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走了,是被家属接回去的,这回是杜卓伟亲自来接的,男人没有朝阳院大多数人想象猜测中长着一副刻薄和锐利的样子。

  反而是个极其普通平凡而又不起眼的长相,似乎也不像个奸利狡诈的商人,个子不算太高,背微驼,更像个游走在办公楼的普通文员,身上仿佛担着个虽常有满地鸡毛却充满烟火的家一样的人。

  杜卓伟将柳姨带来疗养院的时候接待他和柳姨的并不是他,在之前仅有的一次探望和在线上的交流中,辛秋所见到的是都是一位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社会人士,他需要观察和了解他病人的信息,包括家属,但他发现他其实是跟以往所观察的形象有所出入着。

  文字和数据是冰冷或许空洞的,而人是鲜活的。

  辛秋看出来他情绪并不稳定,也没有像季翔描绘中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的直接带人就走,而是一步一步地按着手续和流程走。

  辛秋整理了柳月红的病历和心理档案,内容不算多,何忍冬则将中药的单子整理好,顺便备了下一个疗程的中药药材,齐齐整整的用草绳和油纸包了起来,他们平时病历记录得勤,其实没花多少功夫。

  “妈妈每天都要吃这么多药吗?”杜卓伟看着堆在柜台上面的药包,只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老人的味觉淡,但良药苦口,朝阳院的孩子经常会给柳姨送糖,但她没吃过。”季翔来了,其实他不大会跟人打交道,但他还是决定要过来看一眼谢卓伟。

  “柳姨或许会想不起来要留给谁,但她从来都惦记着得到一块糖是要留着的,我帮她读过她写的回忆录,上面提过糖是留给她儿子的。”季翔觉得很神奇,朝阳院里的孩子和医生不少,但柳姨似乎从来都不会将他们错认为杜卓伟。

  季翔这会儿看完了人,没多留,拉着其他人一起去找柳姨,虽然不舍,但道别还是要的。

  “洗衣房的阿姨这些日子在她口袋掏出来攒的糖有不少。”他其实想过会是留给杜卓伟的,但他没选择追问柳姨,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洗衣房的阿姨经过他上次的嘱托后,她会特意留意柳月红的衣服口袋,摸出来东西,就给放在辛秋办公桌的抽屉里,他特意买了一个装糖块的玻璃罐子,专门用来装这些糖。

  他这会给抱过来了,那玻璃罐里已经堆了约半罐的糖,糖纸五颜六色的折射着虹光,另外还抱了好几包黄色的油纸包,没用草绳挂着,但也有好几大包,像极了中医柜台上堆着的那一包包的中药。

  何忍冬看那包着点心的油皮纸手法来得熟悉,想起来了前一阵子辛秋找他学了折药包的手法,那手法是他打小跟着他师父学的,他们观内道医独一份的手法,中医组也就他会包。

  那天何忍冬同今天一样,收拾着药柜,一时只听到他手中包裹药材黄皮纸沙沙作响的声音,草木药杆在秤盘上,他看着他举着药秤,一点一点的在刻度上丈量着,然后手法熟练地包药,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择药香侵白袷袖看起来赏心悦目,然后他跟他要了一沓油皮纸,跟着他细细地学。

  “倘若想学,我教你吧。”何忍冬发现了他,给他扫开了个位置让他学。

  “这是院里发的点心,柳姨用纸巾放口袋里的。”他用了院里一个护士的真空包装机,然后用马克笔写了日期给一块块包好的。

  她可能会忘记所有,但她从不会忘记爱你。

  这会几人都待在中医的药房里,杜卓伟一会看看何忍冬捆好的中药,一会又看着辛秋给放在一旁的玻璃罐和点心,依旧沉默着,只是他仿佛耗光了刚才勉强能维持得住的沉稳一样,绷着嘴角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杜先生你是否需要进行一次家庭咨询?”辛秋对着他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