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五一,长假放完,渐渐入了夏。

  地铁大街随处能见着穿短袖短裤的,也有部分人,依旧长衣长袖将自己裹得无比严实,像过两种季节。

  在校学生自然不需要面临穿衣选择困难症,春夏秋冬四级分别有不同的校服,热了穿短袖,冷了再将校服外套给套上。

  校园内全是蓝白相间的身影,洋溢着很浓的青春少年感。

  “哎呀学长,你们帮我出出主意嘛,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校门外的便利店,穿校服短袖的女生垂头丧气趴在小桌边缘,细细白白的手腕不断小弧度抬高又落下,看起来非常苦恼。

  “怎么帮?你这个事太复杂,我也没辙。”宋羽扬拒绝得理直气壮,毫不照顾女生的感受。

  骆尘菲眼睛眨了眨,小可怜儿似的:“难道你们忍心看着我痛苦难过,一蹶不振再一病不起吗?真的忍心吗?”

  “什么病?”邢舟笑着问。

  “相—思—病。”骆尘菲小声说。

  宋羽扬乐了:“那太忍心了,我还没听过这种病,你赶紧病一下让我涨涨见识。”

  “坏人。”骆尘菲感到愤怒。

  邢舟也跟着笑,笑完开始装大尾巴狼对宋羽扬说:“你别逗她了,等会哭了还得哄。”

  骆尘菲一听,觉得有希望,支起巴掌大的小脸认真看他们讨论。

  “要我看啊,追宁堔根本不需要技巧,他又不像陆之衍心眼多,搞弯弯绕绕肯定不行。”宋羽扬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

  邢舟喝了口骆尘菲请客的饮料,赞同宋羽扬:“宁堔确实在这方面比较迟钝。”

  宋羽扬胳膊往桌面一放,拿出毕生智慧认真道:“光暗示太傻逼了,暗示个八百回他都不一定能懂你意思,纯纯浪费时间。”

  “眼瞅着要升高三,到那会都备战高考了,谁有闲工夫搭理你,时间宝贵啊妹妹,还跟这磨磨唧唧不去表白,想啥呢。”

  骆尘菲恍然大悟:“学长你说的好有道理!”

  “是吧。”宋羽扬一脸得意看向邢舟。

  邢舟低头光喝饮料不说话。

  “我懂了,谢谢学长!”骆尘菲眼睛闪着光芒,跟突然想通了似的。

  宋羽扬:“懂就行,接下来你可以准备准备告白的事……”

  “我决定不表白了。”骆尘菲说。

  “啥?合着我刚才都白给你扯那么些话。”宋羽扬很震惊。

  骆尘菲重复着说:“反正我不去表白。”

  “我靠!”这回换宋羽扬感到愤怒。

  “哎,你淡定点。”邢舟忍着笑,拍拍宋羽扬肩膀让他别太激动。

  “为什么!”宋羽扬吼,引得便利店收银员都朝他们看着。

  骆尘菲:“就像学长你说的,宁堔马上要高考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宁堔分心,多不合适。”

  “你还真会替他着想啊。”宋羽扬面无表情说。

  骆尘菲嬉皮笑脸着:“不过还是谢谢学长,幸亏你提醒了我。”

  “哦,不客气。”宋羽扬冷冷回应。

  回教室后,邢舟将便利店宋羽扬和骆尘菲的对话一五一十给沈默复述,沈默听完笑了笑:“追喜欢的人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能这么随便上去就告白,宋羽扬你脑子呢?”

  “别管我,我现在想把脑子摘掉。”宋羽扬垂头丧气扒着走廊栏杆。

  邢舟:“只能说骆尘菲从一开始就问错了人。”

  宋羽扬没听懂:“什么意思?”

  “咱们中追宁堔最有经验的是谁?”

  “必须是沈默。”宋羽扬想也没想回答。

  “你们要是让她来问我。”沈默说,“明天就别想站着进教室。”

  面对沈默的恐吓,邢舟没当回事:“说起来你追过吗?感觉你们在一起就挺稀里糊涂的。”

  “不记得了。”

  楼梯口传出说话和走路声,动静很轻,不仔细听基本注意到不到有人正上楼。

  沈默视线往楼梯方向偏转,没再和他们瞎扯淡,从后门走进教室。

  刚坐上座位,隔着过道有人叫他名字,沈默看过去。

  “沈默,谢谢你借试卷给我,答案我都对完了,现在还你。”

  “没事,不用谢。”沈默接过小圆脸递出的试卷扔在桌上。

  阮珂笑笑,偷偷又看了看沈默的侧脸,转头继续和同桌女生说话,脸颊跟发高烧一样慢慢窜红。

  开学排座位那天,她特意选了离沈默近的这组,现在只要稍微转一下头,就能将沈默上课下课时的样子全收进眼里。

  暗恋像低入尘埃的种子,越是不见天光,越让人割舍不开,表面还得装出若无其事。

  教室门口的说话声很大,吵闹中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慢慢走进来,同桌的女生立马拽住她的手:“看宁堔。”

  “是啊,是宁堔。”阮珂眼神黯了黯,又笑着问,“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你激动什么?”

  “没,我觉得吧,宁堔他不戴眼镜后真的像变了个人,不单五官好看了,性格也不一样。”

  “有吗?我觉得都一样呀。”

  “有的有的,我现在都不敢和宁堔说话,愁死人。”

  她们这边座位说话的声音挺大,基本不聋都能听见,但阮珂注意到,宁堔进教室后,沈默没有一次抬过头,更不往宁堔那一组看。

  可以说忽视得十分彻底。

  她猜想这俩人可能是真的发生了点什么。

  陆之衍是和宁堔一块从食堂回来的,在走廊就被宋羽扬给扣住。

  “哪来的奶茶?”宋羽扬问。

  “哦这个啊。”陆之衍边嚼着嘴里的珍珠粒,说,“女生请客的。”

  宋羽扬一脸不信:“谁这么眼瞎,请你喝奶茶。”

  陆之衍牙齿咬着吸管,笑得十分狡诈:“其实是单独请宁堔的,宁堔不喝给我了,我算沾光。”

  “我就知道。”宋羽扬心里平衡了不少。

  邢舟在旁边说:“你不能因为自己从没被女生请客过,就不许人家被请吧。”

  陆之衍转而站到邢舟身后,举着奶茶同仇敌忾:“是啊,宋宋你也太小心眼了。”

  “滚。”宋羽扬被陆之衍的幼稚行为逗笑。

  陆之衍是在期中前一周回的学校,消失了很久的人给出的解释是,天儿太冷不想出门,所以和班主任请了长假。现在暖和了,才回学校继续上课。

  如此炸裂的理由让宋羽扬震惊不已,包括沈默听完也说很佩服陆之衍,可以活得这么我行我素。

  “陆之衍真是个少爷,谁都比不上他娇气。”宋羽扬感到很鄙视。

  猛然间又想起这位娇气包少爷,寒假期间差点将一个成年男人给揍毁容,觉得自己还是小看陆之衍了。

  —

  日子往前奔走不停,再回过神来,已然步入了真正的夏天。

  操场上男生们你追我赶比赛谁投的三分球最多,教学楼班级外的学生嬉闹打骂,老师一遍又一遍敲打/黑板,叮嘱学生别睡觉开小差。

  所有和声音相关的,均被沉寂一整个冬天的蝉鸣取代。

  太阳实在毒的不行,跑了几圈操场后,老师开始吹哨让学生排队进室内体育馆自由活动。

  宁堔站在队伍后排,扯着校服袖子擦了把额前的汗,有男生趁老师没注意,拍了下宁堔的肩膀,问他一会去不去买水喝。

  宁堔摇摇头。

  “那等会我给你带一瓶吧,你喝啥?”

  “就普通矿泉水,谢谢。”宁堔说。

  男生龇着大白牙比了个0K手势,结果手势没比完,另一个男生趁机说:“哥帮我也带一瓶呗。”

  “我也要我也要,求求你啦。”

  “我喝脉动!”

  “你们自己去买!当我送外卖的啊。”

  “给我带嘛,哥哥~”

  “好恶心啊你,不带。”

  这帮人疯起来没底线,什么话都能往外蹦,宁堔看着他们一路叫哥哥叫到了体育馆,最后男生被缠的没辙才答应给他们带。

  说是自由活动,其实也没那么自由,一般两种选择,女生羽毛球男生篮球,或者对调。

  室内有空调,宁堔待了会很快觉得不太热了。

  正常体育课都是两三个班一起上,体育馆不光只是三班学生在,还有其他班级的。

  所以盯着宁堔看的视线非常多。

  宁堔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着当观众,看底下的学生打球。

  这个过程,宁堔脸始终朝着右边的篮球架,没怎么往左边偏过。

  左边方向坐着的,是沈默和宋羽扬邢舟,宁堔进来就看到了。

  应该说想忽略也难,这三个人存在感太过强烈。

  有时候宁堔自己也很恍惚,之所以和沈默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是因为他一直刻意躲着沈默,还是沈默也在躲他的缘故。

  又或者说,他们是互相逃避。

  “宁堔!”有谁在那吼。

  宁堔走着神,没注意脑袋就往左偏了过去,转着目光找叫他名字的人。但宁堔没想到的是,左边观众台坐着的沈默,不知怎么也抬了头。

  隔着十来排座位,两道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沈默在看他。

  当然,也是因为他同样看着沈默,才会知道沈默看他。

  沈默旁边宋羽扬邢舟的位置是空的,不知道去了哪,附近的座椅范围,就剩沈默。

  宁堔叹了口气,发现想假装是看别人都不行,因为根本没别人。

  沈默应该是愣了一下,很快地收回目光,然后起身目不斜视走下观看台,直接从体育馆侧门出去了。

  沈默一走,篮球架附近坐着休息的女生立马失望的不行。

  “沈默怎么走了啊,我还说想多欣赏会儿咱们附中校草。”

  “看宁堔吧,宁堔还在。”

  “宁堔,这儿呢,看我!”刚才吼他名字的声音又开始吼。

  这回宁堔一眼发现目标,小卷毛陈司礼以及他的固定搭档,那位比游戏NPC还不起眼的年级老大王超,正站在右边方向的篮球架下。

  小卷毛举着颗篮球喊:“下来打球啊!”

  “不打。”宁堔说,他没想到高一的体育课会混着高二上。

  陈司礼觉得很失望:“以前明明经常打球,怎么这学期开始就打不了呢。”

  “你继续吧,我歇会。”王超一把摘下护腕,擦了擦脖子的汗,打算上台子坐着。

  “我也歇。”陈司礼将球扔给其他人,忙追上去。

  坐了一会陈司礼问:“对了你上午怎么没来教室,我去你班上他们说你请假。”

  王超:“我妈早上犯病了,闹着要跳楼。”

  小卷毛一脸懵,问:“为什么要跳楼,是和你爸吵架了?”

  “不是。”王超淡淡说,“她梦到我哥在顶楼天台,非得上去找,拦都拦不住。”

  “你亲哥啊?”陈司礼又问。

  “嗯,死了有四五年,在学校和人打架被砍死的。”王超说完,不知道想起什么,偏头看着某个方向。

  坐在那的宁堔,手里拿着瓶水,正被几个同班男生围在中间说话。

  怎么看,都只是个寻常高中生,没有半点初中时期问题少年的痕迹。

  王超眼神冷下去不少:“我哥他是死有余辜,也就我妈拿他当个宝,闹得一家不能安宁。”

  “我希望她早点死。”

  “是吗。”陈司礼被王超眼神里截然不同的阴鸷给吓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毕竟人家的家事,外人很难插手,只是他想象不出,到底什么样家庭长大的人,才会说出亲哥该死,亲妈更该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