好像真买小了,这才过去半个钟不到,都快被他们砸见底了。”

  沈默端着蛋糕往宁堔白净的脸上涂了层奶油,然后靠在餐厅椅子上笑:“你才发现,我早说过的。”

  宁堔皱起眉,抓起桌上那块他没动的蛋糕,捏着沈默下巴毫不犹豫上手抹,动作利落导致沈默完全没法躲,只能边笑边坐那仍由宁堔糊墙似的乱抹乱蹭,还差点直接摔地上。

  宋羽扬见了吼道:“卧槽,家暴现场啊!”

  “沈默这是完全被宁堔制裁了。”顶着一脸的蛋糕奶油,邢舟跟着笑起来,还不忘躲开突然朝他们攻击的陆之衍。

  宋羽扬边躲边指着陆之衍:“过分了啊!你怎么不去砸沈默宁堔啊,光砸我们。”

  脸上几乎没沾什么蛋糕的陆之衍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我喜欢欺负弱小,比较有成就感。”

  “太操了,邢舟我们一起上,弄死姓陆的!”宋羽扬再次扯开嗓门吼。

  “算了,姓陆的太强,我没力气再战,你加油。”邢舟吐掉不小心进嘴里的蛋糕屑,趴在餐桌上摆摆手。

  结果是光砸蛋糕就玩了快一个小时,等终于结束,几个人已经累得不行。

  面对满餐厅狼藉,宁堔叹了口气:“看来明天有的收拾了。”

  宋羽扬:“这你就甭操心,到时候叫个家政来分分钟搞定。”

  沈默拍拍宁堔的肩,冲另外几个人说:“都去洗洗,等会还要继续。”

  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邢舟这个生日才算圆满划上句号。五个人因为喝了不少酒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祝酒词,倒头睡在了别墅客厅的沙发和地毯上,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宁堔是被茶几上的手机铃声给震醒的,带着没完全醒酒的模糊意识,先是眯眼看了看时间,转眼已经下午三点半。

  “喂,你好。”宁堔感觉自己还是一身酒味,扯着衣服领子低头边闻边接起电话。

  而落在嘴边的笑没坚持一分钟,宁堔听懂电话里的内容后,表情瞬间往下一沉:“好的,我现马上过去。”

  上楼洗漱到穿好衣服,刚走下楼梯,宁堔发现沈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正站在餐厅倒水喝。

  沈默余光瞟过去,端着玻璃杯脸上隐约还有没睡好的疲态,问宁堔:“怎么了,你现在要出门?”

  “刚才医院打来电话,”宁顿了顿,尽力保持着镇定,“说叶阿姨情况突然不是很稳定,正在手术室抢救,可能有什么万一需要家属签字,我得过去看看。”

  沈默捏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松,险些砸在地上,好半天才消化了宁堔话里的意思,然后说:“你等等,我换件衣服陪你去。”

  沈默换好衣服,其他三个人也醒了,听说医院传来的这一噩耗,马上提出要跟着一起。

  陆之衍揉了揉宿醉过后有些发涨的额头:“可能有什么地方我们也能帮上忙,顺路打个车的事,不麻烦的。”

  宋羽扬和邢舟跟着一顿附和。

  沈默看着没说话的宁堔,点点头:“也行。”

  等他们赶到医院,才发现手术室门口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叶成这个亲哥哥关键时候竟然不在,难怪医院催命似的打了好几个电话到宁堔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