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更替, 天际在无人注视的角落悄然翻起鱼肚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异常清醒的目光盯着联系人列表，整整一分钟过去，柯眠晚依旧纹丝不动。
打工人每天的痛苦从给老板打电话开始。
然而今天抗拒的心情格外强烈。
按理说有何叔在, 基本用不着他干事了, 但是吧今天的工资他都拿到手里了, 总不好就当个摆件。
犹豫的手指在良心和抗拒之间摇摆不定。
持续的纠结长达五分钟，柯眠晚最终愉快地决定选择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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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电话的长震动音响起。
正在翻看照片的晏辞想都没想点了接通，却在瞥见通话对象时眼下了所有的话。
电话的另一头似乎也没想到会被接通, 吓了大一跳, 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两相沉默。
何俊很迷茫, 非常迷茫。
老板怎么突然接他电话了？
“晏老板？”何叔试探性问道。
“没事。”晏辞立刻恢复到平日里的沉稳, “这两天电话有点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何叔安心了：“哦哦没事就好。”
他怕晏辞真有点什么事才接了电话。
既然是最近电话比较多, 那也可以理解。
就是希望尽可能快点反应过来，他这老心脏可受不了几次吓。
挂掉电话，晏辞有意无意看向屏幕, 像是等待着什么。
黑屏的手机静静躺在桌上。
忽而闪动的屏幕牵动了旁边那人的眸光，但很快随着目光再度陷入死寂。
不知道过去多久，棕黑色的眸子微沉, 似乎直到最后也没有等到期待的东西。
揣好手机, 棱角分明的面庞换上与平日别无二致的冷峻。
他该料到的。
-
小包物品齐全，房卡手机都在, 万无一失。
反复确认没有多余的物品遗漏, 柯眠晚算好时间, 刷卡搭电梯到行政酒廊。
“眠眠来啦。”“早。”
“早上好！”
柯眠晚端着餐盘, 轻车熟路绕了一圈取好早饭，就近找了个空桌落座。
一口温豆浆扫去清晨的疲惫, 心情得到安抚的柯眠晚悠悠点进艾特不止的工作室群聊。
一个人聊出99+高楼也是不容易。
忽略回到消息顶部的提示，柯眠晚从最新一条开始看起慢慢往上翻。
毫不意外十个艾特之中有九个出自段姓学长。
最后一条特殊的艾特来自陆姓学长。
陆延城平常不怎么群里冒泡，更加罕见的艾特如同本人的风格一样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告诉柯眠晚，他会和段鸿一起去学校帮忙布展。
校内的拍摄因为意外和档期调整，比预计的时间延长了两天，校内的作品展也到了不得不进去策划布展的阶段。
虽然有分区，但校方考虑到避免影响拍摄，让各自的导师层层筛选出靠谱负责嘴巴严，最好是不关注娱乐圈的学生优先回校着手操办。
自家本身就和娱乐圈有联系的段鸿，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陆延城的确是不二人选。
想到两位研究生被导师劳逸的现实经历，柯眠晚不厚道地笑了。
也正是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进入视野，冷不防在柯眠晚面前的桌上敲了两下，吓得他险些把手机给扔了。
“吃饭少玩手机。”
尤为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不用抬头就知道来的是哪位大佛。
似曾相识的说教。
柯眠晚按下待机键，试图佯装无事发生。
晏辞没有如柯眠晚预想那般拉回位置坐，而是径直绕到了自助餐盘的拿取处，悠悠闲闲开始选餐。
柯眠晚不由得撇嘴。
合着刚下楼就来抓他的小尾巴！
瞄一眼，还在拿早饭。
试探的手点开对话框，趁叮嘱的晏某人没发现，柯眠晚赶紧噼里啪啦一条条信息编辑回复，短短两分钟把欠着的回复和消息全部清完了。
“咳。”
淡淡的檀香气掠过身旁。
呀，被发现了。
柯眠晚微微目移，爽快地把清完消息的手机收进口袋。
就像在无言表达“你看。听你的，我把手机都收起来了”，整个人像是乖巧听话的代名词，连晏辞都揪不出来一点错。
吃完早饭准点上工，晏辞大多数时间都在和导演组与其他演员打交道。休息区这边有旁人在，柯眠晚便会和其他工作人员聊上几句，上到圈内八卦，下到私事闲聊。
大多时间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闲下来的柯眠晚便就眼前的情景寻找可以用做构图的区域作为参考。或者用眼睛描绘自然而成的舒适性画面和零散的小物件，分析光影二分，进而进行图形的整合和概括，又或者彻底放空自己，小小发个呆。
柯眠晚发呆的时间屈指可数，可偏偏就有人抓到了这片刻时光，悄悄地靠近——
“Surprise！”
耳边陡然炸开的声音化作无形的大手，在那一瞬间仿佛紧紧攥住了柯眠晚的心脏，跳停了一拍。
柯眠晚甚至没反应过来去看罪魁祸首是谁，而是猛地一下愣在原地。
“眠眠，给学长留点面子，给点反应嘛。”
段鸿的出现的确让柯眠晚意外，但更多的是刚才那声惊吓。
敷衍地哇了一声，柯眠晚声音认真：“人吓人会吓死人。”
被说教的段鸿下意识一缩脖子。
他听得出眠眠这是认真了。
段鸿秉持有错就改，蹭地一下跟士兵汇报一样站得笔直，大声宣誓：“下次一定注意！”
突然拔高的声音引来附近工作人员的注目礼。
早有预谋的柯眠晚默默低头拿手挡在两个人之间，全身写着和这人不熟。
好在剧组内的人对大惊小怪早就见怪不怪，只看了一眼确认没意外发生便继续忙活自己手上的工作。仅有几个忙里偷闲的看着柯眠晚的方向不禁发出感叹。
组里又多出来两个陌生帅哥！
新到场的陌生帅哥之陆延城见状，头直疼：“……你又干什么了。”
段鸿缩着脖子充鹌鹑，鹌鹑不会说话。
柯眠晚没跟自家学长计较，看见陆延城更是惊喜：“小陆哥！”
距离陆延城跟着导师进山洞至今，柯眠晚有两个月没见过本人了。
工作室三人久违地凑到一起，各自聊了两句近况后话题自然而然牵扯到了重叠的部分，比如说学校的期末作业展。
段鸿是被导师劳逸过来的，而陆延城则是打着能来探班的目的自愿加入，群里艾特柯眠晚的意思其实是想说他们两个今天会来学校探班，顺便跟进展馆的进度。
“你那个大老板呢。”
打开始就四处环顾的段鸿总算是忍不住，迫不及待想见见娱乐圈里的大人物。
柯眠晚扬起下巴指了个方向：“导演和摄影那堆人那里，看拍摄效果。”
陆延城仗着身高优势，越过前面挡着的人群能够勉强看到晏辞本尊，只不过继续盯的行为太过瞩目，草草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看面相不像坏人，但感觉有点微妙。
具体哪里微妙陆延城说不出来，借用他刑警亲哥的一句话就是：家族遗传的直觉。
不过不重要，他的目标不是晏辞，并且眠眠和晏辞的雇佣关系到今天为止，该还人了。
校期末作业展，工作室的单，下个月的展会，暑假的艺术会议和各种比赛……有他们眠眠忙的。
提及工作室的单，陆延城有话说：“前两天接到一个商单，老板说是朋友介绍来找你设计企业logo的，资料在工作群里，我猜你应该没看到。”
柯眠晚确实没注意，期末忙的东西多，这段时期基本默认柯眠晚不参与工作室的工单，该他分担的部分会挪到时间相对多的寒暑假。
但没关系。
“不接。”柯眠晚直截了当。
段鸿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拍了拍陆延城：“看吧，我就说眠眠不会接。你就没发现同种类单眠眠短期内只接一次吗？”
嗯？
是……这样的吗。
段鸿善意提醒：“上次画云那单后半年的风景单都是我在画。”
柯眠晚目移。
记忆复苏了，但这锅他不背。
画云的甲方的委托要求是画一副火烧云，柯眠晚快快乐乐地画了，然后被告知：这和他梦里烧得感觉不一样。
当时的柯眠晚：）
捡起不多的耐心，柯眠晚试图让甲方描述，然后亲身学会了第N个忠告。
不要试图让甲方形容。
不仅如此，柯眠晚突然想起来陆延城提及的logo这单不接的理由是因为柯眠晚猜到那位“朋友”是谁了，并且勾起了他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那位老板最后对logo非常满意，但柯眠晚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记得当初对接的时候一版两个再一版，最后总共设计了八个，然后甲方大手一挥，后面全部NG，愉快地挑了第一版的设计。
fine.
近几个月不想看到logo设计了。
段鸿和陆延城闲来无事坐下来聊天，闲聊的时候柯眠晚把展馆邀请他策展的事情拿出来求助，结果反被两个人异口同声，劝他可以尝试答应。
柯眠晚脸一垮，感觉天塌了。
他想听的其实是如何礼貌拒绝的话术。
正经大事摆在面前，段鸿收敛起平日里的吊儿郎当，难得认真：“我记得之前有学姐找你帮过忙吧，场馆布置效果特热棒那个，听说后面哪个专业的导师偶然路过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夸了好久。”
柯眠晚愣住：“我怎么没听说这个听说。”
场馆布置的事情他倒是记得，学姐说是借了场地个人用，柯眠晚这才放宽心稍微出了一点点力。
“你不知道？我导师也被拉着打听过，问是哪个学生布置的。”陆延城回忆道，“我记得是美协里大写意的许满教授。不过毕竟机会难得，我觉得可以尝试。”
陆延城计算道：“这边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吧，距离会展足有一个月，来得及。”
柯眠晚拖长尾音啊了声：“这边啊……”
一言难尽的后半句话被余光瞥见的某个身影打断，他顺起杯子熟练递出去。
段鸿和陆延城随柯眠晚的动作和传说中的老板打了照面。
见面是初次，但互相活在眠眠口中的两拨人对彼此早有耳闻。
简单打过招呼，晏辞将问题转向他们双方的唯一交集：“接下来很忙？”
柯眠晚坦然点头：“忙。”
他感觉每天都很忙，但一天天过去完全不知道在忙什么。以前是，现在是，未来的时间也是。
晏辞听罢点头，不多打扰眠眠和学长聊天，而两位学长抱着同样的想法，没多打扰柯眠晚工作，最后离开前带着导师的嘱托，谆谆叮嘱柯眠晚一定记得及时上交作业。
柯眠晚微微目移。
虽然很没有说服力……但他没忘！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然而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像是想替忙碌的人找回消失的时间，前期的等待时间格外漫长。
一个小时。
柯眠晚看手机看得脑壳疼。
但他实在不知道和老板面对面坐一个小时，除了玩手机找点事情干，其他还能做什么掩盖他的闲。
收起手机，柯眠晚左看后勤组，右看摄影组，到最后准备盯着地面发呆时，目光还特意绕开了晏辞。
太尴尬了。
殊不知过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在他人眼里只有满满的在意。
“关于照片的问题，我去了解了一点。”晏辞主动搭话，“根据照片的用途和数量分别计算，价格可以谈。”
说完计算方法，晏辞报出来的数字远超柯眠晚的猜想，甚至翻了个倍，而对方唯一强调的却是版权的归属问题。
高价买断，无可厚非。
毕竟连出镜的人都是他们的。
柯眠晚打从最开始就没想过照片的问题，所谓的价格猜想也是听晏辞起了个头之后当下估摸出来的。价格是真高，但柯眠晚也是真心没怎么听进去。
而是在想，晏辞终于找话题开口了，省得他费功夫。
“再加两千吧。”柯眠晚毫不犹豫。
晏辞说他了解过市场价这话不假，并且他给出的价格超行业内的平均水准。合理且精准，正常来说应当不会有人拒绝。
可眼前就有一个人，不仅没给理由，还开了个大口。
晏辞忽然笑了：“可以。”
报价的不给理由，同意的竟然也不问。头一次被爽快噎住的柯眠晚无言抿嘴，也是服了这人。
“就不问问为什么？”
“定价权在你手里，我只是给出建议。”晏辞说，“而且我说过，可以议价。”
“啊……”柯眠晚明白了一件事，“晏老板抱着手机这么久，是一眼不看工作群啊。”
晏辞被柯眠晚这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罕见地因疑惑而皱眉。
看工作群和议价有什么关系么。
翻出记录，柯眠晚把消息怼到晏辞面前，同时不忘给自己铺路。
“前提是你还缺人的话。”
晏辞凑上来。
大工作群内，有一天艾特全员的紧急通知发布在两个小时前。
何俊在昏迷亲戚再度进入急救室，听在场的人说这次的情况不容乐观。匆匆忙忙赶回来不到一天却要再次缺勤，何俊十分纠结。
晏辞在场内拍戏，因而林鹿之代表整个团队第一时间送上温暖，并委婉告知需要任何支援尽管开口。
才看到这条消息的晏辞微愣。
再度抬眼时，看向柯眠晚的目光写尽复杂。
对方的注视太过认真，倒教避免对视的柯眠晚生出了不忍。
晏辞的眸光向来淡淡的，可棕黑色的眸子给人以深邃的直视感。
二者相叠加容易教人感觉他看淡世间万物，是以云淡风轻，亦运筹帷幄。
实则不然。
在柯眠晚看来，这双眸子依旧拥有最简单的热忱。
很好看，也很……温柔。
“缺。”晏辞说。
言辞恳切，诚意满满。
柯眠晚满意极了，晃晃手机，一扬下巴，俨然一副志得意满不记利弊的老板架势。
“续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