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天20
“你来了，姬君。”躺在石台上的“虎杖香织”缓缓起身，对玉香露出一个割裂感极大的笑容。
他接着说道：“我就知道，你还会来找我的。”
面对对方这样笃定的语气，玉香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被看破的惊慌。
她仍旧神色淡淡的，看着面前的虎杖香织壳子里的羂索。
就好像在看一场，可笑又荒诞的独角戏。
而玉香这样无悲无喜的表情，却好像戳到羂索的痛处。
他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褪下表层的虚假面具后，羂索充满恶意的笑着，说道：“哈哈，你这个时候来，也是知道那个孩子是因你而死的吧？”
或许如果不是牵扯到玉香，就不会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的动向。
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正在转移那个女孩。
也许，就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羂索是了解玉香的，了解千年前那个被称为“银雪姬”的咒术师。
在一千年后，一切都已落幕的今天。
羂索知道玉香所有的过去。
知道她，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的一生。
知道她生命中，满是被苦难的铜汁浇筑的尖刺。
也知道，怎样才能操纵她深埋在心底的痛苦记忆，来攻击摧毁她。
“真可怜——”他语气夸张的表演着悲伤，对视上玉香无波的眼睛，“本来她能够得救的不是吗？”
“那么想活下来的人啊。”
这个时候羂索口中的“她”，让人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那个个无辜的女孩。
那个一听说是救人，就放下警惕心答应下来的女孩。
仅仅是拥有治愈术式，哪怕什么都没做。
就被某些人，判下仿佛犯了什么重罪一般的往后余生。
或者那个“她”，是刚刚看到活下去的希望，又烟消云散的春奈。
是那个被风雨摧折，却还是盛开的春奈。
“生命一去就不复返，原来你懂这个道理啊。”玉香走上前，像是没听见羂索带着恶意的话语。
她温柔的抚摸上，面前虎杖香织的那张脸。
像是要透过这张皮囊，看到里面那张熟悉的脸。
玉香柔声说道：“你总是知道，怎么才能激怒我。”
真如羂索和玉香表现出的那样，两人之前确实是旧识。
之前他们的关系，也并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敌人。
不仅说不上敌人，说是同伴也绰绰有余。
但是随着玉香的逐渐衰弱，羂索就不像之前那样，和玉香相互扶持了。
或者说，在他认为玉香的威慑力大不如前时，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那算得上是一次背叛。
但是羂索没料到的是，当时的玉香宁愿自断一臂，也要杀了他。
那时的玉香确实已经是轻弩之末，但是她绝不允许悠仁因此，觉的她已经弱到无法撕咬猎物。
最后羂索在玉香的追杀下，一直潜伏到她死去几十年，才重新再咒术界活动。
“还是你觉的，这次也能在我手中离开？”轻柔抚摸着手掌下冰凉的皮肤，玉香轻轻说道。
羂索当然不会觉得，以玉香的能力，这段时间拔除不了自己在外面残留的势力，和之前留下的后手。
就算之前还有，现在也不会有了。
但此时羂索像是没察觉到玉香语气中，隐藏着的森森杀意。
他伸出手，覆盖上玉香抚摸自己脸颊的手。
轻声说道：“你知道的姬君，只要我们两人合力，一切都能办到。”
“不要再因为之前的事生气了好吗？”
“只要同化天元，那个时代就能再回来。”说道这里，羂索的声音，泄露出一点无法隐藏住的狂热。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正解！”
“姬君你复活，就只是想以禅院玉香的身份行走么？”握住玉香的那只手，不受控制的用力，羂索情真意切的道：“那还是你吗？姬君真的甘心？”
这次，玉香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反驳羂索。
周身的森冷杀气缓缓消散，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羂索，似乎在等着他抛出更多筹码。
羂索知道，虽然玉香现在表现得毫无波澜。
但以对方的性格，听了刚才那番话，不可能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就算现在无法说服她，也会在玉香心里，留下一个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暗影。
只要这次活下来，种在玉香心里的这颗种子，总会在以后的某个时刻破土而出。
玉香不是不敢赌的人。
羂索知道，到时就算理念不同，她还是会在能利用自己的时候，和自己合作。
现在玉香沉默，在羂索看来，就是默认了自己的话。
他想着，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抛出更具诱惑力的筹码了。
羂索将自己的势在必得，隐藏在虚假的笑容之下。
他对着玉香说道：“你想要的东西，就在咒术高专里。”
他以为自己是抛出了钓鱼的鱼饵，成了猎手。
却不知道，面前的猛兽，也在此刻露出獠牙。
这点情报，已经足够玉香找到两人心知肚明的那样东西了。
羂索也在这一刻，失去了那一点让他活命的价值。
迅猛老辣的猎手，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找到一击必胜的时机。
她在一瞬间咬向猎物的咽喉。
“羂索，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很了解我。”长久的沉默后，玉香凑近坐在石台上的羂索，在他脸侧耳语，“但是都没关系了，祝你好梦。”
【极乐天·共振】
锋利的咒力划过，玉香的手掌瞬间血流如注。
她伸出手，掐住面前之人的脸颊。
强迫着羂索张开嘴，大量的金色血液顺着食道，流入这具身体里。
玉香死死捂着羂索的嘴，无悲无喜的望着挣扎的人。
在极乐天的术式解除后，玉香放开手。
羂索立刻弯下腰，想要将侵入体内的血液呕出来。
但这只是无用功。
忍受着自体内翻涌起的剧痛，羂索看向面前的禅院玉香。
嘴角还带着些残余的金色血液。
在这一瞬间想明白其中利害的羂索，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棋差一招。
但这不妨碍他做最后的挣扎。
他若有所指的说道：“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吗？”
“就没有想过，你身边的人，是不是还对你那么忠诚。”
佛母的血液渐渐开始生效。
这具身体并没有对佛母的血液有什么反应。
反倒是在自己本体上，设置了保护措施的羂索。
现在的羂索已经不是人类，但是现在他的疼痛那样清晰明了。
羂索感到五脏六腑都被撕裂的痛苦。
即便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大脑。
现在羂索已经没力气，继续劝说玉香了。
盈满的恶意在这一刻泼洒出来。
“等你势弱时，看看这些豺狼虎豹，会不会把对外的爪牙冲向你？！”因为疼痛，他面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羂索怎么也挣脱不开玉香的束缚。
眼看着这次生命，真的要走向尽头。
他却一改之前气急败坏和充满恶意的样子。
反而是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声音如情人般亲昵呢喃。
他说道：“我等你，我在地狱等你。”
这么说着，他头顶的缝合线，已经渐渐染上，快要燃烧殆尽的颜色。
佛母的血液在羂索体内，彻底的活过来，疯狂鼓动着。
而后自他体内，向外燃烧。
虎杖香织的身体，很快就燃烧成一个金色的火人。
在那炽烈的火焰中，有什么东西的哀嚎，回响在被火光照亮的暗室中。
玉香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暗室。
身后金色的大火，要将一切都燃尽般炽烈的咆哮着。
她顺着狭窄的道路，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登。
离开黑暗阴沉的地底。
玉香来时，满月还挂在天上。
如今厚厚的黑云遮住所有的光亮，前方道路向远处蔓延。
让人辨别不清前路究竟怎样。
另一边
春奈脱离危险后，很快就醒来了。
回复一些精神后，她主动联系了禅院玉香。
一是向担忧自己身体的玉香，报个平安。
二是看看自己的儿子禅院惠这段时间怎么样。
春奈是用禅院甚尔的手机打来的视频电话。
接通后，显示出的一整个画面，都是春奈灿烂的笑脸。
经常和病痛博弈的禅院春奈，并没有因为得知自己可能即将命不久矣，就表现得太过消沉。
结合之前，春奈单独和玉香说的一些话。
看来她对现在要面临的情况，早有准备。
可是，人怎么可能真的，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呢。
就算这样，春奈还是表现得格外坚强。
即便接受苦难的人是她自己，这个时候，春奈还是努力支撑着身边的人。
电话那边的春奈，将摄像头拿得离自己很近。
从边边角角的衣物可以看到，她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春奈，给我吧。”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我来帮你拿着。”
春奈听见这道男声后，视线明显偏移一下。
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随后，手机上的画面一阵颠簸，重新回复正常后，就能看见禅院春奈的上半身。
看来是她刚刚将手机交给身边的禅院甚尔，又他来举着手机。
玉香这边也打开摄像头。
禅院春奈似乎看见了玉香的脸，立刻笑着对玉香挥挥手。
虽然不像之前那么严重，但是春奈苍白的脸色，还是在告诉别人。
疾病侵蚀着春奈的身体。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禅院甚尔，聊了会儿天。
相较于别人，禅院玉香虽然是甚尔的亲人，但是也是春奈的朋友。
虽然在别人看来，两人有些年龄差。
但是玉香的心智不仅成熟，还能让人无时无刻感觉到可靠。
因而在她有意的安抚下，那边的禅院春奈心情都肉眼可见的变好许多。
甚至比之前刚视频时，更有精神了一点。
在这期间，禅院甚尔一直一言不发。
只是沉默的为妻子举着手机。
如果不是禅院春奈偶尔拉上禅院甚尔。
都要忘记那边还有个人了。
聊过天后，春奈也没忘记自己的宝贝儿子。
玉香这个时候正巧就在禅院家，因而走了一段路程后，去到禅院惠的房间。
这段时间，两个小婴儿已经混熟了。
仆从们偶尔会把虎杖悠仁和禅院惠放在一起，让他们一起玩耍。
玉香过来时，正是两个小孩的活动时间。
精力旺盛的虎杖悠仁，围着自己的小伙伴转着圈爬来爬去。
而向来安静的禅院惠，则是趴在柔软的地毯上，
手里抓着，这段时间他喜欢的不得了的狗狗玩偶。
玉香一进来，他就好像感觉到什么一样，发出“啊啊”的声音。
向玉香这边伸出手。
见少主走进来，在屋内看护孩童的仆从立刻低下头 ，退到一边。
争取做个透明人，不打扰到自家少主和孩子互动，也让自己别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玉香先把手机放在一边的桌子是。
而后一手一个，将地毯上的两个小孩抱在怀里。
就算现在还没满一岁的禅院惠，可能还不懂母亲的概念。
但是他还是本能的，想念那个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怀抱着自己的女人。
而另一边的虎杖悠仁，似乎察觉到小伙伴低落的情绪。
此时也安静的靠在玉香的臂弯里，没发出什么声音。
另一边，禅院惠的小手伸向屏幕，盖在春奈笑着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很乖巧的小婴儿，在这个时候发出哼哼唧唧的哭声。
那边的春奈也看见了儿子的哭泣，她马上也红了眼眶。
强忍哽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见春奈哭了，那边一直当个隐形人的禅院甚尔，立刻把手机放下。
屏幕瞬间黑了。
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见此，玉香也放下手机。
另一边的站着的仆从，上前抱走感受到小伙伴情绪，也憋着嘴的虎杖悠仁。
而后玉香从袖子里，拿出柔软的手帕，擦拭着禅院惠脸上的眼泪。
而后从仆从手中，接过虎杖悠仁。
玉香的手臂虽然纤细，但是力量不可小觑。
两个小婴儿在她的臂弯里，轻得像两团棉花。
稳稳的抱着两个小孩，让他们趴在自己的肩头。
玉香一边在室内缓步走着，一边轻声哼着他们常听的摇篮曲。
没过一会儿，将两个孩子哄好，各自放回婴儿床里。
两个小婴儿躺在已经很熟悉的环境里，很快就忘记刚才的难过情绪。
窝在柔软的床铺里睡着了。
玉香重新拿起手机。
那边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出现画面。
禅院春奈见玉香重新出现，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应该也听见了，刚才玉香哄着小婴儿时，轻哼的摇篮曲。
“玉香，谢谢你。”那边的春奈流过泪后，又露出一个焕发生机的笑容。
玉香不知道她究竟指的是什么。
是谢谢玉香为她担心，还是谢谢玉香将禅院惠照顾的很好。
或者是其他什么。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在几个月后，临近新年的一个落雪的下午。
传来了禅院春奈的死讯。
这时春奈的第一次复活。
几乎是春奈刚刚闭上眼睛，有些疯魔的禅院甚尔就联系上玉香。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了。
他用绝望的语气，把自己重新扔进泥潭一样，求玉香救救自己的妻子。
就算明知死亡还会降临，但是他还是拼了命的想要春奈活下来。
玉香立刻赶到春奈的所在地，在屏退众人后。
使用了极乐天的术式——死生门。
这就好像神明的垂怜。
第一次复活的春奈，竟然奇迹般的身体转好一些。
醒来的春奈没有过问其他，只是紧紧的握着禅院甚尔的手，很久很久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