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念河一觉睡到下午, 待醒来时,发现昨夜竟然落了半宿的春雪,将第二天的天空染的灰沉沉的。

  她动了动腿, 发现酸软无比, 腰身更像是被车轮碾过似的。

  昨夜的季严凛简直疯了一样, 索求无度, 连给她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辗转多个地方,最后落在床上, 她才知晓什么叫揉筋拨骨般的痛与爽。

  昨晚的一幕幕已经不堪回想,她摸了摸发烫的脸,强撑着撑着身子往外探。

  人呢?

  “季...”她张了张嘴,想出声喊人, 结果嗓子都是沙哑的。

  牧念河:“...”

  她干脆捞过床头的手机,熟练的找到电话号码。

  “醒了?”

  电话接通,他那头声音压的低,听起来情绪淡淡的。

  “你去哪了?一醒来就没见着人。”

  她趴在床上, 略有些不适应。

  以往这种时候他都是在身边的,还混说:总不能提着裤子不认人,总得让你一睁眼就看见我, 结果现在她就没见到他。

  “在和婚策团队开会, 醒来去吃点东西,在保温箱里。”

  季严凛的声音很淡, 情绪也很淡,牧念河“嗯”了声, 敷衍着,“还不饿, 不太想吃。”

  她以为他会逼着她多少吃点,没想到季严凛只是沉默了会儿,又问:“来听吗?”

  牧念河顿了下,“婚礼策划?好啊,你等我一下。”

  “嗯。”

  挂了电话,她在昨夜混乱的衣衫中找到被扬在梳妆台椅子上的睡袍,胡乱套了,又去刷了牙洗了脸,这才拧着酸软的腿去书房。

  “我进来啦?”

  她现在门口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沉沉的“进”才推开门。

  季严凛坐在他昨夜作恶的黑长皮椅子上,鼻梁上架着那副无框眼镜,穿白色套头衬衫,黑色家居裤,整个人显得禁欲无比。

  他没说话,只是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牧念河走过去,顺势坐在他腿上,窝进怀里。

  会议还在继续,巨大的显示屏是策划团队的ppt报告,大红色一张张滑过,配合着讲解的人声。尽管牧念河说只想要一个小型的场地,简单的仪式,随便请几个朋友即可,但季严凛还是将它当作一件大事来看,哪怕是小婚宴上的铺桌子的桌布,策划团队也筛选了五种风格,要季严凛亲自做决定。

  “还难受吗?”他虚揽着人,僵着身子,却没忍住低声在她耳边问。

  “好一些了。”她也低声答。

  明明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却搞的像是说小话似的,牧念河抬头冲他笑了下,伸手将他的白衬衫肩线扭正。

  季严凛对上她的视线,没说话,只将她往上托了托,给她按揉后腰。

  牧念河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

  “季总,目前已经敲定的三个方案,您更倾向哪一种?”

  策划团队的负责人leo在会议那边询问。

  “你喜欢哪一种?”

  季严凛将三种风格的照片摆在她面前。

  牧念河还有些困倦,懒懒的伸出手,越看越觉得奢华,“...我挑不出来,第二个吧,相对简单一些。”

  第一种和第三种都是金光闪闪布灵布灵的老钱风,如果不穿一件高定的话好像都对不起这番策划,她看着都觉得辛苦。

  第二个则相对简单一些,整个会场都由新鲜的花卉布置而成,淡淡的藕粉色和明黄色交织,很大胆而艺术的设计。

  “嗯,那就第二种。”季严凛没意见。

  Leo:“好的,我们立刻推进。”

  结束了会议,季严凛问她对婚礼还有没有其他的期待。

  “期待?”牧念河低头想了想,笑道:“还真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都希望不办婚礼。”

  季严凛默了瞬,伸手抚上她的侧脸,将脸颊上的头发丝儿捋到耳后,轻声问她:“为什么?不想见人?”

  不知为何,他今天的声音格外落拓,带着淡淡的愁意。

  “唔..”牧念河晃了晃脚,反问:“结婚这事儿有什么好昭告天下的呢?都是演给别人看的,我们幸不幸福,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而且我确实比较社恐啦哈哈。”

  她说的很潇洒,季严凛见她一脸无忧无虑的模样,也笑了下,应了声,没再说下去,将人搂的更紧了些,像是要纳入骨血。

  —

  京港两地交流和国际艺术交流节撞在了一起,港区的陈家透露出有意强势进军内地的意图,消息一出,京圈里几乎炸了锅,这几天流水一样的宴席订满桐华楼,陈四公子作为主牵头人,一时风头无两。

  与此同时,她和季严凛的婚宴也列上日程,因为一切全权交给策划团队来做,她和季严凛并没有操太多的心,目前她的重心全部在工作室和备考雅思上,季严凛则需要准备商业晚宴的事情。

  这天,两人约了方景尘一家在胡三儿茶楼吃饭,同行的还有前几日一同游览万相山的安贝缇。

  她很喜欢中国,也很喜欢京北,一直说要尝尝地道的京菜,牧念河与季严凛便将安贝缇请到了胡三儿这里。

  艺术交流节结束,牧念河开着那辆保时捷载安贝缇与方袅,方景尘夫妇则坐在季严凛车上。

  “阿凛,婚礼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去哪蜜月?”邢丽坐在车上无聊,与他闲聊起来。

  最近她来京北,风闻季家老二是个混皮,私生子的出身,却也打下现在的基业,手段可见一般。只是邢丽却不以为然,她认识的季严凛就只是小念的丈夫,是个顾家的耙耳朵,才不是什么混皮。

  季严凛调转车头,朝后视镜中邢丽笑道:“看她的吧,我去哪都行。”

  他今天是临时被牧念河拉来当司机的,依旧打扮的一丝不苟,像是要出席什么高级晚宴似的。

  “那怎么行。”方景尘笑着摆手,“你是个男人,该拿主意的时候得拿主意,不能什么都看她的。”

  “您要是让我说,那想去的地儿可多了,天南海北的,您三年五年可见不着她了。”季严凛压了京片儿,话里专门逗弄两位老师。

  邢丽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模样好性格有趣的男人,当即两掌一拍笑起来,“你这孩子,竟也是个逗趣儿的性子。”

  “您喜欢就好。”

  季严凛不推诿的应下,更是将邢丽哄的心花怒放。

  一路上三人又聊起牧念河出国读书的事情,方景尘与邢丽都当牧念河早已与季严凛说过了,所以在他面前也不遮掩。

  “我早说了,小念都要27了,这岁数还出去读什么书?生个孩子才是正经事儿。”

  “你懂什么?她当年毕业的时候就想出国,那不是没钱么?现在婚也结了,工作室也开起来了,就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见见世面了!成家立业你不懂啊!”

  “呦呦呦,我不懂,就你方大教授懂。送走一个袅袅还不够,还得送走一个小念,我看你啊,真是没的作怪。”

  车座后面的老两口一唱一和,季严凛边开车边听着,脸上始终挂着笑,偶尔搭两句话。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他听的,是怕他心里有疙瘩,嫌牧念河作怪。

  ...

  乔老板老早等在茶馆门口,牧念河的车先到,引着安贝缇进去。

  方袅性格外向,英文也比牧念河好一些,自打在车上就和安贝缇聊的火热,两人说道一会儿即将出现的牧念河的先生。

  “天,原来你的先生不是Chen吗?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对。”安贝缇用她那蹩脚的中文说到。

  “Chen?”方袅吃惊的看向牧念河,“念河姐,这是谁?”

  “没什么,之前合作过的以一位客户。”

  牧念河近期一点都不想听到陈庭宴的名字,那天晚上陈庭宴发来似是而非的信息,落在有心人眼中,说两人之间没什么都没人信,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几乎要摸不清陈庭宴想做什么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

  好在季严凛没有看到,不然她还不知要怎么哄他,这个人最能吃醋了。

  “虽然我没见过你的丈夫,但希望他不会比Chen逊色,不然简直浪费了你的美貌和优秀。”安贝缇看起来很喜欢她,自她们见面以来,她总是不吝夸赞。

  牧念河笑笑,刚要说话,便听乔老板一声轻呼,伸手揪起自己的长袍褂,堆着笑迎了上去。

  季严凛今天穿了身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微敞却打理的不失体面。不管再见多少次,牧念河还是会为他的脸心动。

  方袅伸手戳了她一下,揶揄,“天天看还看不够?”

  牧念河不动声色的回手推她,咬齿轻言:“少管我。”

  “切,我还不想管你。只是你现在眼睛里都冒心心,以后可怎么办。我看维托歌教授的意思,是挺愿意收你的。而且意大利这边学校的申请时间6月就截止了,你要是想去,办完婚礼就得立刻飞博洛尼亚。维托歌教授的学生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你得拿出诚意来。”

  方袅的话就像是一记催命符,时刻提醒她,路已经铺好了,人情也已经送出去了,她不走也得走。

  可牧念河心中半喜半忧,她还不知如何与季严凛开口。

  “站这儿做什么,不嫌晒?”

  正想着,他走过来,和安贝缇礼貌打过招呼后,视线便只专注的落在她身上。

  方景尘夫妇和方袅先引着安贝缇进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俩。

  “等你呢。”牧念河暂时压下心中的愁绪,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被他包裹在大手中。

  时间还早,方景尘和安贝缇一见如故,可有的聊,牧念河也没打算上去太早,两人便在园子里闲逛。

  马上四月份了,最近几天气气温持续上升,早早催生了几朵春花来。

  “好美。”牧念河在前面小跑着,一只手拖着季严凛,语气都轻快起来,“你快些呀,你看那个花多漂亮。”

  “别动,我给你拍张照。”

  季严凛松开手,让她站在花下。

  镜头里的女孩笑的明媚,季严凛忽然想起,两人重逢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京北下了下一场雪,他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回来给牧家二老上坟,恰巧碰到来上坟的她。

  小姑娘瘦了不少,廓形的大衣都撑不起她的骨架子来。她脸色素净,举止得体,却是一副被生活折磨的没有棱角的模样。

  半年前的她冷的难以靠近,他养了这半年,终于将她重新养回了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带着这样的目光,再看现在镜头里的她便能发现,咬破春红,都不及她脸上明光灿灿的好颜色。

  季严凛想,都说爱人如养花,他这个养花匠,好像很成功。

  “拍好了吗?”牧念河在桃树下站了半响,发现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摄像头,不由得嗔他,“你是不是在耍我,根本没有给我好好拍。”

  像是所有女朋友不满意男朋友拍的照片一样,牧念河走过来,探着他手机一看,果然,她恼了。

  “拍的好丑,你这都逆光了。”她推了他一把,却没半分力道,只说,“你重新拍。”

  “哪里丑了,明明很美。”季严凛将她删掉的照片一张一张还原,认命的举起手机。

  “你站直,扬起一点头,嗯,闭上眼睛,露扭过侧脸来...”

  牧念河也不知道季严凛的这番指导拍出了什么大作,总而言之,他没给她看,说要自己珍藏。

  “好小气。”牧念河笑着拍了他一下,刚好两人身边经过一位侍从,牧念河连忙叫住他。

  “您好,可以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

  侍从放下托盘,帮他们在树下留了一张合影。

  “第一张合照。”牧念河得意的冲他摇了摇手机。

  季严凛笑着,没说话,不赞同也不反对。

  快中午了,日头渐渐大了起来,牧念河拉着他上楼。

  “我们快进去吧,我还要给你介绍安贝缇女士。她人很好,我很喜欢她,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和她成为朋友。对了她还说希望我的先生长得不会太丑,天,我当时真想百度你的照片发给她。”

  “念念。”季严凛一直跟在她身后,自打拍完照片他就没再说话。

  牧念河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嗯?”

  然而季严凛却扶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去。前胸后背相贴,他将她抱进怀中时重重的摁了一下。

  牧念河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不由得一滞,刚想回头,“别动。”他拦住了她。

  灼热却潮湿的气息翻滚在她耳边,他将心底那些疯长的嫉妒与阴暗的占有欲狠狠的压了下去,最终落在她耳边的只有两句话。

  “不要为我忧愁纠结,想去就去吧。”

  “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