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

  玛丽和克劳德骑士长做好了约定。格兰达女王将会给她一个当众揭穿教会赎罪券面目的机会。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她不能彻底地打破这层假面,讲教会人员辩驳的哑口无言。那么,她就将出现在绞刑架上。

  玛丽接受了这一场不公平的豪赌,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想单凭自己,或许话都没说完就被拖到绞刑架上了。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争取正义,报复教会的机会。

  玛丽快步走向约翰街,穿过那里,她就可以回到守墓人的家了。

  “安妮,咳咳。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如果,咳,我们今天还不能凑到六个弗朗,晚上房东就会把我们赶出去的。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吸引了玛丽的注意,她扭头看去。

  一个面色苍白,脸颊消瘦的男人轻轻拍着旁边妇人的背,一边咳嗽,一边安慰。而那个妇人目光呆滞,僵硬地跪坐在那里,就像一个木雕。她的怀里有个毫无气息,脸上发紫的孩子。

  玛丽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认出了这个妇人是那天掏光口袋购买赎罪券,祈求眷顾的母亲。她正如同失了魂灵般坐在那里,口中喃喃:“我有罪,我有罪……”

  玛丽一瞬间心底升腾起团怒火,想要让那妇人好好知道,她错在她的愚昧,她的贫穷,她的出生。而不是这该死的、莫须有的赎罪券能够解除的罪!

  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她心里其实也不是不明白妇人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但是,但是……她想起自己之前劝说居民时面对的凶恶嘴脸,不免有些愤然,有些丧气。

  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们每天就是不停的用各种办法挣钱,然后用这些钱勉强吃饱,再找个地方睡觉,最后能抠出的一点还要去买赎罪券!

  玛丽转身,像往常一样快步离开。身后是男人兴奋的呼声:“这里竟然有六个弗朗!不知道是谁掉的。咳咳咳、我们、咳咳!晚上不用被赶出去了,玛丽。”

  一路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玛丽的眼底满是复杂。在父亲死后,她到处奔波。从最贫穷的区域,到普通人住的街道,再到贵族们居住的庄园。

  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发生过各种各样的事情,玛丽似乎越来越能明白父亲的选择了。即使她还是不想原谅他,但是,她开始理解他了。

  …………

  抓森林捕手对四人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因为赛琳娜经常调制的魔药“生命”里面就要用到它。

  森林捕手是一种绿色的蜘蛛一样的魔物,它的身体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是半透明的。从肚子那里观察,还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粘稠汁液。抓森林捕手的过程中,最麻烦的是它们有着高移速和极强的隐藏能力。但这些对四人来说并不是问题。

  由善于观察,五感超强的安娜寻找踪迹。赛琳娜用“缓慢”魔药大规模的挥洒。路希塞尔来解决被减缓速度的森林捕手,安娜远距离射箭辅助。至于汤普森,因为不够敏捷,负责保护两个近身战斗力极弱的女孩。

  由于森林捕手总是成群出没,所以四人发现踪迹之后,很快就抓到了满满几大筐。

  “怎么了?”赛琳娜把手上的森林捕手放进竹筐里,扭头对面露思索之意的路希塞尔问道。

  “很奇怪,这只森林捕手的腹部是黑色的。”路希塞尔把手上的森林捕手举了起来,让赛琳娜好看清楚。他那双平时显得格外温柔的蓝色眼睛,此刻十分严肃。

  那只森林捕手的四肢还是翠绿的颜色,但腹部却大半都变成了黑色,散发着不详的意味。

  “这确实很奇怪。”赛琳娜拧着眉,把那只森林捕手拿过来,放到手心仔细观察。

  森林捕手的腹部,颜色最深的是里面的汁液,是十分纯粹的黑色。而周围的部分,更像是被污染了。

  【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赛琳娜猜测,【可是森林捕手的食物是树木的汁液啊。】

  路西塞尔眼神一厉,长剑从赛琳娜身边飞过,直直地扎向她的身后。

  赛琳娜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一只大概有小腿大小的蜈蚣般的魔物被钉在原地。路西塞尔习以为常地补了几刀,表情就像刚刚打死了一只小强的南方人一般平静。

  赛琳娜被他的平静感染到了,安下心来,不再注意那只恶心的魔物,而是把手上的森林捕手又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该走了!磨磨蹭蹭的,我可不会等你们。”汤普森臭着脸说道。

  “赛琳娜——路希塞尔——该走啦——等回去天都黑了,我们得快一点!”安娜也把手圈成喇叭的形状,跟着说。

  “来了,来了。”赛琳娜站起身,把那只黑色的森林捕手放进自己的竹筐里面。

  “你先跟上去,我在你后面。”路希塞尔也站起来说。

  赛琳娜知道他担心自己在最后面会被袭击,因此很干脆地应了下来:“好,不要掉队噢。”

  “嗯。”路希塞尔婴儿蓝的眼睛荡起一层笑意,像仙女湖的水一般清澈。

  赛琳娜连忙扭头,不敢再看,怕心里又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她快步向前面两人的方向跟去。

  ………………

  在国王和王后的见证下,圣维尔堡前一场并不公平的,关乎赎罪券的辩论将要开始。许多关心着此事的教徒和好奇的贵族都来到这里,想要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量,与教会作对,冒犯神明。

  “就是那个女孩吗?她看起来才多大,能知道什么?竟然就敢冒犯伟大的光明神。”

  “噢,天哪!这真是一场闹剧。陛下为什么要举办这样一场辩论,根本毫无必要。”

  “她肯定是个女巫!我感觉到了她身上黑暗和污秽的味道,真令人作呕。”

  周遭都是讨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那个还没有多高的女孩身上,带着恶意的、憎恨的、好奇的、不认可的情绪。

  玛丽感受到了这些灼热的目光,神色坚定,把背挺得更直了。

  “诸位!”国王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圣威尔堡内,嘈杂的声音消散了下来。

  “今天,我们将见证一场为阐明真理而举办的辩论。在光明神的注视下,一切混乱邪恶都将消散,真理终将显现。赞美太阳!”

  “赞美太阳。”所有人和声道。

  “开始吧。”国王挥了挥手,坐了下来。

  一位教士首先开始了他的攻击:“我主说过,信徒应当悔改。教会代表神明见证信徒的悔改,信徒当购买赎罪券,以示自己的虔诚,消除自己的罪恶。”

  玛丽淡然回击:“我主的确说过‘信徒应当悔改’,但那是在对信徒进行惩罚时所说的。那并不只指什么购买赎罪券来悔改。而是以忏悔来进行心灵的悔改,以遭受身体的惩罚而感受身体的悔改。您前段话和赎罪券恐怕并没有什么联系。”

  那教士哑口无言,默默后退一步。

  另一教士上前高声道:“或许刚刚的用词不大恰当。但赎罪券能拿来消除罪恶这件事,你恐怕无法辩驳吧!”

  “据您的意思购买赎罪券能显示虔诚,让教会代表主消除罪恶,没错吧?”玛丽丝毫没有慌张的反问道。

  那教士看她这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有些没底,但想了一会也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应道:“没错。”

  “没错?”玛丽冷笑,“大错特错!”

  “你!”教士们瞪大了眼睛,但碍于上座的国王,还是没能做什么,只能用愤怒的眼神望向玛丽。

  围观的人们也因为这句话嘈杂了起来,甚至有人跳起来喊了一声:“烧死她!”

  在骑士们的管理下,场地才渐渐的安静下来。

  “首先,教皇什么时候能代表主来消除一切罪恶了?”玛丽完全没有受环境的影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教皇除了教条所规定的权利外,并不能随意免除一切罪恶。”

  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或愤怒、或迷茫的人,说道:“你们或许并不清楚教皇有着什么样的权利。是不是以为教士们说教皇有什么能力,就能有什么能力。呵,教皇的权利有:第一条……”

  玛丽一条一条丝毫不差的背起了教会里最初典籍里记载的相关内容。

  教士们都有些呆滞。有的人琢磨着回去得翻翻典籍,看是否真是如此;有人悄悄地问身旁的人她所背是否正确,得到不知道,或者知道的部分一字不漏的回答,不由得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围观的人里,听得懂的人认真倾听,若有所思;听不懂的人也开始露出怀疑之色,想要寻求正确的答案;但也有些人坚信她是一个蛊惑他人的女巫,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玛丽背完了全部与教皇权利相关的内容,但她的攻击并未结束。

  “其次,赎罪券哪里能代表虔诚呢?”

  一个年轻的教士听到这句话,正想要走出去反驳她,就被旁边之前对这场辩论轻视以待的另一名年长教士拉住了。只见那教士神色凝重,不复最初的轻松,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年轻教士犹豫了片刻,还是收回了伸出的脚。

  “一个致力于散播主的福音的教徒,我们可以称之为虔诚。那一个购买了许多赎罪券,却因此而对主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的人,能够称之为虔诚吗?我真想知道,在教皇眼里,究竟什么是虔诚啊?”

  “你!”一个教士脸色通红地冲了出来,被骑士迅速地架住,只能徒然地挥舞着拳头。

  其他的教士,一些脸上带着迷茫,一些带着呆滞,还有一些脸上满是愤怒,但谁都没能站出来反驳玛丽的话。

  一个年长的教士,笑呵呵的站了出来:“教皇颁发赎罪券说到底是为了拯救罪恶的灵魂。这过程中或许出了些小小的问题,但初衷是好的嘛。”

  玛丽立马道:“如果教皇真是为了拯救罪恶的灵魂,大可以颁发赎罪券就好了,那些钱又为什么……”

  “好了!讨论到此为止。”国王打断了玛丽的话,结束了这场与许多人预想截然不同的一边倒的辩论。

  人群散去的时候,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思索之色,只有些许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说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么小就对那些典籍了如指掌。我连一半都还没有看到呢!”

  “赎罪券这东西,好像真的有点猫腻啊。”

  “噢,我要晕过去了。温蒂!快把我的嗅盐拿过来。”

  玛丽看着这些在阳光下走远的人们,泪水渐渐氤氲。

  “父亲,你看到了吗?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