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
灵微跳下窗户，给“承诺”自己暂时不会离开的哪咤让了个位置。
“三太子，你先进来吧。”
这座青楼规模大，尤其是晚上的生意极好，就算现在已到寅时，她刚才还是看到不少在值班的仆从。
哪咤现在正漂浮在她的窗户外，若被值班的仆从看见，到时候又会弄出是非来。
看着对自己敞开的窗户，又听见四周传来的声响，哪咤脸色变化了好几次，最终他暂时屏蔽了自己的听觉。
随着灵敏的听觉消失，哪咤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可当他看着小白鼠那副“无知”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大声呵斥道：“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若不是在这里寻到了小白鼠的踪迹，他哪里会踏足这种地方？
灵微：“……”
她实在没想到哪咤年纪这么大一神仙，居然还在意这些。
灵微抿唇，面露邀功之色，“我发现关于妖怪的线索，三太子快进来，待会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看着灵微略带急切的模样，哪咤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面色不虞的从窗户外飞了进来。
她现在所住的房间位于顶楼，而赵家衣对她确实极好，给她安排房间精致优雅有余，唯一的不足便是空间不大。
原本她一人住着正好，可在哪咤进来后，原本合适的空间突然变得窄小。
灵微正准备让哪咤坐下，就见哪咤正双手抱胸倚靠在窗边。
从她的视角看去，能看见他一大半的精致眉眼。
灵微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见他拒绝也没任何失落，她放下茶杯，进入正题，将自己先前遇见妖怪发生的事，以及自己来这里的缘由一一告知。
她的声音温润如水，听得越久越觉悦耳，哪咤久违生出了一丝倦意。
等到小白鼠声音停下，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被迷惑了片刻。
想到她刚才说的话，哪咤挑眉，有些不悦，“所以，你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兄长？”
灵微：“……”
重点是这个吗？
她说了这么多，说的都口渴了，结果哪咤却注意到她随口一提的话。
灵微拿起先前给哪咤倒的茶水一饮而尽，有意引导他，“三太子，你难道不对那位杨招娣感兴趣吗？”
她身上可是有关于妖怪的线索，哪咤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除妖吗？
“没兴趣。”哪咤毫不犹豫的否认，他挑眉，看向已经愣住的灵微，继续开口，“比起这个，我对你同别人说，我是你兄长的话更感兴趣。”
话还未说完，哪咤眼神逐渐危险，连原本清脆的少年音也变得有些冷硬，“你该不会忘记，我之前说过什么吧？”
在烛光的映照下，少年那本应该是黑色的瞳孔显露出一丝金色，冷凌又疏离，让人不寒而栗。
恐惧再次席卷而来，灵微咬了咬嘴唇，声音微弱。
“三太子只说不让我叫你‘哥哥’。”灵微记得清楚，她在那双金色的眼睛瞎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委屈，“我也没有对别人说三太子是我哥哥啊。”
她就只说了自己和兄长失散，又没说是谁。
分明就是哪咤自己太对号入座。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当着哪咤的面说。
“你倒是会说。”
随着哪咤的轻笑，原本有些危险的气氛很快便消散掉。
灵微松了口气，她立刻转移话题，“三太子，你先前有找到妖怪的踪迹吗？”
“有，但被跑掉了。”
在灵微消失的瞬间，哪咤便察觉到不对，但那只妖怪实在会藏匿自身痕迹，若不是因为他带上了小白鼠，他恐怕还还察觉不到他的踪迹。
不过那妖怪也确实有一手，等他接近时，那妖怪便撇下小白鼠先行离开。
而随着小白鼠位置的变化，他又失去了妖怪的踪迹。
但好在关键时刻，哪咤还是凭借着自己强烈的直觉，找到了城外的一处花海。
虽然妖怪很会藏匿，可在这处花海，他还是能判断妖怪的本源。
“那是什么妖怪？”灵微问。
她对那白衣男子印象不错，除了他有一副好容貌外，灵微很喜欢他的琴声。
虽然当时的琴声十分悲凉，但无能否认抚琴者技术高超，以及他对琴声所寄托的情感，都十分能触动她的心。
“花妖。”
……
尽管屏蔽了听觉，但哪咤依旧很不喜欢这里。
看着悠然自在一点也没有局促的小白鼠，哪咤欲言又止，但最终只留下一句。
“我继续追踪妖怪去了。”
“那我……”灵微原打算和他一起去，但在看见哪咤的不耐烦的神情时，最终话锋一转，说：“……那我在这里等三太子。”
哪咤不喜欢她跟过去。
换做之前，就算是被拒绝，灵微也定然是要厚着脸皮跟过去的，但现在嘛……
灵微想起之前遇上的杨招娣，以及哪咤说的那处花海，若她能找出妖怪，哪咤对她一定会改观的。
但她单独去找妖怪显然并不理智，但机遇与危险总是并存，她愿意赌一把。
不然就真的要被丢在陷空山自生自灭了。
太阳跃出地平线，温柔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高楼的房间。
床榻之上，年轻女子睡姿恬静，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朱唇微扬，想来是正在做美梦。
忽然，女子长长的睫毛微动，顷刻间便睁开了眼。
灵微是被吵醒的。
她昨日想事情太晚，天色微亮时才稍微有了些睡意，可她刚合上眼不久，便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话题的中心还是围绕着自己。
灵微起身，穿好鞋后理了理头发，便开打了门。
入门是两位不认识的姑娘，以及昨日被她“买”下来的杨招娣。
杨招娣依旧穿着那身青色衣裙，现在看她的衣裙十分粗糙，隐隐还有些发白。另外两位姑娘则穿的十分华丽，脸上还带着精致艳丽的妆容，但依旧能看见她们眼角下的青黑。
“灵姑娘。”
虽然昨日已经见过灵微，但真的再次见到，杨招娣还是忍不住感叹她的美貌。
人间竟然还有这般美丽的女子，令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灵、灵姑娘？！”
另外两名女子愣在原地，原本以为杨招娣说话是夸张，毕竟以她其貌不扬的容貌来看，她说的美人又有多美？
可见了本人才知道，她说的话没有丝毫的夸张，反而还会觉得她的形容太过贫瘠。
想起她们刚才在外面说她的坏话，两名女子低垂着头，有些无地自容。
灵微虽然并不在意她们的看法，但看着这两人尴尬的模样，她心情不错。
“你找我有事吗？”灵微浅笑着注视着杨招娣，声音温柔。
这人是她寻找妖怪的关键，她很看重她。
面对灵微的笑容攻击，杨招娣突然对先前那两名女子的话释怀了，她面色微红，对灵微说道：“我是想等姑娘醒了叫你用饭。”
她昨日经历了太多，晚上理所当然的失眠了。
她趁着天亮，准备去找灵微。
虽然那位老板娘放过了她，但给她和灵微安排的房间有着天壤之别，她一路走走问问，终于找到了灵微的住所。
与此同时，也有其他姑娘听到了风声，准备来会会这位新来的“姐妹”。
那两位姑娘乍一看长得不错，但见过灵姑娘那般出尘绝艳的女子后，这两人在她看来就是庸脂俗粉。
就她们，居然还来说灵姑娘的坏话？
杨招娣不喜欢她们，但因为不想吵醒还在睡觉的灵姑娘，她一直在小声和她们理论。
不过……
灵姑娘眼下完全没有黑眼圈，应该是睡得不错吧？
听见用饭，灵微还真的有些饿意。
她走到杨招娣的跟前，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对她说：“那我们一起去吧。”
“灵、灵……”杨招娣脸色通红，想要说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分毫。
灵姑娘居然拉她了，她何德何能被这么一位仙女似的姑娘拉着。
她身上好香，香的她脑袋迷迷糊糊，手也好软，这就是书里说的柔夷吧？
是和她完全不同的手。
被无视的两位姑娘：“……”
糟糕，看惯了臭男人，她们见到这样香香软软的姑娘也好想去拉手！
……
在和杨招娣去用饭的路上，灵微也大概打听了她的家里情况。
杨招娣今年十八岁，父母皆是普通的农民，在她三岁前，父母虽然对她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动辄打骂。
当她有了弟弟后，一切都变了。
父母眼里再也看不见她，最严重的一次甚至将年仅六岁的她留在家里半月，那半月的生活简直如同噩梦。
若不是邻里同情，她大概已经饿死了。
之后的父母也对她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她从小就承包了家里所有的活，从砍柴挑水，到洗衣做饭，所有事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可就算是这样，父母依旧对她不满，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她有一次受不了想要逃离，但却被夜晚起夜的弟弟发现，最终被父亲打到病了月余。
若不是命大，她应该就在那次死了的。
之后的杨招娣看上去实了不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逃离的心越发坚定。
可还没有等到她逃离，便等到了家人的贩卖。
知道被卖时，杨招娣冷掉的心终于死了。她终究是等来了这一步，她平静的接受，就当是还了他们生下自己的恩情。
或许别人家当奴隶都比在这里好。
可随着赵家衣带人来她家时，杨招娣发现自己还是高看了她的家人，他们简直是恶魔。
“你父母还真是疼爱你的弟弟，为了让你多卖一点银钱，将你弟弟送去好的私塾，竟然把你卖给我了。”
赵家衣当时的语气是怎么样的呢？
有嘲弄、也有不屑，但更多的是麻木，仿佛已经见惯了这些事。
杨招娣并不怨恨她，她只是恨极了自己的父母。
就因为她是女子，就要遭受这般不公平的对待吗？她也是他们的孩子啊？
尽管已经猜到杨招娣的经历，可当真的听见时，灵微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柔，“现在你和他们已经没关系了，若你有怨气的话，我可以帮你教训一下他们。”
也至多是教训了。
虽然她现在是妖怪，但她毕竟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年，就算有这个实力，她也不敢真的去杀人。
何况……
她现在还有个神仙哥哥。
要是哪咤知道自己杀人，就算她表现得再好，也得不到他的认可，没准还会清理门户什么。
听了灵微温柔的安抚，杨招娣突然停住脚步，蹲在地方大哭出声。
从她出生起，就没有人对她这么温柔。
面对的灵姑娘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仙女吗？这一刻，就算让她为灵姑娘去死，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毕竟，也是她赐予自己新生。
灵微见她蹲在地上，也轻轻弯下腰抚摸上她的背，语气温柔到让人沉溺，“别哭了，别为不值得的人掉眼泪，我之后会照顾你的。”
只要杨招娣能帮助她找到妖怪，她不介意将她送到离陷空山近的地方，助她美好度过余生。
杨招娣闻言，眼泪掉的更厉害。
灵微在身上找了一番，并没有手帕这种东西。
她身上的裙子是哪咤给的，她也十分喜欢，不想用来给她擦眼泪。
于是，灵微抬起杨招娣的脸，指尖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水，“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伤心了。”
杨招娣痴痴的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美的令人心悸，她也完全想不到谁会舍得让这么美好的女子掉眼泪。
她自己用袖子快速擦去泪水，在灵微的搀扶下站起身，刚掉过眼泪的她声音还带着哭腔，“我不哭了，灵姑娘别为我伤心。”
她不值得的。
“好。”灵微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一笑，说道：“不用叫我灵姑娘，叫我阿微就好。”
杨招娣诚惶诚恐，任凭灵微说几次不介意，她都不愿开口。
灵微只好放弃。
这座青楼有一个很是风雅的名字，叫红袖招。
两人在用饭的路上正巧碰上了赵家衣，灵微主动开口约她用饭。
赵家衣原本打算去教育一下昨日闹出事的姑娘，但见了灵微，瞬间将其抛在脑后，先前不觉得，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有老板娘在，灵微这顿早餐极为丰盛，不过这味道嘛……
就很难评。
吃完早饭，灵微便带着杨招娣离开了红袖招。
赵家衣见状叫住了灵微，可在灵微用那双惑人的眼睛看向自己时，她想要阻止的话被咽下了肚子。
没事的，她还有灵姑娘写的字据。
若是自己像以前那般强硬，灵姑娘一定会伤心的，光是想到她伤心的画面，赵家衣便心生愧疚。
她从袖里拿出一袋银钱，原本想要拿出部分，可看到灵微看自己时，她心一横，将它全部塞到杨招娣的面前，命令道：“好生照看灵姑娘。”
杨招娣：“……”
红袖招里的其他人：“……”
这还是他们那视财如命的老板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