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库里刚恢复电源, 闷热还未完全散尽。
昏暗的灯光,林霁青俯视着她,视线逼近丝毫不退让, 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是不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嗓音低沉沙哑,声也绷得紧。
懒洋洋地勾起唇角, 林霁青无所谓地笑:“没事, 我哪儿你没看过。”
潜台词的意思, 你哪儿我没看过。
薄晴烟当即捂住他的嘴巴,两指贴着他的唇压了压:“行了, 再说就是限制级了, 附近有监控,播不了。”
稍停顿,她这么聪明, 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意图。
“林老师,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薄晴烟掐了烟, 长舒口气。她抬手蹭过林霁青的脸颊,手感出乎意料地好,于是忍不住再捏了捏,“更何况,这也不是钱的事,和你合租太麻烦, 我不喜欢麻烦。”
「麻烦」?
嫌他麻烦?
不喜欢麻烦?
像是喉咙里突然被冷水呛住, 林霁青眼底似有若无地闪过压抑,冷嗤了声。
他真不该和她废话, 多余。
扬起的尾音刚停, 薄晴烟的手还没收回来,蓦地, 就被林霁青抓个正着。
他修长手指扣着她的,往下使足了劲摁住。再一弯腰,肘间格挡在薄晴烟的膝盖处,跟捏片纸似的将她扛起来。他动作真是又快又狠,猛地重心不稳,薄晴烟也没心理准备,小小的惊呼出声,人直接趴在了他背上,鼻尖撞上他的肩胛,撞得发酸。
而那边林霁青也没想到她这么瘦,想着是不是因为这几日的事情没吃好没睡好,心脏都难以抑制地隐隐发疼。
往后一靠,他耳边蹭过她柔软的腰肢,鼻息间都拂过好闻的味道,像是些许的温和抚慰。
昏暗不清的光影里,林霁青默不作声地勾勾唇角。
四周安静,除了他的脚步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
而她的整个身体都被他掌控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薄晴烟推他:“放我下来,你别闹。”
因受限而闷闷地声音,听起来竟有点撒娇的意思。
撒娇——
薄晴烟要真是能和他撒娇就好了。她的情绪太稳定,稳定到林霁青害怕,两年前的教训已经足够,他不想再次被她抛弃。
他需要薄晴烟需要他。
想看她惊慌失措,他想看她平静的面孔破碎,更想看她因受弄不住而泛红的眼眶,会叫他哥哥,漂亮干净的指甲会在他的背上狠狠抓——
留下她的痕迹。
操,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真他妈要变成限制级。
呼吸蓦地灼热,像是有什么在交缠萦绕。
莫名的,他这会儿突然想抽根烟。深吸口气,林霁青有些难耐地闭了闭眼,压住那股火。
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暗涌已变清明。
“我没闹啊。”他垂着的眼眸带点意味不明的波澜,语气不冷不热地说,“你想下来,我想打劫,我们各凭本事。”
这是什么歪理?!
林霁青扛着她走,迈出的步伐很稳。他宽肩瘦削,关节处硬得像块石头。宽肩窄腰这样的身材看看就好,真要是被扛起来,薄晴烟压着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悄悄踢踢腿,还没等做出什么动作。
屁股就被打了一巴掌。
力道很轻,羞耻感却被直接拉满。
薄晴烟错愕地眨眨眼,显然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背脊绷得比电线杆都直。
明艳的脸蛋迅速烧起来,她抬手捂住脸颊,热气涌进手心里,连心脏也不轻不重地漏了拍。
此时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她居然被比她小五岁的男生给打了,还打在这种地方。
又不是小孩子了,打屁股真的很羞耻好吗!
“林——”
“林老师奉劝你,再乱动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那边,林霁青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掂了掂:“平时多吃点,瘦得像纸片。”
薄晴烟已经是彻底不想说话了。
林你个大头鬼的老师啊!叫两声还真客气上了是吧。
直至她被林霁青塞进了车里,薄晴烟坐稳后,冷着张俏脸,咣地一声甩上车门。
透过车窗,她白嫩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也不知道是刚才一路走过来气的,还是喘息不稳憋的。
林霁青仿佛对她的态度恍若未闻。
出地库时,林霁青余光瞥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只不过倒车镜内一晃而过,看不真切。
像是想到什么,他勾唇,神色变冷。
到去往林霁青住处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前面右拐,车灯晃过街道两旁的草地,赫然瞥见一倒放的小黄车。小黄车歪歪扭扭地藏在了树后面,偏车屁股完全暴露出来,这是哪位大天才做出的如此隐蔽的藏车行动。
林霁青斜睨了她一眼,打着方向盘的手回正,忽然问道:“窗外好看么?”
“比你好看。”薄晴烟说话带火气,像吃了枪药。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刚才被他打——的事。
理智想让自己平静,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烦意乱的,太多薄晴烟自己也搞不懂的情绪在里面,她还不适应这样的状态。她按下车窗,晚风吹进来,沉闷感吹散了不少。
林霁青唇角懒洋洋地勾着,余光瞥过她,若有所思:“肖的事情查明了吗?我有朋友在肖住的医院,他的伤情报告我可以搞到更详细的给你。”
默然半刻。
薄晴烟知道林霁青也是在担心自己。
她抿唇:“热度已经在下降,其实若不是肖广白背后还有其他人推波助澜,单单只是员工纠纷的新闻不足以支撑太久。公司的新闻发布会和与家属的经济补偿都在走程序,估计也不会持续几天。”
如今热搜挂了三天,且都是高位。林博那边有跟她说过,公司的公关费砸下去,但几乎是连个声响都听不见。所以眼下薄晴烟最好的回应就是不回应,等热度过去,再找到肖广白入院病因和其他澄清,届时谣言不攻自破,那些极端的网友们自然会掉转矛头寻找下个热点。
如果能拿到肖广白真实的伤情报告是最好了。
肖的妻子给出的那份,虽然核实过没什么问题,但薄晴烟怎么看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好朋友了?”她忽然问道。
林霁青语气散漫:“吃醋?”
“我不爱吃酸的。”薄晴烟稍稍换了个姿势,双手环绕在胸前,白嫩手腕被路灯的光影照着,漂亮如玉。
林霁青笑笑,不置可否。
车很快进了停车场,这里停车场是地上的。小区内很空旷,绿化也多。中央划线了许多停车位,固定的车位用白漆喷出车主的车牌号。
远处高楼林立,数家灯火通明。
看着,有些热闹的烟火气。
这里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
以林霁青的身份,住在这样的小区还是挺令薄晴烟感到意外的。
他如今和两年前的男大学生不同,要身份有身份,要钱有钱。林霁青私底下承包项目的事情,薄晴烟也有所耳闻。可以说南城现在大半的人脉关系都会经由他这里。
像是察觉到她的诧异,林霁青扫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太安静的地方。”
会有种全世界都只剩自己的孤独感,有时候住在热闹的地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
“而且这里,离你也近。”
薄晴烟低垂着眼眸解开安全带:“离我近做什么?”
“看你啊。”他直接打直球,“本来你上班就忙,一天到晚碰不见。”
薄晴烟愣了下。
两人没着急下车。
林霁青抬手抓过头发,原本细碎的发梢被他蹭乱,穿得黑色冲锋衣和黑色短裤,膝盖下的小腿结实修长,在昏暗不清的车内,衬得尤为白皙,看起来年纪更小了。
似乎是察觉到薄晴烟在看他,林霁青抬起视线。
四目相对。
“跟你合租这个事,我很认真。”
“姐姐,你知道你自己情绪稳定到可怕的程度么。”
“至少给我个安慰你的机会。”
“这段时间以来,我的态度很清晰,也不会变。”
良久,他再次低声开口:“不要吊着我。”
林霁青能察觉到自己对薄晴烟潜移默化的影响,只是她的变化太慢太久。
如果不打直球,恐怕他处境就更是难了。可是说出这些话,也意味着要逼薄晴烟做出选择,如果她的回答是拒绝,如果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嫌恶,又该怎么办?
但他可能太自私了吧。
他不想,也不想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用任何卑劣的手段,他也要留她在身边。
所以他在赌,赌他在薄晴烟心里的成分到底占据多少。
气氛蓦地陷入死水般沉寂。
许久,久到外面虫鸣声都暂时缓息。
薄晴烟说道:“林霁青,我想抽根烟。”
火光擦亮,她出来倚着车门,目光没有焦点,散漫地盯着远处。
手腕随便晃晃,烟火星落入地面,微不足道的星点瞬间熄灭。她咬着,吸进去,烟丝在口中泛着苦涩。
抽完一根,又点了一根。
薄晴烟知道林霁青对她的感情。
很纯粹,不掺杂任何目的和利益。
但有时候,薄晴烟总是会在想,林霁青对她到底是喜欢更多,还是只因为当初她无心救他的举动。
他对她是感激,还是感动?
其实这些问题早在两年前她和林霁青谈恋爱的时候,薄晴烟就想过。
只是当时,她抱着消遣的心态,并没有觉得两人会天长地久。甚至在她看来,她不过是林霁青身处绝望时的感情寄托,谈过了,发现与心里的预期不相符,那份寄托的感情也就淡了。
薄晴烟可以接受两个人没有那么相爱。
却不能接受,她只是因为恰好出现在那个时间节点,所以成了对方的精神支柱。
说到底,林霁青说她情绪太过稳定,好像也对。
倏地,一阵风吹过,小区内道路两边的草丛里跑过道黑影。
像是猫,也像是黄鼠狼。
意外出现的小动物打破了薄晴烟的沉思,将她从深度思考中拉了回来。
“林霁青,如果我拒绝你,你会放弃吗?”
她突然问道。刚抽过烟,她嗓音温和沉哑。
夜里安静,零零星星的虫鸣声作响。
林霁青愣了,随后秒回:“不会。”
“租房合同拟好发到我邮箱里吧。”她捻灭了烟,随即侧过视线去看他,突然笑笑,“不过我可不能保证自己是个好的合租室友,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落,气氛沉闷了许久。
许久许久后,林霁青漆黑的眸底漫过笑意:“那现在,回家?”
薄晴烟垂了下眼,“嗯。”
弯月高挂,夜空里漫无边际的繁星延伸。
两人并排走着。
薄晴烟目光划过地面潮湿的水痕。
想到两年前,两人初次谈恋爱时她问过他的问题,又想到了现在。
她鼻腔了吸口气,夜里的温度愈发冷了。
连呼吸都带着凉意。
蓦地,肩膀一沉。
黑色冲锋衣压了过来。
林霁青将帽子扣在了她脑袋上,掌心压过来,他力道放轻。
手机消息突然震动起来,他另一只手拿出来看了看。
助理发来的是个链接。
刚点进去,入目的文字便让林霁青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每个字都像是针刺进他眼里,每句话他都不敢想后果,像是瞬间被溺毙在海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在看什么?”薄晴烟从帽檐的缝隙里探出视线,眨眨眼地好奇问道:“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霁青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什么。助理发来的工作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