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雪落山松树【完结】>第54章 娇养

  尽管她喝得很慢, 杯子里的水到底还是见底了。

  钟黎捧着已经冷却的杯子坐在那边,直到他手伸出来?,她怔了下才将?杯子递过去。

  却见他又倒了点水进去, 低头, 唇就着她喝过的地方慢慢喝起?来?。

  钟黎就这么望着他,心里麻麻痒痒的,又好像笼在?火炉里,脸上一阵阵的发热。

  他怎么就能这么自然地做这样的事情?呢?

  她觉得自己唇舌发干, 想要说点儿什么, 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目光盯着他, 却不可避免地落在?他唇上。

  白皙的脸, 红红的薄薄的唇。

  她的视线像是被黏住了。

  他喝了会?儿,看她,一双漆黑的瞧不清虚实的眸子。

  钟黎看不懂这双眼睛, 但总感?觉他是笑了一下的。

  这让她的脸更红, 莫名羞赧, 有种被看穿的局促和不安感?。

  她强令自己扭开?了头, 不去看他。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容凌问?她。

  钟黎没懂他的意思, 蹙眉看他。

  “医生说你是过敏,很可能是食物过敏。”

  钟黎回?忆了一下, 表示她没乱吃什么。

  他也不过问?了,只叮咛她以后要注意,吃的东西要注意, 天气也要注意, 雾霾天尽量别出来?。

  钟黎知道他是关心他,这个时候也不跟他吵, 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这时才想起?来?要问?他:“这是哪儿啊?”

  “峥阳县。”容凌说,“在?S市。”

  钟黎对县名什么不清楚,但哪个市区还是有概念的,不过以前没来?过这儿,便点点头不多问?了。

  容凌笑着说:“你欠我五百万,记得到时候还。”

  钟黎一怔:“我什么时候欠你五百万了?”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小县城,哪来?的特效药给你用?我让人包机从北京协和运过来?的,运费和人力,五百万。”

  钟黎跟吃了黄连似的。

  “还不出来?的话,先打?个欠条吧。”他一副可商量的口吻。

  钟黎:“……”

  似乎料定了她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金,他笑了笑:“你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我们出去逛逛。”

  就这样轻易地将?话题绕开?了,似乎提出这事儿只是随口一说,目的就是为了打?压她的气焰。

  其?实他诓她的,随口一诌,哪来?的什么五百万,可她显然不会?细想。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钟黎没再?跟他硬杠,过了会?儿,只是小声地说:“不用赶路吗?”

  他说不急,他们到了那边也得等市政府那边办完一应的手续才能展开?工作,去那么早也没用。

  可钟黎本身不是个喜欢让别人等她的人,也没办法因?生病就心安理?得地在?这儿养着,她躺了一天就起?来?了。医生来?看过,说没事,她就收拾东西要赶路,容凌没办法,只好动身。

  路上又坐了半天的车,抵达那边招待所都晚上了。

  地方在?车站不远的一处巷弄里,以前是专供部队的,装修风格比较老旧,但胜在?干净整洁。

  钟黎的住处在?顶楼尽头,一个约莫十几平的房间?。

  一张床,一张桌,靠南面的半堵墙上开?了四扇窗,墙纸和窗帘都是米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投映在?地板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如水波一般轻盈柔软。

  快日暮了,颜色变得深暗了些,呈现?一种更具年代感?的焦黄色,屋子里有很淡的香气。

  “黎黎,吃饭了。”周静过来?敲她的门。

  钟黎应一声,放好包包就出去了。

  晚饭吃得挺简单,就在?镇上一处饭店吃了。味道一般,但风景实在?不错,窗外一片连绵的青山,澄江似练穿过山峦,山脚下是沿着江岸错落有致的红棕色屋子。

  更远的地方烟雾缭绕,像披着一层白色的轻纱,掩映蔚蓝色的天。

  “尝尝这个牛肉锅贴,别看其?貌不扬的,味儿真不错。”李海洋抬着筷子给他们介绍,“98年的时候,我跟老师、程教授来?过这儿一趟,那时候条件不好,村支书招待我们,桌上就这一道锅贴、肉丝炒芹菜和每人一碗鸭血汤。可那时候的鸭血啊,味儿总感?觉要比现?在?的好些,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生活变好了,再?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了。”

  “料变了,现?在?多少东西偷工减料的?”一研究员道。

  “物价飞涨啊,哪能跟以前一样?不得倒闭一大批?”另一人道。

  “也可能是好东西吃多了,变挑剔了。以前生活多苦啊,现?在?人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再?好的东西也不稀罕了。”

  “也是,也是,老李说的有道理?。”

  这一桌子人,五湖四海口音各异,大多都是健谈的,钟黎和容凌这样话不多的倒显得另类。

  “您是北京人?”说话这人是项目合作方一勘探设计的,姓赵。

  随着他问?话,桌上几人都朝容凌望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见他不自在?,微笑着说:“土生土长。”

  “早听出来?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儿。”

  “长得不像北京人啊,唇红齿白的,只有个儿符合。”一女学员不知天高地厚说。

  容凌哭笑不得,手里的筷子尾在?桌上轻点一下,说:“长相?随父母。”

  “那你肯定随你妈妈。你几岁了呢?有三十吗?”该女生继续调戏他。

  容凌不说话了,不愿跟她计较,再?回?又有应撩的嫌疑。

  那女生有点儿失落。

  旁边一老头敲敲她手背,虎着脸说:“没大没小,这是中河的容总。”

  但眼睛里并无实际呵斥的意思,满满的都是宠溺。

  离开?时那女生从后面追上来?,蹦蹦跳跳一跃跳过两层台阶,俏生生站到他面前:“认识一下呗。”

  容凌面色不改:“怎么认识?”

  “我叫高颖,在?市政工程设计研究院,刚刚那个老头就是我老师。”她还蛮得意的。

  容凌勾一下嘴角,点点头:“有前途。”

  高颖一开?始还挺开?心的,但渐渐的就觉得味儿不对,总感?觉他是在?敷衍她。

  她说了一大堆,他就虚假地夸了一句,结果自己半点儿信息都没露。

  意识到这点她又从后面追上来?:“你没说你叫什么呢?”

  “容凌。”

  “家里是干什么的?”她问?一半拍一下脑袋,“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这个年纪混到这位置,家里条件肯定不差。”

  整个一二百五,容凌已经不想搭理?她,连敷衍都省了:“您猜的不对,我家里就是农民?。”

  “农民??”高颖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骗我?!”

  “我哪儿骗你了?”他气定神闲的,眉毛都没动一下。

  高颖找不出证据,但就是觉得他在?忽悠自己:“哼!农民?才不像你这样的!”

  “那您说说农民?该是什么样的?您见过天底下所有的农民?了?”

  高颖无话可说,气得在?原地跳脚。

  容凌把外套勾在?臂弯里就走了。

  走到路口准备点根烟,刚摸出来?就看到了钟黎,她戴着个鸭舌帽,站在?一石牌坊下面等烤出来?的包子。

  帽檐下露出尖尖的下巴,还有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柔软的发丝弯弯地别在?脑后。@无限好文,尽在

  两个女生站在?旁边殷勤地帮她拿东西,很热情?的样子,似乎是刚刚在?餐桌上认识的,把她带来?的那个姓董的女学员都挤到后面去了,董丹丹一脸的郁闷地在?后面看着她们。

  知道她招人,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认识新朋友了。

  他驻足看了她会?儿,手里的烟不觉落下。

  等她们买完包子,容凌走过去说钟老师,他有个关于项目减排的数据要跟她确认一下。

  那几个女生识趣地离开?了,只是,走之前不忘挤眉弄眼。

  钟黎脸微红,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把人支走也不编个好点的理?由。

  “我手机没电了。”钟黎随口说,“我还得去买充电器。”

  “这么巧?我带了,你去我那儿充呗。”

  钟黎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他将?了一军。

  她开?始懊恼她怎么就不编个好点的理?由?

  “算了,回?去太远了,反正我现?在?也用不到。”

  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容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手插兜里:“走吧,我给你当向导。”

  “你又不是本地人!”

  “在?下去过的地方多了,不才,这边正好来?过几次。”

  她没话说了。

  他又回?身,笑着调侃她:“还是,我得先去考个导游证才有资格给钟小姐当向导?”

  钟黎的脸就像天边的晚霞一样,是醉人的红。

  有那么一瞬,他想要亲吻她。

  心里好像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知是哪来?的微风吹皱了湖面。

  钟黎有点不敢去看他了,分明他的笑容是坦荡的,可他望着她的眼神是一个漩涡,稍有不慎就会?把她卷进去。

  容凌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板着脸别开?头,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也不介意:“走吧。”

  “去哪儿?”

  “陪我逛逛。”

  都不拿话术、不掩饰了,钟黎无语。

  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

  沿着河岸边的石栏杆走了会?儿,钟黎有些累。

  容凌看她一眼,指了指那低矮的栏杆:“累了的话就坐一下。”

  说完他自己提了下裤脚,率先坐下。

  钟黎犹豫,就见他将?外套铺在?了上面:“坐吧。”

  这动作有些眼熟,他以前来?剧组探班时,总从后门走,不愿暴露在?人前,她拍完戏出去时,经常老远就能看到他大喇喇坐在?台阶上抽烟,修长的手指间?火星子明明灭灭,利落地掸着烟。

  眉眼是静谧的,倒无不耐,但钟黎总觉得他其?实还是有点不耐烦的。

  她小跑着过去,讨好地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亲一下他被夜风吹得有些微凉的脸。?

  他让她坐,她看着身上崭新的衣服,小脸纠结。

  然后,他将?身上价值不菲的外套脱下来?扔在?台阶上,让她坐。

  “卖了我也赔不起?呀。”她还拿姿态,忸怩着不肯坐呢。

  他抬眸觑她一眼,唇边浮着笑,黑眸微阖,宽大的手掌掐着她一截腰:“那——肉偿?”

  她跳起?来?啐他,骂他不要脸。

  他意态疏懒地说:“那你晚上不要搂着不要脸的人睡觉。”

  “也别那么主动。”

  “谁主动?谁主动了?!”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不依不饶扑上去,结果反被他扣着腰捞到怀里。

  他的唇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巴,她老实了。

  那时候多快乐,不用去想以后的事儿。

  今朝有酒今朝醉,在?一起?的时候,是相?爱的就行了。

  那时候,他眼里从来?不会?有别人,她也是。

  她生日的时候,他用几千架无人机在?昌平那边的度假村替她庆生,天空中繁星点点,像烟花一样炸开?,汇聚成她的名字;又在?H市给她造了座冰雪城,夜晚满城霓虹亮起?,若从头顶驾驶经过,便能看到底下所有灯光汇聚成她的画像。

  他们在?万丈高空的飞机上拥吻,他紧紧搂着她,仿佛要把她揉入生命里。她开?玩笑地说,要是飞机失事只有一件降落伞怎么办,他笑着说,那就陪你一起?死啊。

  后来?,他娶了别人,把她送去了国外。

  知子莫若母,最了解他的果然还是顾允章。

  对他而言,有一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他们在?河岸边坐了会?儿,渐渐的,太阳落山了,这是山城,气温降得有些快。

  钟黎打?了个喷嚏。

  容凌站起?来?:“走吧,回?去。”

  他骨子里到底是有股强硬劲儿,褪去那份温情?,不咸不淡一句话便有几分发号施令的味道,许是在?公司里习惯了,钟黎下意识就站起?来?。

  他很自在?地替她拿过包包,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路上又碰到个熟人,笑着跟他打?招呼,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似乎是个本地的名流人士,圆圆的笑脸,穿一件皮夹克,颇富态的样子,言谈间?却眸光深湛,又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单纯的亲切。

  容凌气定神闲,拨根烟给他:“还能为什么?工作呗。上头什么指派,我们就干什么事儿。这两年什么行情?您还不知道吗?”

  男人哈哈一笑,说是这个理?儿。

  两人说了会?儿场面话,对方又问?及他父亲,言语间?极为尊敬:“那会?儿,我跟你爸还在?一个学校上过课呢,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他竟能……”又是一番感?慨,忆往昔峥嵘岁月。

  钟黎这是第?一次这么详细地听人说起?他爸,似乎是个随和儒雅的人。

  但是,那样的人物,又怎会?简单?

  两人又聊了会?儿时政趣谈,钟黎始知这是个什么层面上的人物,不免有几分拘束。可容凌表情?淡泊,并没有什么明显波动。@无限好文,尽在

  他们这类高门子弟,从小耳濡目染,接触的都是商政两界的能人,他本人亦游走于各界,是个中翘楚,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且他习惯了被人捧着,骨子里就觉得这些理?所当然,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自在?的。

  钟黎杵在?一边也说不上什么话,只好沉默。

  “对了,这位小姐是?”男人终于注意到一旁的钟黎,见容凌手里替她挽着包,不免多打?量她会?儿。

  “钟黎,王院士的高徒,著名建筑师。”容凌笑着给他介绍。

  钟黎的脸霎时就涨红了。

  什么“著名建筑师”?她顶多是在?业内的青年一辈里有点小名气罢了。他这样替她吹嘘,还是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钟黎觉得自己丢死人了。

  对方却极为上道,说听过她,还很欣赏她的作品,好是捧了她一番。

  钟黎的脸更红。

  “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联系她,还请您多多关照。”容凌又说,替她要了对方的名片,又让加了好友。

  对方似乎是很意外他竟然会?这么纡尊降贵地做这样的事儿,眉眼含着几分笑,也不说破,摆摆手跟他道别。

  “那是达利集团的董事长邱瀚生。”容凌忽然在?她耳边说道。

  钟黎这才从窘迫中回?神,明白了他这是在?替她牵线。

  达利集团主营房地产,也经营酒店管理?、船业、基建等领域,是IPO重启后首批上市的大型综合企业。这样的人,手里随便漏点儿项目出来?都是顶级的,她只要参与,哪怕不是主负责人,就足够她扬名立万的。

  钟黎没吭声。

  他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要是觉得你没价值,也不会?搭理?你,更不会?只看我的面子就给你什么好处。我跟他也没什么利益往来?,互相?吹捧两句罢了。”

  钟黎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价值就没有来?往。

  哪怕没有直接的利益往来?和私交,他这人的价值或以后可能带来?的价值就值得别人高看一筹。不是站在?他身边,别人未必多看她一眼。

  但她也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只是觉得受之有愧:“你这样,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你就欠着我吧。”他语气还挺愉悦。

  知道他是故意的,吃准了她不是个厚脸皮的人。

  钟黎无可奈何又感?觉无力。

  那天晚上他一直送她回?招待所。

  昏暗狭窄的廊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感?觉到被注视的强烈压迫,钟黎掏房卡,刷了两下都没有刷卡,卡不慎掉到地上。

  容凌弯腰替她捡起?来?,“滴”一下,稳稳刷开?了。

  “谢谢。”钟黎抬头去跟他要。

  那张卡在?他修长的指尖转了一下,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他天然的身高优势,静静站在?那边就有俯视她的感?觉,一双比夜色更浓黑静谧的眸子,不显山不露水,却已叫人没办法呼吸。

  钟黎站在?那边,渐渐的似乎也意识过来?什么,下意识掐了下掌心。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眼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