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澄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初中生, 一张脸涨得通红,“你要不要脸?”
她声音软,连凶人时都没多大气势。
男生听得热血沸腾, 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窜起, 心中愈发痒痒的, 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些, “还有更不要脸的, 要不要听?跟了哥哥,保准你听个满意。”
完全没将裴钊放在眼中。
夏澄咬紧了唇, 下意识往裴钊身侧躲, 瘦弱的身子贴住了他的手臂, 对他有种出于本能的依恋。
裴钊垂眸瞥了女孩一眼,冷淡的目光落在了她轻颤的指尖上, 他一口咬碎嘴里的糖果, 喉结微微滚动, 直接咽了下去,拿着饮料的手抬起, 用瓶子拨了一下她。
两人拉开点距离后, 他淡淡开了口, “拿着。”
夏澄反应慢了半拍, 慌忙抱住了他的水。她有些紧张,心头乱糟糟的, 裴钊刚跨出一步时,她忍不住上前, 攥了一下他的衣袖, 小声叮嘱了一句,“别、别打架。”
裴钊偏过头来, 一双眸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里面的情绪一闪而过,似是不耐,“松手。”
一扬眉,那骨子叛逆劲儿,又冒了头。
附中不像十六中,对打架斗殴管得很严,夏澄不希望他被记过。她没退回去,而是扬起小脸,对男生说:“你如果不想惹事,就自己离开,真想打架,我一个电话,就能将我们教导主任喊来,去了警察局,你可以好好打。”
她说着,按亮了手机屏幕,直接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她手里攥着的是秦旷的手机,慌乱之下拨的是裴钊的电话,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裴钊偏头看她,舌尖划过最后一点糖片,无声笑了。
这个年龄的少年不畏惧打架,却对教导主任和警察叔叔有种本能的厌烦和惧怕,怕那边真接通,他骂了声,“艹”,伸手指了指夏澄,随即又对裴钊说:“兄弟,我记住你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附中就在网吧对面,他们教导主任还时不时来网吧抓人,是个不怕事的,男生自然不想跟他对上。
裴钊这才看向夏澄,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声音懒散性感,一双眸却深邃轻佻,“男朋友?”
夏澄臊得脸颊通红,支支吾吾的,不知从哪儿解释。
赵翔站在裴钊斜后方,仗着个头高,瞥见了手机屏幕上的“阿钊”两字,他冲夏澄竖了下拇指,笑容调侃,“牛,好学生处理问题的方式就是不一样。”
夏澄不好意思地掐断了电话。
她将水还给了裴钊,小声道谢,裴钊没回应,反倒是赵翔率先开了口,“真来找男朋友?好学生也早恋啊?”
目光中难掩八卦,显然,也听见了夏澄和男生的对话。
夏澄脸一红,下意识抬眸,裴钊也在看她,目光淡淡的,没过多情绪。他五官立体,下颌线凌厉流畅,不笑时,总透着股凉薄戾气。
夏澄心脏紧了紧,忙摇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我吓他的,我来找秦旷。”
三人站这儿已经挡住了道,有个男生出来买水时,多瞅了夏澄一眼,目光有惊艳,有好奇,他吹了声口哨,虽然没多少恶意,却也足够让夏澄不适了。
她攥紧了手机,脸微微有些白,怯生生的模样跟网吧格格不入。
赵翔好心地说:“来包厢说吧。”
各个学校都是这几天开运动会,网吧里学生还挺多,二楼的风水宝地也早被人占了,只有一楼还有间包厢,就在他们后面,赵翔认识网管,刚刚已经打电话订好了位置。
他上前一步推开了包厢门,就在距离夏澄两步远的位置,她之前都没留意过这一排是包厢。
裴钊抬脚走了进去,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挡住了光线,夏澄也连忙跟了进去。
包厢里开着窗户,烟味没那么重,直到这一刻,夏澄才有种找回呼吸的感觉。
包厢是四人间,一共四台电脑,一边各两台,裴钊随意找了个空位,伸腿一勾,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目光瞥到夏澄握着的手机,问了句,“秦旷的?”
夏澄忙点头。
赵翔笑了笑,“他在超市才发现手机忘拿了,已经回操场找你去了,你这是特意给他送来了?服务还挺到位。”
夏澄不太习惯他话中的熟稔和调侃,怕他们误会,她小声解释:“也不算特意,我要查点东西,需要来网吧一趟,就直接过来了。”
正说着话,秦旷推开包厢走了进来,笑了笑,“你还真过来了啊,体委说你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谢了啊,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夏澄摇头,“不用客气,我正好需要用电脑,就直接来了。”
夏澄将手机递给了秦旷。
赵翔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对夏澄说,“那你直接用这台得了,我们订的包间,正好多出一台,外面烟味重,还有乱七八糟的人,免得又有人找你麻烦。”
秦旷将手机放到了桌上,关心地问了夏澄一句,“刚刚有人找你麻烦?哪个不长眼的?”
赵翔替她解答,“遇见个要联系方式的,已经走了。”
秦旷拉开了椅子,大喇喇在裴钊旁边坐了下来,对夏澄说:“那你就用我对面这台机子吧,闲着也是闲着,网吧里有职高的学生,你要是在外面,保不住会再次被骚扰。”
夏澄下意识瞄了眼裴钊。
裴钊已经打开了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着,键盘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他眉宇间的不耐烦散了个干净,认真击打的模样显得异常专注。
秦旷笑了笑,“没事,你用吧,阿钊也不会介意,他这人,就看着冷儿点,实际上并不吓人,你不用怕。”
“那我等会儿请你们吃午饭吧。”
“都是同学,客气什么,你还帮我保管手机了呢,你用吧。”
夏澄遵从本心留了下来,她并无想查的东西,她不追剧,也不追星,很少会用到电脑,赵翔就在身旁坐着,她也没法查看裴钊的动态。
想到郑嘉音曾跟一个叫谢俊的明星传过绯闻,她便搜了一下谢俊,没想到他还挺火,只搜了一下姓名,有关他的信息直接占满了整个屏幕。
夏澄没怎么看过电视剧,也就认识一些非常有名的老牌明星,根本不清楚谢俊是怎么走红的。给电脑静音后,她便好奇地点开了一个视频,视频里的男生竟然在跳舞。
准确地说应该是边唱边跳,他穿一身黑,衬衣扣子解开了三颗,露出大片光滑的肌肤,闪亮的灯光下,他一会儿扭腰,一会儿做各种动作,舞得很卖力。
夏澄脸颊有些烫,几乎不敢直视他的胸肌,只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眼,他眉毛很粗,眼尾狭长,卧蚕饱满,略有些鹰钩鼻,很个性一个男生,耳朵上竟打了一排银色耳钉。
夏澄又偷偷抬眸,余光瞥了裴钊一眼。
觉得还是裴钊更好看。
她刚收回目光,就听到赵翔笑了一声,“来网吧竟然是为了搜谢俊的动态,你也追星?”
察觉到裴钊黝黑的目光瞥了过来,夏澄心跳漏了一拍,她耳根无端发烫,胡乱解释了一句,“也、也不算追星,就、就觉得他挺帅,偶尔看看。”
一句话结结巴巴说完,有种欲盖弥彰的心虚。
赵翔有些好笑,“追星也没什么啊,我妹就很喜欢他,每天一放学,就死磨硬泡地管我妈要钱,说什么要买杂志,买周边,非要支持爱豆的事业,自己还是个学生,死活要为爱豆花钱,整个人都魔怔了,你比她理智多了。”
夏澄不知道怎么答,绞尽脑汁憋出一句,“确实有不少花钱的,我、我也是穷,就随便看看。”
秦旷也抬起了头,有些稀奇地看了夏澄一眼,“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爱好,只喜欢谢俊吗?其他成员喜欢吗?”
夏澄有些懵,还有其他成员吗?怕暴漏自己,她完全不敢多答,瞥见他跳舞的视频后,她强自镇定地瞎编,“其他人也还好,就觉得,他跳舞更酷些。”
“喜欢跳舞?”秦旷拍了拍裴钊的肩膀,笑着调侃了一句,“那你是没见过我们阿钊耍拳,保准比任何舞姿更酷。”
裴钊拍开了他的手,略微懒散地往椅背上靠了靠,他摸出一根烟,叼在了嘴里,懒得理,又敲了一串代码。
赵翔则兴味大增,“他还会打拳?”
秦旷:“岂止会打拳,名副其实的散打高手,看他跟人对打,绝对比看跳舞帅多了。”
裴钊这才睨了他一眼,笑骂了一句,“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他时常沉着一张脸,也就在好朋友面前,一副吊儿郎当的熟稔样。
秦旷笑得很大声,“瞧见没,大佬就是大佬,被人夸都这么低调。”
裴钊懒得理,起身站了起来,摸出打火机,走了出去,有种独来独往的寂寥。
夏澄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他身上,他走远后,她才问:“他这是不高兴了?”
秦旷笑了笑,“他没那么容易生气,就是偶尔喜欢一个人待着,估计是想出去透气,不用管他。”
夏澄点头,话虽如此,他走后,她却坐不住了,包厢里的味道实在不算好闻,夏澄如坐针毡,又装模作样查了五分钟,她便关了页面,对他们说:“我查好了,今天谢谢你们了。”
她起身站了起来。
赵翔问了一句,“不多待会儿了?”
夏澄摇头。
赵翔站了起来,“我去送送你。”
秦旷大大咧咧的,不怎么细心,见状才站起来,“我去送吧,你继续玩。”
赵翔又坐了回去。
夏澄说:“没事,就几步路,我自己出去就行。”
秦旷已经推开了门,夏澄走出网吧时,瞥见了裴钊,他就站在梧桐树下,阳光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影,他身体微躬,碾着地上的石子,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和之前在天台上一样,只是让烟静静燃烧殆尽。
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侧脸显得很孤寂。
夏澄心中又涌起一股冲动,想走上前,打破他的平静,最终她也只是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冲秦旷挥挥手,转身回了学校。
吃完午饭夏澄就回了教室,因为运动会的举办,大家都有些懈怠,教室里认真学习的人并不多,有的同学在看课外书,还有同学凑在一起说明星们出了什么新专辑。
夏澄进来时,宋悠正在涂指甲油,附中对学生的仪容有一定的要求,女孩子不能染发,不能化妆,宋悠只敢涂一下透明指甲油。
瞧见夏澄,她勾勾手指,笑了笑,“回来得正好,帮我涂一下右手。”
夏澄有些迟疑,“我没涂过,不知道能不能涂好。”
“没事,肯定比我左手涂得强。”
夏澄坐下后,将指甲油拿到了自己桌上,小心给她涂了涂,宋悠个头高,一双手也很长,涂上之后,亮晶晶的,确实漂亮很多。
宋悠:“我给你也涂一下吧?”
夏澄笑了笑,“不了,初中时我表妹给我涂过一次,我总是无意识想啃,最后弄得很丑。”
这时外面来了几个陌生男生,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干嘛,赵雪起来打水时,热心地问了一句,“找谁啊?”
三个男生你推我,我推你,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被推了出来,他挠挠头,红着脸小声问:“夏澄学姐坐哪儿啊?”
赵雪掀了掀眼皮,问得随意,“找夏澄?”
“不是不是,就好奇她坐哪儿。”
“打听这个干嘛?”
赵雪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乌眸带着一丝审视,她当惯了班干部,板起脸时,还挺威严,三个大男生一时被她唬住,忙摸摸鼻尖,“没事没事。”
说完就溜了,脸红的这个还戳了戳另一个的腰,小声嘀咕了一句,“跟你说了不能贸然过来,好了吧?”
另一个瘦高个嘟囔着抱怨了一句,“我哪知道学姐们这么凶。”
赵雪掏了下耳朵,吊儿郎当追了一步,“别走啊。”
她上前一步,挡住了三人的路,赵雪五官秀气,眼睛也大大的,很可爱的长相,这会儿身上气势却很足,她哼笑:“既然知道学姐凶,还不说清楚?打听完就想离开?想什么呢?”
三个男生都是高一的,本就心虚,被赵雪这么一堵,都有些怂,一个比一个蔫。
另一个脸皮薄的已经小声交代了,“学校最近不是在评选校花吗?夏澄学姐和另一个学姐票数都挺高,我们还没投票,就过来瞅瞅她长什么样。”
纯粹是闲的无聊,好奇校花长什么样。
赵雪乐了,这一笑,恍若桃花绽开,灿烂又明媚,她朝教室的方向努了努嘴,“喏,最左边,靠窗第三排,看吧,看完赶紧走。”
夏澄隐约听见点动静,抬头瞄了一眼,正好对上三双好奇的眼睛,其中一个脸颊爆红,扯着另外两人扭头就走。
夏澄一脸疑惑。
赵雪又喊住了他们,笑眯眯问了一句,“好看吗?”
男生们狂点头。
赵雪满意点头,愣是给人一种痞里痞气的坏劲儿,“别忘了给我们小橙子投票啊,总不能白看是不是?”
男生们再次点头,赵雪挥挥手,放他们离开了,回到座位上后,她还在乐,伸手捏了一下夏澄的脸,“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五官还这么精致,完全不输郑嘉音,难怪会引得小男生跑来围观。”
夏澄脸都被她捏红了,一头雾水,下意识看了眼教室门口,男生们已经离开了。
难道是来看她的?夏澄觉得离谱。
宋悠吹了吹指甲,笑了笑,“是不是因为选校花的事?也不知道谁搞出来的,最近运动会大家没心学习,投票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和六班陈曦票数最多。”
赵雪嘿嘿笑,“陈曦确实挺抢眼的,细高个,大长腿,眼睛也很大,长发飘飘的,妥妥的气质女神,单论五官可比不上咱们小橙子,小橙子不仅有气质,还有颜值。”
夏澄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那么好看,你们对我有滤镜,加了友情分。”
赵雪扭头,趴在了她桌上,认真反驳,“你票数那么高,说明觉得你漂亮的还是很多的,没看都有小男生来看你了,过段时间,你桌斗里的情书只会更多吧。”
开学一个半月,夏澄确实收到了两封情书,从初二起,几乎每学期都有那么几封,第一次收到时,还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夏澄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有喜欢的人,不可能回应他们的心意,所以夏澄一封都没看过,因为里面承载着别人的心意,她也没随意丢弃,而是找了个箱子,将信都收了起来。
学校里的男生都比较矜持,没人死缠烂打过,夏澄也没为此苦恼过,这会儿被赵雪虎视眈眈看着,她才有些羞赧,“你不一样收到过?快别打趣我了。”
赵雪笑得活似个小地痞,“这就脸红了?哈哈哈,悠悠你同桌好纯。”
夏澄刚掏出习题册,正要埋头刷题,闻言,脸又烫了几分,宋悠挥手撵人,“别欺负我同桌。”
*
下午的比赛是两点半开始,班里有其他同学参赛。夏澄也下了楼,仍尽心尽责地守在操场上,裴泽也一直在。
下午比完,还有晚自习,夏澄和宋悠一起去吃的晚饭,两人回到教室时,时间尚早,班里没几个学生,正好裴泽在,夏澄有意和他成为朋友,干脆拿着习题找了一下裴泽。
她这两天刚将高二的课本全看完,刷化学时,遇到了难题,参考资料只有答案,没步骤,夏澄便趁机找裴泽请教了一下,裴泽笑了笑,“幸亏咱俩进度差不多,这一块我也刚学完。”
裴泽给她讲了讲,这还是夏澄第一次找同学请教,不愧是年级第一,条理很清晰,一下就点出了知识点。
夏澄笑着道了声谢,裴泽说:“不用客气,有个物理方面的题,我也需要请教你一下。”
夏澄点头,幸亏问的是她会的,夏澄松口气,给他讲了讲。裴泽思维转得很快,夏澄只点拨了一下,他就明白了过来,“谢了。”
夏澄笑了笑,“客气。”
她拿着习题册回了座位上,晚上正常放学,夏澄推着自行车从学校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在网吧拦截她的那个男生。
他足足有一米九,长得很壮,一头挑染的短发同样惹眼,正站在公交车站牌旁,跟身边两个男生说着话,时不时往学校门口扫上一眼,不知道是在等人,还是在围堵她和裴钊,夏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顺着人群匆匆离开了学校,完全没敢往后看,心脏也怦怦乱跳,坐上座椅后,她飞快蹬了起来,没蹬两下,车子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力气很大。
夏澄差点摔倒,双脚落地时,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
男生这才松手,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车把,笑了笑,“跑这么快干嘛?看见哥哥,不打声招呼?”
夏澄小脸泛白,“你要干嘛?”
男生要笑不笑地开了口,“我都从你们论坛,搜到你的姓名了,高二一班夏澄是吧?你明明单身,在网吧干嘛骗人?以为哥哥是坏人吗?”
夏澄咬着唇,没吭声。
他身后的男生没忍住笑了,“焜哥,你吓到小美女了,温柔点啊,要是不会,我教你。”
被叫焜哥的男生,踹了他一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