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 刺她心上全是尖儿,尖上站满了人呗?
江旎笑得更僵硬了,觉得回家可以用筋膜枪打一下苹果肌。
那张照片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但满叔这里积年累月来的人多了,留的照片也就多,他会时不时从旧铁皮盒里搜罗出来些补上,开盲盒似地次次有惊喜。
这次这盲盒不就开到她头上来了?
满叔上东西倒快, 但江旎只觉得这是她吃过味道最怪的一顿蟹黄汤包。
或许怪的不是味道,而是——霍司臣一切如旧, 面上带笑, 斯文尔雅。
这才让她觉得怪。
好在快结束时,接到郁和笙一通电话替她解一时之困:“澜城有场试镜,我机票都订了, 但临时有事走不开,你帮我去盯一下。”
“什么时间?”
“下午三点,具体地址我微信发你。”
江旎应下, 思学巷应该在那之前能走完, 赶过去来得及。
霍司臣等她接完电话, 问:“有事?”
“嗯。”江旎先把桌边的码扫了, 结了账,很小的数目,霍司臣随她付。付完,她看了眼发来的消息,“我要去一趟丽安酒店, 帮郁老师盯一场试镜。”
“走吧。”他起身, “不耽误你的时间。”
江旎带好包随后,两人同满叔招呼了声出门, 她跟他说:“其实没事的,三点到那就行了。”
霍司臣睨她,话里带点笑意:“不耽误时间是于公考虑,于私,我不是很想坐在那些照片旁边。”
江旎心软一瞬,觉得这话是他难得表露一种不经克制的直白,她扯扯他衣袖:“那下次再来,不坐那个位置了。”
他笑意更盛,不是为不坐那个位置,而是她脱口而出的“下次再来”。
江旎也很快意识到,她当即转移话题:“走吧,我需要半小时车程,再加最少十分钟堵车时间,两点二十走完思学巷。”
霍司臣:“过来开车了吗?”
江旎:“开了,放心,不用送我,你继续忙你的。”
她倒预判了他的预判,他笑而不语。
江旎又问:“你结束工作去哪?应酬还是回酒店?”
霍司臣看进她眼睛里:“是想听报备,还是想约我?”
江旎:“……我随口一问。”
他笑了:“去澜城的公司。”
江旎差点忘了,君朗在澜城也有分部。
*
提前二十分钟,两点结束,江旎去开车,临走前霍司臣让她发一份试镜的地址。
江旎笑得几分狡黠:“你总不会是要去那发掘新星?”
霍司臣:“你也学会了明知故问。”
江旎走近,伸手抚了抚他的大衣衣领,“我才发现霍总有点黏人呢?”
作乱的手被制住,包裹在他掌心,霍司臣一副平静淡然:“既然担了资本家的骂名,那按工时计算,初一到初五,欠了五天。”
江旎又感觉心口被什么轻轻一挠。
但他很快松开她的手,抬腕看了眼时间:“耽误了你五分钟,下午补上,回见。”
他总是这样,手指一勾,勾起人,转头一副云淡风轻,她不由得好笑,摆摆手:“走了。”
“小心开车。”
他看她直至背影消失。
赶上下午上班高峰,路上有点堵,纵然提前出发,江旎还是踩着点才到了丽安酒店。
跟工作人员说明,乘电梯上去到试镜会议室,除了几个主创脸熟,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看模样和关启明差不多岁数,座位前名牌写着「谢铭」
她记起来了,这人也是搞影视出品的,这项目完全郁和笙在盯,她没接触过,故而眼生。
江旎想起最初认识霍司臣,他就亲自盯过试镜现场,今天在这又碰见作为出品人的谢铭,难道现在都学着内卷了?向来扔钱就撂挑子只等收益的资方,各个都开始上前线。
和在场这些人打过招呼,她坐了郁和笙的位置,工作人员手写补上一个「江旎」,贴在郁和笙名牌反面,向外展示。
其他人都客客气气,唯独谢铭,看了眼江旎,冷淡出声:“江总近一年应该都走的是综艺项目,郁总也放心你来?”
江旎察觉到一丝不善,笑说:“您放心,以前做剧的经验都在,该说的郁老师也提前叮嘱了。”
谢铭不再说什么。
旁边导演文方推过来份文件夹,跟她搭腔:“江总,您临时过来的,我这有资料,选角捞的人都在这了,前面是角色介绍。”
“谢谢文导。”她拿过来翻看。
翻了几页,发现关承杰的资料赫然在列。
怎么哪都有他?江旎无语,但谁让人家是导演儿子,自然可以到处插脚,她尽量摒除私人情绪,工作场合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又准备了大概二十分钟,正式开始试镜。
一个一个过,每个人试的角色不同所花时间也不一样,主要的问题江旎任导演编剧提出,除了实在连态度都成问题的,她会指出,其余她仅作补充,现场还会根据试镜中演员和制作团队的思维碰撞,临时记下一些需要调整的点。
中途休息两次,一直忙到傍晚。
快结束,关承杰才姗姗来迟,一副吊儿郎当样,墨镜帽子耳机戴了个齐全,就是没有面对试镜的认真。
关承杰脱了外套进来,对在场老师做自我介绍,挨个问好,唯独到江旎,他整个忽略跳过。
其他人皆是一愣,但也不好说什么,江旎没把他当回事,也无所谓他对她的态度,只要戏合格,私人情绪她可以暂时抛开。
随后,他对应试的角色选了一个选段,慢慢开始进入状态。
然而到他开演,从表情肢体到台词,简直全都不堪入目。
江旎很想忽略他,对他完全不置评,但一想到这也是唐颂的项目,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等一下,先停。”
关承杰背过手去站着,皱眉:“怎么了江总?”
江旎:“你了解自己要试的角色吗?先陈述一遍你对他的理解。”
关承杰支支吾吾,说了些极其浅层空泛的东西。
听得导演编剧齐齐低下头去,碍于关启明隔空的面子,不好说什么。
江旎继续提:“有做人物小传吗?”
关承杰:“做了,落车上了。”
江旎简直气笑:“不了解人物,对人物理解仅在表面的外形变化上,但你连外形都没演出味道来,最基本的仪态不过关,还有台词,前后鼻音不分,听起来是二甲都没过的水平。”
谢铭:“江总,还是留给郁总来敲定吧,到此为止。”
她同样不容置喙的态度:“郁总来也是一样的结果。”
关承杰看谢铭帮着他说话,气焰瞬间升高三米:“江旎,你别仗着背后有人故意找茬,这是试镜,不是你发泄私怨的场合。”
江旎微微一笑:“你现在的台词比刚才情绪饱满多了,保持这个状态再走一遍,合格就留名,如果还是不行有多远走多远。”
导演编剧默默地相视一眼,没想到江旎这么强硬。
谢铭从椅子上起来:“不必了,就这样,后面的你们自己看。”
江旎把笔往桌上一放:“关承杰的试镜过不了。”
谢铭回过头,请她出门,单独有话要说。
江旎出去,“谢总有什么话?”
谢铭冷道:“你不过才在这行两三年,日后路还长,一时攀上不代表一辈子,人家玩腻了早晚脱手,还是圆滑着点,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这样明晃晃的恶意,且不明来由,江旎都莫名其妙,转眼谢铭已经走开,旁边的关承杰一副小人得志。
后面就剩两三个,匆匆过完,江旎收拾东西走人,到电梯口按下数字,在微信上跟郁和笙交待情况。
电梯到了,她进去,门将要合上的时候,有只手拦下,她顾着跟郁和笙发消息,没在意,发完抬眼,却看见关承杰。
真一贴狗皮膏药,江旎知道他跟上来就为挑衅,看都懒得看他。
关承杰垮垮站着,靠着梯厢开口:“白眼狼,年底盛典上当着整个会场拆爸的台,还没找你算账,今天又找我麻烦,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进霍家?”
江旎笑得绝艳:“一码归一码,进这家那家的,不影响我对付烂人。”
关承杰:“上次被你一时唬住了,不过你放心,你们成不了的。”
电梯到了,江旎出去,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
她没去想关承杰说得颇为笃定那句“成不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关承杰跟在后面依依不饶:“霍司臣不会一直护着你,有你被踹的那一天,爸和我会好好清算此前的账。”
出了大厅,迎面的风一吹,吹燃了江旎的心头火。
她转身回过去,笑意吟吟问关承杰:“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注意酒店门口黑色的车已经停了有一会了。
关承杰一字一句地放狠话:“霍司臣不可能一直企鹅裙似儿儿耳五久一司齐整理搜集对你有心,等他踹了你那天,我和爸会好好收拾你这个让家门不幸的东西。”
“这么厉害呢?”
江旎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扬手,狠狠一巴掌抽过去。
啪——
还带回音,清脆的一声响。
关承杰眼珠子瞬间瞪得老大,脸上火辣辣地疼,反应过来后,爆一句粗就要还手。
江旎身后传来几声气定神闲的鼓掌。
她豁然回头,和关承杰两道目光同时看去。
霍司臣信步走近,声音冷厉,直直对着关承杰:“你是什么东西,倒替我做起主来了。”
江旎讶然,他向来笑面虎,明面上不给人难堪,她从没听过他这样明明白白地,把轻蔑一表无余。
关承杰愣在原地。
霍司臣牵过她扇了关承杰那只手,翻过面露出掌心,揉了揉:“疼吗?”
“还好。”
霍司臣拿出手机,联系周瑾,等接通,直言:“放出消息,以后关启明关承杰父子在的项目,君朗拒投,已有的,就此换人。”
关承杰当即整个人一僵。
大资方透出这样的消息,和断了他们在业内的生路有什么区别?
就算有其他人想合作,也会因为忌惮君朗而收手。
江旎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捏了捏他手:“这可涉及君朗利益。”
他收起手机,“早就想这么做了。”
霍司臣说完,漠然转头,瞟了眼关承杰,看他如受雷劈般立在原地半晌不动,只觉得江旎跟这种人对上实属跌份。
“走了。”他揽了揽江旎肩膀,一道离开酒店门口,上了车。
关承杰脸是烫的,背是冰凉,他们走了以后,后知后觉腿都发软。
而这一幕,全然落在一楼大厅的谢铭眼里,他靠在门边听得一清二楚。
谢铭有个女儿谢琬,前不久刚回国,他一直想找合适的高门联姻,但家世好同时人品贵重的,偏没几个,就算有,样貌也实难以恭维。
他之前没敢想过君朗,霍司臣于他是手不可摘,且同在圈子里,听说过君朗和苗氏的关系,不抱希望,谁知君朗苗氏一朝分崩,不少人家开始打主意。
春节时一场小宴,他得见霍连山,试探一二,老爷子竟乐意让谢家接触,说大不了相亲开始,联姻向来不看感情,而霍老爷子也不是那么死板地追求绝对门当户对,这对谢铭是撞运的喜事,但唯独有一人是阻碍,那就是江旎。
谢铭听过一些他二人的传言,一起出差,关系密切,霍司臣对她处处不一样。他也理解,自己年轻时也爱玩,这些公子哥儿们谈朋友无非冲着外表,江旎是好看,但霍司臣见过多少好看的面孔,想必没多久就腻了。
来之前,他又受人之托照顾关承杰,聊起来,忍不住炫耀,自信放言江旎和霍司臣长久不了,因为他已和霍老先生搭上线。
故而今天见了,他有意打压江旎,给她点警告,谁知这姑娘腰杆子够硬,他更没想到霍司臣最后的做派。
二代三代养女人,无非就是送点包包首饰,带着坐飞机游艇,都不会让身边女人碰到一点自己的私人领域,更别提涉及自己利益的事,不想今天见面,霍司臣居然因着她切了关氏父子的路,这种同时会影响君朗利益的事,他随随便便就出手,这让谢铭觉得不简单。
待他们坐车走了,谢铭给霍连山发条消息,说了今天这事,话里行间隐隐不平。
*
车载着他们驶入夜色,澜城十里繁华,霓虹璀璨。
霍司臣还要回公司加班,下午下班后的时间来接她,本想带她去公司,但顾及她跟人冲突一场,难免有情绪,决定送她回家。
江旎思来想去还是不行,忍不住问:“切断合作真的可以吗?除去换人的精力财力,也还会有损失。”
霍司臣不解地笑:“江旎,你以为他们能赚多少钱?”
她还想开口,霍司臣截断她的话:“地址告诉陈越,送你回家。”
他特意过来,就是送她回家?况且她自己开了车。
江旎嘴唇翁张,最终也没说出来什么,跟陈越报了住址。
霍司臣垂了垂眼,还是说:“小事,不用再想了,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不妨陪我去公司。”
江旎:“……你想多了。”
顿了顿,她又问:“你还要加班?”
“嗯。”
江旎在想是否要去,旁边的人倒很会得寸进尺,侧了侧身,靠在她肩上。
他发丝是另一种清清爽爽的香气,清俊无俦的一张脸近在咫尺,懒懒道:“肩膀借我一会。”
江旎心里骂句娇花,一点亏不吃,自己也靠上去。
他蓦地笑了。
前面小陈司机又升起了挡板。
江旎:“……”
空间霎时缩小一半,让她很难不想到教室里那副场景。她抿了抿唇,克制自己不去想。
这细微的动作被捕捉,霍司臣意有所指问她:“在想什么?”
他有毒吧?!
她倏地直起身,把他抛一边,径自看向窗外。
霍司臣也慢条斯理坐好,理了理衣襟。
手机上来了条消息,他打开,是霍连山那边发来的一封邮件。
上面是一个人的详细履历:江旎。
手指骤然一顿,第一眼,他就看见母亲那一栏,江春华,而照片正是之前看过直播的[春华秋实]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
想起江旎说自己母亲是外国人,在他说她和[春华秋实]长相相似时拒不承认。
握着手机的手缓缓落下,置于膝上。
霍司臣转眼看她,她正侧着身,望窗外夜景。
有什么可撒谎的?
她真真假假,还有什么隐瞒?
沉默稍许,霍司臣最终轻声唤她:“江旎。”
江旎回头:“怎么了?”
下一秒,视线里,他把手机拿到她面前,屏幕里明明白白,是江春华女士照片。
“照片上是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