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眷回过头,见简聆音倚着门框抱着小狗,原本端端正正的衬衫袖子挽起来,长发委顿,失了疏离,倒多了几分冲冠一怒的冷厉。

  “阿眷,过来。”

  她淡淡瞟了一眼林眷,人狠话不多,气场两米八。林眷乖乖往老婆身旁一站,低眉耷拉眼的,俨然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

  顾听云被简聆音眼刀那么一扫,心里弱弱感叹:公主殿下,咱收您一颗蓝宝石可真不容易。看看这活儿,还有谁能接?

  林眷假装没有看到小姨姐投来的哀怨眼神,扯了扯老婆的衣角,小声劝道:“聆音,我没事儿。”

  为了衬托公主殿下的乖巧懂事,顾听云直接就是一套张扬跋扈的怼脸输出。

  “你谁啊,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她画了一个黑魔仙同款恶女妆,叉着腰跟简聆音叫板,“这是家事!”

  简聆音还没摸清楚来龙去脉,不准备贸然介入战局,让自己陷入焦灼。她单纯就是听这人说话太难听了,膈应耳朵,想出来给林眷撑撑场子。

  “你声音太大了,扰民,再吵我找保安了。”

  但是顾听云很明白,此时她不狠,林眷在简聆音家地位不稳。没有她恶毒女配认真营业,怎么能够反衬出小白花林眷的我见犹怜。

  “林眷行啊,不愧是你,才搬进来几天啊,就狐媚子攀附上对门给你撑腰了。”她高高在上地啐了一口,“这下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啊,今朝出了我们老顾家的门,晚上正好爬上对门的床。装装可怜,摇尾乞怜,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好歹毒,顾听云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当喷子真爽。鹦鹉一族在吵架上都是很有天赋的,可惜现在都是文明社会了,她也得收敛羽毛,学着做个体面人,能动嘴的机会实在不多。

  而且像这样放开架势喷人真的很容易被打断腿……

  像公主殿下这样花钱找骂的冤大头百年难得一遇,顾听云默默感恩。

  林眷看着顾听云人戏合一,眉飞色舞,又看了看自家老婆青筋暴跳,血压飙升。毁了,这戏太顶了,别给老婆气出来乳腺增生。

  她连忙开口:“顾听云,你够了……少在这里颠倒黑白,我从来没做错什么,更没有想过要攀附谁。我收拾好就走,我来Q市,原本也只是为了看看妈妈而已。”

  林眷金发微微飘扬,眼泪将垂未垂,身上有种古早女主的善良与倔强。

  “呵,你最好没有,看也看完了,趁早走吧。”顾听云讥讽道,“能来Q市一遭,你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简聆音觉得这个人物关系有点混乱,什么攀龙附凤,什么进城探母,这不妥妥就是一部狗血八点档?她完全没有调节家庭矛盾的经验,但是多年跟胡搅蛮缠供应商斗法的经历,还是让她下意识反驳。

  “顾小姐,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前尘往事,但是你最好别在我门前撒泼。你说林眷穷酸,我没看出来,只是你这个做派,倒真是上不了台面。”她冷冷一笑,“丢人现眼的恐怕不是林眷,而是你吧。”

  无论如何,她愿意相信,林眷并不像对方形容的那么不堪。她伸出手抚了抚林眷的后背:“你先把东西收拾到我这里吧,一会儿我们商量一下。”

  林眷那点眼泪原本要掉不掉,现在被老婆几句话感动得吧嗒吧嗒往下流。

  简聆音看不得女孩子哭,好心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只是手指拭过那冰凉湿润的肌肤,对方却哭得更欢了,眼泪放闸似的往外涌。

  “别哭了,阿眷。”她拍了拍林眷后背,“乖。”

  林眷不说话,只是摇摇头。你这样,我怎么忍得住不哭?

  从前也是这样,老婆,多少次,你都还是一个样。明明不擅长吵架,还非要为我撑场子,我一掉眼泪,你就要心软。哄人的话,一百年也不变,你怎么那么好骗啊?明明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插手进来啊!

  笨蛋老婆……

  战火硝烟到盛世康平,同床共枕到相看不识,什么都在变,只有简聆音对她的好,竟一点也没变。

  她那样的好,好得林眷心脏在低低的哽咽声里疯狂跳动,那些汹涌的情绪,积攒的爱意,沉闷的想念,泛滥蔓延,梗在喉咙间,让林眷根本说不出话来。

  简聆音只当林眷是受了太多委屈,调解家庭矛盾她不擅长,但是安慰情绪崩溃的少女她可有心得了。她在市场部这种把人当牲口使唤的部门干了五年,从小实习生干到主管,见过太多新人崩溃,给太多女孩递过纸巾了。

  能哭出来就是好事,哭完生活还要继续,太阳也照常升起。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呵,奸妇淫.妇。”顾听云适时把林眷的行李箱丢出来,把门哐当一锁,“行了,东西我都清出来了,林眷,你好自为之吧。”

  顾听云钻进电梯:一条过,收工回家,溜了溜了。公主殿下,剩下的就只能靠你了,祝今夜有床可睡,老婆可亲。

  林眷见顾听云跑路了,知道这出戏到了第二幕:欲拒还迎。

  钓系小狗,在线营业。

  林眷挽了挽碎发,看着楼梯间里满地狼藉,一点一点把东西收拾到了行李箱里。简聆音放下怀里的小狗,默默帮她捡了捡散落在外的笔记。

  林眷没有笔记本,东西全都记在A4纸上,夹在书本里。如今书被暴力丢出来,纸张飞了满地。

  简聆音一边捡一边看,上面有工工整整的英语笔记,有一岁小狗的护理方法,有骨折病人的康养食谱,还有一张纸上,第一行写着七个字《简聆音饲养日记》。

  “她肠胃不好,忌生冷麻辣,难以消化的食物。酒被我藏起来了。”

  “早七点半做好早饭,看她有没有起床,晚七点半做好晚饭,等她回家。”

  “她不爱带伞,下雨记得去接她。”

  “布洛芬都过期了,换了新的药,希望她永远用不上。”

  “春天了,我换了那套浅绿色的棉麻四件套,她会喜欢吗?”

  “家里种的玫瑰花开了,我剪了一枝放在她花瓶中,她没有发现。”

  ……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心思,记在纸张上,原本应当被小心珍藏,如今却散落在外头。方才太过混乱,不知道是谁踩过它,白纸黑字上沾染了灰色的鞋印。这张纸就像眼前的金发少女一样,赤诚又狼狈。

  简聆音蹲在那里看了太久,林眷抬头看清那是什么,瞬间跳起来,大步一迈,把那张纸抢过来了。

  “聆音你,你看见什么了?”

  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这个怎么会掉出来啊!顾听云我恨你,你抖搂东西的时候能不能看看!这是我老婆的饲养日记啊,怎么在这里啊!你怎么不直接把我追妻计划表贴在我老婆门上!我狗狗公主的脸还要不要了!

  道具组呢,我要扣鸡腿!!

  林眷眼睛红,鼻尖红,脸颊也红,抱着那张纸,宛如惊弓之鸟。

  简聆音莫名就想逗逗她:“我看见……你送我玫瑰了。”

  林眷痛苦地闭上眼睛,恨自己不是老鼠精,不能打个地洞钻下去。

  这个小插曲反而有些消解了方才郁郁寡欢的气氛,简聆音希望林眷能够开心点,揉了揉小孩的金毛。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你这样认真,我很感动。”

  林眷睁开眼,伸手握住老婆在自己头顶作乱的手:“我……”

  我不只是认真,你可不可以也不只是感动?

  简聆音没看懂林眷眼中的情绪,捏了捏她脸颊,然后抽手把林眷收拾好的行李箱牵进了屋子里。

  “回家吧,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阿眷,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