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睡好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的早八温宥安迟到了, 晚了整整十分钟。今天的授课内容有点多，所以她没废话，省去课前提问的环节, 直接切入正题。
“把书翻到175页, 我们今天讲投资函数。”
话音刚落, 底下便传来哗哗的翻书声。
“在本节课的学习中, 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是投资函数, 它的定义是什么以及它包括哪些内容……”
枯燥无味的早八在温宥安不徐不疾的声音中开始，裴见辞强撑着困得打架的眼皮，生无可恋地盯着黑板上那一连串只是看着就令人无比头痛的公式发呆。
徐硕见他脸都快埋书里了, 这才伸出胳膊撞他一下, “你注意点儿, 温老师在看你。”
听到‘温老师’三个字, 裴见辞将信将疑抬起头，结果正对上一双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吓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瞬间清醒不少。
其实温宥安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但后半节课裴见辞怎么都不敢走神了, 认真听讲的态度让徐硕连连咋舌。
“你说你这是幸运呢还是倒霉呢, 遇上这么个负责的班主任。”
裴见辞呵呵一声：“滚！”
九十分钟的课，漫长得堪比九十个小时，下课的铃声一响，他就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开溜，却被头顶的一句话硬生生绊住了脚。
“作业没交的同学麻烦来讲台一趟, 向我说明下情况。”
裴见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瞪大眼睛问徐硕：“上节课留作业了？？”
“嗯，全班就你没交。”陈硕递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然后拿着签好的出勤表慢悠悠走出了教室。
裴见辞：“……”
等他一走，偌大的教室里就只剩下他和温宥安两人，窗户和门明明都开着，他还是觉得空气稀薄到令人窒息。
从小到大，只有两个人让他产生过这种感觉，一个是他哥，另一位就是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副教授。
“温、温老师。”
温宥安没给他寒暄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为什么不交作业？”
“我……”
他低着头，在脑海里搜寻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却被温宥安给无情打断了。
她蹙着眉，语气听着不悦极了：“如果还是身体不舒服，那你最好去做个全身检查，好好查查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毛病。”
“毕竟，迟到早退不交作业，都用这个理由的人真的不多。”
“你说对吗？”
裴见辞的话就这么被她堵在嘴边，最后他垂下头，不再负隅抵抗，“我忘记写了。”
温宥安一点儿也不意外，嗯了声，“下次上课前补上。”
裴见辞傻眼了，就这么简单？
“当然，补交的作业不计入平时成绩。”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裴见辞不死心问。
温宥安觑他一眼，后者立马改口：“好的，我知道了。”
见没他事儿了，裴见辞就回座位上拿了东西，正要往外走时又被喊住了。
做完心理建设，他要笑不笑地转身，“温老师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能不能一口气讲完啊！再这么下去，他迟早精神衰弱。
“你哥他……昨天回家了吗？”
“啊？”裴见辞一脸懵，温老师问他哥干嘛？
“没事儿，你走吧。”
“他回来是回来了。”
但裴见辞宁愿裴寂没回来，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说了。
“为什么？”
“因为他一回来就把我车钥匙给锁起来了啊！”裴见辞无语死了，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谁惹他生气了，反正倒霉的永远是我。”
声音虽小，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温宥安耳朵里，她轻咳了声，对一脸哀怨的男生道：“作业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
这是要终结话题的意思吗？
意识到这点，男生原本还皱成一团的五官立马堆起了笑容，“温老师你人真好。”
温宥安：“……嗯，快去上课吧。”
下一节是裴寂的课，要是迟到了，估计又要挨一顿批评。
想起裴寂，温宥安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
下午没课，温宥安约陈僖仪在一家私房菜馆吃饭，等菜上齐，人才姗姗来迟。
“路上堵车堵得要死，早知道我就坐地铁过来了。”脱掉外套搭在椅子上，陈僖仪才想起来问她，“今天怎么有空约我了？”
温宥安正在烫餐具，闻言抬眸淡淡道：“请你吃饭，不行吗？”
陈僖仪切了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吃算了。”
“吃吃吃。”陈僖仪忙了一上午，滴水未进，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说什么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招来服务员，“一份麻辣鱼片，一份干锅鸡，再加一份米饭。”
“不减肥了？”
“减啊。”陈僖仪夹了块黄焖牛肉，“吃饱了才有动力。”
“就你歪理多。”
吃完饭时间还早，两人去楼上影城找了部最近热映的电影看，片子质量不行，看到开头就猜到了结局。
温宥安觉得无聊，打开手机准备找篇论文看，就看到了陈僖仪给她发的消息。
[心情不好？]
她偏过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表情，微信再次弹出消息提示。
[别否认，你自己想想你刚刚叹了多少次气，别的不说，就你那眉毛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了。]
温宥安觉得她言过其实，打字想要反驳。
[让我猜猜，是不是和裴寂闹矛盾了？]
[不对啊，上次你们俩不还好好的吗？甚至都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在呢。]
她说的是上次温宥安上班把她落家里那事儿。
望着一连串的疑惑，温宥安神情有些飘忽不定，最后只捡了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回答。
[时间太赶，忘了叫你了。]
她不想说，陈僖仪也不多问，两人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这种默契，不过大多时候言辞闪烁的都是陈僖仪，能让温宥安避而不谈的情况并不多见。
不过从她的沉默中，陈僖仪窥探到一件事，那就是温宥安和裴寂真的吵架了。
说实话，她其实有点无法想象这两人吵架的样子，关键是，两个冷冰冰的人真的能吵得起来吗？
“我出去接个电话。”
从影厅出来，温宥安才按下接听键，“喂。”
“小姐不好了，太太她晕倒了！”
温宥安面色一滞，“我妈怎么了？张姨你别着急，慢慢说。”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出门买个菜的工夫，回来就看见太太躺在地上。”
“叫救护车了吗？”
“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张姨给她报了个地址，温宥安二话没说，抬起腿就往外跑。
恰巧陈僖仪拿着包从里面出来，看她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由担忧问道：“怎么了？”
“僖仪，我妈被送去医院了。”
一向沉着冷静的人此刻完全失了分寸，声音也跟着染上了哭腔。
陈僖仪也急，但此刻更重要的是先安抚住温宥安的情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去开车，你去出口等我，我陪你去医院。”
这种情况，她根本不放心让温宥安一个人开车。
好在不是下班高峰期，陈僖仪一路飚到最大限速，三十分钟的路程愣是被她缩减了一半儿。
下了车，两人直奔三楼。
手术室外张姨正焦灼地来回踱步。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话是陈僖仪问的，因为温宥安一进医院，目光就全在手术室上了，手术中三个大字仿佛一把利剑悬在头顶，随时可能降临的噩耗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刚进去，医生说可能是什么脑出血，要做手术。”张姨情绪有些激动，整个人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
“安安！”
“小姐！”
“你怎么样？”陈僖仪满目担忧。
“没事儿，就是腿有点儿软。”
“过去坐会儿。”陈僖仪扶她到椅子上坐下，“你也别太担心，阿姨身体一直不错，不会有事儿的。”
温宥安想点头，但事实告诉她不是这样，自从生下她后，温母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调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恢复了些，这几年也没怎么病过，所以她就忽视了这点。
是真的没病过，还是她不知道？
温宥安忽然意识到，她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温母的体检报告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真的变成了温母口中的那个不孝女。
先是不顾他们意愿，选择了教师这一行业，再是为了应付催婚，随便找了个人协议结婚，后来呢，又嫌她烦，搬出各种借口应付催生……
温宥安从没这么焦急地等待过，在这漫无边际的三个小时里，她想了很多。
直到手术室的灯熄灭，身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她才回过神，嗓音止不住地颤抖：“我妈妈她怎么样？”
这一刻，她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朋友，也不是谁的老师，只是一个期盼自己母亲能够平安的女儿。
“手术成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温宥安闭上眼，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还好，她的期待没有落空。
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视线扫过三人，问道：“你们谁跟我走一趟，有些情况还需要交代一下。”
“我。”温宥安出声，“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