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 京北市又下了一场雪。从市区往古墨镇的路有一段封了,不好走,牧念河干脆将工作电脑带回来画稿。

  季严凛见她在家办公, 也将办公室搬回了家, 每天和她挤一个书房。

  只不过他们呆在一起工作效率总是非常低, 因为会无可避免的发生一些擦枪走火的事情。

  这天她刚画完稿, 准备在书房的书墙上找本书看,季严凛在书桌上看文件,见她穿了件修身杏色棉质肌底衣, 下身只一条薄薄的居家裤,直接下命令:回屋换厚衣服。

  最近别墅的供热系统出了点问题,全家只有书房和卧室供热正常,每每穿过大厅都会被一阵阵凉风冷到, 所以季严凛一见她穿的薄便开始念她。

  “真的不冷。”

  她脸红了下,事实是她已经没什么合适的厚衣服可换了,家里的厚裙子和打底裤几乎都拿去洗,她身上这两件算是最体面的。

  “过来我抱抱。”对面发出拥抱申请。

  牧念河扒着书架, 有点不愿意回去,担心这件衣服也殉了葬。但她的腿却根本不听使唤,僵持没几秒就过去了。

  又被人抱在腿上, 季严凛视线从电脑上移开, 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她。

  两人之间气氛旖旎,他低头, 温热的鼻息喷洒,要亲不亲的。牧念河身体没有受力点, 干脆一整个软下来,窝在他怀里。

  季严凛身上果真很热乎, 虽然穿的薄厚和她差不多,但却像火炉一样,暖和得很

  “最近累不累。”他将人往上托。

  被迫仰头,她以为说的是工作,晃了脑袋,“还好。”

  许佑祈来了以后她确实轻松了不少,虽然许多活儿都不能马上上手干,但小孩聪明,一点就通,也省心。

  “嗯。”季严凛心不在焉,手顺着腰线一下下抚着。

  牧念河几乎在他视线暗下来的下一秒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最近在家办公,他们几乎没有不这样的时候,往往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已经一片凌乱。

  果然,季严凛低下头,咬住她的唇,接一个不长不短的吻,这吻中充满了暗示。

  牧念河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下午四点,可他们分明中午午睡的时候才…而且这里是书房啊。

  她推他。

  “嗯?”季严凛伏在她脖颈处寻觅,声音闷闷的。

  “回…卧室。”她仰头,抱住季严凛的后颈,她也想不到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么颤。

  卧室有深厚的遮光窗帘,这里却只有一地薄纱,午后阳光就这样洒进来,太亮了。

  “就在这儿,我看看。”

  “不行。”

  她立刻拒绝。她知道季严凛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在这种事情上,他总跃跃欲试的想看她失态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的来的恶趣味。

  脖间传来低笑,一下一下的吻着,辗转加重。

  这次季严凛没如她的愿,结束的时候天光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整座城市都浸泡在深蓝色的光影中,他们住的僻静,往窗外看,天边已经爬上一轮弯弯的月亮,静谧而安然。

  书房里没开灯,两人汗津津的面对面抱着,肌肤相贴,相互平复呼吸。

  季严凛衬衫微敞,她的基底衣被垫在桌子上,眼下皱巴巴团着搁在上边,已经痕迹斑斑。

  “宝贝好棒。”他的唇附在刚才失控留下的红痕上,轻轻摩擦。

  自打一周前两个人将“吃醋”这件事似有若无的说破,他们之间的相处便愈发亲近。

  之前是把彼此当易碎的瓷器,不敢用力靠近,而眼下,他觉得她的身体在真正向他打开,允许他走到她心里,探索的更深,而他也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没有顾虑约束的人是很危险的,但牧念河此时还没意识到。

  刚才的一幕幕在眼前翻飞,她再一次发现季严凛的老谋深算。

  谁会在书房预留计生用品啊!

  “晚上带你出去吃。”他言语中尽是餍足。

  唇游弋在她耳侧脖颈,眼看着有隐隐向下蔓延之势。

  她羞红了脸,终于有些生气:“季严凛…”

  刚才的失态简直无法回想,想来一次她今天真的站不起来了。

  季严凛也怕自己亲下去就收不住,脱了衬衫裹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往浴室走。

  “晴姨儿子病了,晚上赶不回来。正巧胡三儿那儿上了新京菜,带你去尝尝。”

  “顺便带你去见个人。”

  —

  季严凛说带她见人,她以为又是像上次南桦山庄见的研究员,穿着上也没什么考究,怎么简单怎么来。

  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摇粒绒马甲,棕色宽松面包服,下身是条阔腿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通身平价,但有气质加成,这一身看上去不俗。

  为了配合她,季严凛穿的也休闲,黑色羽绒冲锋衣,里面是一件圆领毛衣,配深色休闲长裤。

  晚上七点,经历了漫长的堵车,两人终于到了胡三二茶馆。

  这是家小店开在皇城根儿下的四合院儿里,虽然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地面地却不小,季严凛停车的时候她坐在车里往外看,这里面的车有劳斯莱斯、保时捷,最次也是低配卡宴。

  季严凛在这儿有专属停车位,没一会儿停好车,牵着她进门。

  “二爷您来了。”门口的是侍从见季严凛和她的打扮一时没认出来,是季严凛拿手机不知在哪扫了一下,侍从的显示屏看见显示会员名字,这才点头哈腰的往里请,说自己眼花了。

  “无妨,人到了吗?”

  “到了到了,云先生已经到了,就等您了。”

  侍从给他们带路,季严凛牵着她绕过照壁往二进院儿去,左右两面游廊往后通,走的越近,越隐约能听见推杯换盏的人声。

  临推开门前,季严凛就叮嘱她,“进去以后别怯场,该吃吃该喝喝,不高兴了就甩脸子,知道了吗?”

  牧念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笑了,“你带我见的什么人啊,还至于我甩脸子?”

  “进去就知道了。不过你这脾性确实不容易和人撕破脸,只喜欢一个人憋着,迟早得憋坏。”

  这人又开始揶揄她,牧念河平平嗔了他一眼,和他一道进门。

  一进门,云屹便开口,依旧那副不着五六的模样,出口抱怨,“怎么才来啊,等的我都快饿死了。”

  “路上堵车,来晚了些。”季严凛先帮她把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才是自己的。

  云屹见不得他一个大男人这么腻歪,忍不出开腔:“办婚礼了吗就这么伺候着,季严凛,我瞧不起你。”

  牧念河循声看过去,一个容色俊美的青年男人。

  云屹自打进门就上下打量牧念河,那眼神谈不上冒犯,只是盛着颇多好奇。

  季严凛悄悄和她说:“他最近脾气不好,你别搭理他。”

  “哦,为什么?”

  “被白月光甩了。”

  牧念河忍住不笑,先开了口:“云先生,久仰大名。”

  云屹虽然对季严凛结婚就把季氏大项目全甩给他一个人的行为表示鄙视,但他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尤其是对漂亮女人,立马伸手:

  “牧小姐您好,我才是久仰您的大名。”

  牧念河不解:“什么意思?”

  “他...”

  “不是要饿死了?”季严凛出声打断,扫了他一眼,于是云屹便不敢再说了,无奈耸肩,“好吧,他不让我说了。”

  季严凛在任何场合下都是说一不二的,牧念河想问也问不出来,只能作罢。

  他们之间谁都没有互相介绍,除了交换名字外,她只知道这位叫云屹的先生是宾大神经科学的博士,现在在给资本家打工,季严凛就是那个资本家。

  只不过牧念河能看出来,云屹和他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她甚至怀疑“云缆科技”的“云”就是云屹的“云”。

  席间云屹不住抱怨工作有多难干,要季严凛加薪,他一一应了。

  “牧小姐,你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工作狂。”

  饭吃到一半,季严凛出去接电话,云屹喝多了,拉着她絮叨。

  “自打我认识他,他就没休息过。七年,这人每一分钟都在赚钱。”云屹无语的摇头。

  “有时候我挺讨厌他,有时候又挺佩服他。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高。我们第三次创业的时候,他基本已经很少参与技术研发,更多的是上酒局、搭人脉,最初的云缆,几乎是靠他一杯酒一杯酒喝出来的。”

  云屹寥寥几句带过了季严凛的七年。牧念河心中不由得酸楚,却又疑惑:“他去酒局,是为了资金?”

  按道理不应该啊,他姓季,注定不会缺钱。

  谁知云屹直接:“当然了,他当年都要穷死了,全靠我接济。”

  一个华人,在毫无家庭助力的情况下前后辗转英国美国,在亚裔被歧视的金融界三次创业,经历两次失败,直到最后一次才成功成立了现在的云缆。大家都只看他表面风光,什么“京圈太子”、“季家话事人”,没人知道,在他创业成功前一个月,他俩差点连水都喝不起。

  牧念河彻底惊愕:“怎么会,季老爷子不管吗?”

  云屹“害”了一声,冷笑:“什么季家?季家那就是一滩浑水,季老爷子比谁都心黑,哪有个亲人的样子,不过是拿他给季如絮当刀使罢了。”

  “当刀使?”牧念河皱眉,当即直起身子,“你说明白点。”

  她想听明白,偏这时候云屹谨守着作为朋友的原则,摇头:“不行,他要是不愿意和你说,我也就不能多嘴,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你且去问问他,第一次创业为什么失败,看他说不说。”

  季严凛接完电话回来,只见云屹一个人吃的开心,牧念河自己抱着碗,眼瞅着的心事重重。

  难道祖父祖母从小给她输入的信息都是错的吗?

  当年季严凛被季老爷子送过来,声泪俱下恳求好友能够教教自己顽劣的孙子,季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自己已经管不了了,请求祖父祖母两位京大的老教授帮忙教导,一定要让他成才。

  当时她就站在一旁听着,至此对季严凛多了个“桀骜不逊”“不识好歹”的二世祖印象。

  虽然在相处过程中,她逐渐发现这人除了有些占有欲过强外,好像没别的大毛病,但因为相信长辈,和季严凛相处的那两年,自己从未放下过戒心,也没给过对方好脸色,她那时不知怎的,就认准了季老爷子说的话,心想长辈定不会骗人。

  可今天云屹的一席话,却让她觉得自己,甚至祖父祖母,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了。

  桀骜不驯或许是真,但承担“季家的希望”可能并不是他们所理解的那样。

  晚饭过后,他们驱车回明庭湾,季严凛开车,牧念河则坐在副驾皱着眉头沉默。季严凛一向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眼下直接调转车头,将车开到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怎么不走了?”见车不走了,牧念河终于回过神来,向四周看,发现季严凛竟然把车停帝贸中心下面。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云屹和你说什么了,让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季严凛伸手,控住她的后颈。这动作简直像拎小鸡仔一样。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你先放开我。”她抗议。

  季严凛瞅了她一眼,手滑下来,拉住她,“下去转转?”

  这附近来来往往都是人,库里南又太过招摇,路过的人都要看一眼,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里面的人难免尴尬,不如出去走走,就当是消食儿了。

  直到两人再次站在古金街上,牧念河才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上次来,他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这次,牧念河低头,看见了他们十指交握的手。

  其实有时候她还是会恍惚,自己竟然和季严凛在一起了,甚至已经瞒着所有人结了婚。

  二月底就要过年了,古金街上办活动,处处张灯结彩,吸引了不少人来看。他们拉着手穿梭在里面,心情竟也变得雀跃起来。

  “说吧,云屹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两人站在一处小吃摊,她想买糖人,季严凛看见那手艺人又是拿嘴吹又是上手捏,嫌不卫生,不愿意给她买。

  “买一个嘛。”她攥住他一根手指晃了下。

  坚持没两秒钟,季严凛扛不住,笑着付了钱。

  拿到了糖人儿,牧念河也不吃,就手里攥着,回他刚才的问题:“没说什么,他让我问你,第一次创业为什么失败,还说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季严凛牵着她另一只手,顺着说:“那他确实猜对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这声疑问委屈极了,季严凛沉声笑,他发现逗她真的是挺有意思一件事。

  “好吧,那这件我不问了,我换一个,你在英国过的好吗?季老爷子是不是不给你钱花?”

  “这也是云屹说的?”季严凛头疼,这云屹究竟编排了自己些什么鬼话。

  “所以给了吗?”

  “为什么不给?”季严凛好笑的看着她,“他又不缺那点钱。”

  牧念河:“可是云屹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们第三次创业,都是他接济你,你们穷的快连水都喝不起了。”

  也许是她的语气、表情、神态都太过着急,季严凛忽的笑了:“所以你心疼我了?”

  “所以是不是真的?”

  “是又不是。”

  “那你说嘛!”

  季严凛揽过她,刚要给她解释,远远看见几个人走过来。

  他抬手扣住牧念河后颈揽进怀里,不叫她看,神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