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工人叫陈越, 32岁,独生子,没结婚, 和年迈父母同住,住在城中村。
家境一般, 谈不上好。
到家门口的时候, 家里没有一个人, 司机敲门半天没有响应。邻居出来告知,说他父母这几天都赖在警局,晚上也不回来,哭着闹着要个公道。
“哎,好好一个小伙子,就这么没了,老两口这一辈子的指望, 白发送黑发。”
邻居叹息着关上门, 回去。
谢今舟和温眠只能改换目的地, 到警局的时候,老太太和老先生刚被拦出来,墙边堆放着简易铺盖,生活用品,看样子已经在这待了有一阵了,场面令见者心酸。
温眠也没遇到过这种事, 同理心被激起, “他们好可怜, 你打算怎么办?”
她把眼前见到的景象, 跟谢今舟描述一遍。
谢今舟静思片刻,让司机先把车开走, 自己则点着导盲杖,移速很慢,走过去,蹲下身,慢吞吞把导盲杖放在地上,亲切的出声,“婆婆,你好……”
温眠膛目结舌,看着他不费三言两语,哄的两个老者一边抹眼泪,一边倾诉。
“……”
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前。
老太太看见她,很警惕问,“她是谁?”
谢今舟笑说,“这是我女朋友,别担心,她也是跟着我来的,想看看你们。”
温眠对女朋友这个称呼有点敏感,但又不好打岔,坏他的事儿。
于是很配合的乖乖问好,“婆婆好。”
也不知道谢今舟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死活不肯走的两个老人家,竟然听话的起来回家,还请谢今舟和温眠进门。一路上十分和蔼,很关心照顾谢今舟这个‘盲人’,除了脸上散不去悲色,张罗着留他们吃饭。
做饭的功夫。
谢今舟得到允许,成功进入陈越的房间,男人房间物品简洁,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他象征性摸索过去,随手拿起桌上本子。
温眠到现在还有点不理解,趁机赶紧问,“谢今舟,你都对他们说什么了?”
谢今舟对她比了一个噤声姿势。
“别叫我谢今舟。”
“啊?”
“叫许今舟。”
温眠,“……什么意思?”
谢今舟从容淡定,脸色普通,好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我跟他们说我叫许今舟,是陈越以前职校的学弟,得知陈越出事,特意来看望他们。”
温眠:“…………”
温眠不知道该给他点个赞,还是翻白眼。
“所以你就改姓了?你知道陈越以前什么性格,爱好,习惯吗?经历过什么吗?你也不怕露馅,一会儿被撵出去。
“哎呀别看了,你又看不见,说正事。”
她抢过谢今舟手里的那个本子,翻开两页,当场陷入沉默。
是日记本……
现在确实是知道了,不会露馅。
谢今舟装看不见,故意问,“是日记本吗?”
他摸索着拉开抽屉,“不是的话再找找,我查过,陈越有写日记的习惯。”
“是……”
温眠又问,“但是他们怎么就肯回来了?”
“陈越临走前,给二老留了话。”谢今舟推回抽屉,又把日记本拿过来,“他希望父母照顾好自己身体。我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们就回来了。”
温眠好奇,“留了什么话?”
“不知道。”
“?”
“我编的。”
“……”
“怎么了?”
温眠嘴一抽,“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嘴里没句实话。
谢今舟不以为耻,“多谢夸奖。”
他低头,翻了翻日记,而后佯装看不见,“眠眠,来,帮我念一下。”
遇见正事,温眠还是很靠谱的。
小姑娘声音细软,念得入神,也没注意谢今舟看她的眼光,藏不住笑意。
她念到最后,合起日记本,咋舌道:“但你好像说的没错,他在日记本里经常提到父母,不止一次,希望他们健康无忧,蛮孝顺的。”
“做孩子的,愿望一般都相差无几。”
谢今舟收回视线,切实际分析,“而且先前遇见的邻居,还有楼下认识他的商贩,说起陈越,都挺惋惜的。听得出是个孝顺懂事的,人缘不错。”
所以谢今舟也不算胡说八道。
温眠心想,他真的挺聪明的,难怪想把他拉下台,只能用弄瞎这种手段。
谢今舟说过,即便到现在,集团那些高层董事里,也有不少是支持他的。有很多叔伯,都是他父亲在世建立的人脉,目睹他受培养,到接班。
为了避人耳目,才没保持联系。
两人正看着。
忽然二老推开门,甚至婆婆还拿着锅铲,怒容满面,“出去,都给我出去!”拽住两人就往外推,“我们家容不下你们这样的大佛,我儿子也没有什么职校学弟。”
和刚见面请他们回家吃饭的和蔼,判若两面。
砰——
门很大声关闭。
温眠扭头看看谢今舟的狼狈样,憋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少爷,还是第一次被人撵出门吧?”这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肯定是某人露馅了呗。
谢今舟淡定理理被扯歪的袖子,“意料之中。”
谢今舟穿搭干净,衬衫休闲裤,先前在警局门口让司机把车开走,得以蒙混过关。但是更早时他们来过这里,邻居知道他们价值不菲的车,一看身份就不简单,再加上陈家发生这样的事,上门来找的还能有什么人?
刚才老两口和邻居说起话来,露馅是肯定的。
“走吧,目的达成。”
谢今舟转身说,温眠跟上他,“这就完了?接下来呢,你要怎么做?”
“猜猜。”
温眠迟疑一下,“岑溪的情报应该快到了,你在等他电话?然后综合分析?”
小猫还挺聪明的。谢今舟颔首。
从温眠说过喜欢以后,她就没缺过奶茶喝,回车上又白嫖一瓶。
温眠这次很干脆,捧着保温杯,坐在谢今舟旁边,喝得直接又起劲。
想想也是。
凭什么她要躲?是谢今舟喜欢她,又不是她喜欢谢今舟。凭什么每次尴尬的都是她,谢今舟总那么淡定,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胡闹似的。
有时候逆反心理就是这么神奇。
于是谢今舟就发现,温眠不仅不躲了,还毫不顾忌靠的离自己很近,特别近。
他不动声色往旁边挪挪。
温眠坏心思起来,故意又往他那边靠靠,这么一来二去,把谢今舟挤到挨着车窗。
升起一种名为报复成功的快感。
谢今舟紧贴车窗,“……”
因为找回了场子,温眠这一路心情不错,别提多得意了,哼了哼声。
“谢今舟,你坐过来点啊,一直在那边挤着不难受吗?”她还挑衅。
谢今舟捏了捏眉心,温眠已经和他胳膊挨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了。
刚想开口,“你——”
路上跑过一个小孩儿,车子急刹车。
温眠得意忘形,惯力使然,栽到谢今舟身上,吧唧一嘴亲在他衬衫上,胸口位置。
谢今舟止声。司机道歉。
“……”
这大概就是乐极生悲。
玩脱了……她看见谢今舟红润的指尖,自己也跟着刷的一下红透了脸,赶紧爬起来。
“你、你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规规矩矩坐好,眼神直往自己那边的窗外瞥。
谢今舟眉心一跳,他说,“下次——”他的话还是没说完,岑溪电话打了过来。
谢今舟接起,“喂?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岑溪从话筒里难得听到谢今舟素来平和的声音,掺了情绪。
这谁惹少爷了?
岑溪很快进入状态,严肃汇报,“现场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出事点护栏有一段松动,遗留半截脚印,应该是脚滑没错,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他正砌砖,突然掉下去。因为离家远,施工这段时间,陈越住在工地宿舍,他舍友也都说一切如常,就是最后那个月,经常提起家里人,说是想家了。”
温眠松了口气,心说下次可不能这么玩了。
她也打起精神听电话内容。
谢今舟陷入沉思,听起来好像哪里都没问题,孝顺老实的男子,伤心欲绝的父母。
好像真的就是一场安全措施不到位,致使意外发生的悲剧。但谢今舟并不认为,谢氏会出现这种低等错误,何况谢清屿也不是吃素的,管理不该出漏子。
两分钟后,谢今舟有了思路,“去医院查查。”
“哪家医院?”
“全部。”
谢今舟挂断电话的时候,温眠还在想电话里的内容。她皱着眉,因为和谢今舟一样,听不出哪里不妥,难免担心谢今舟这回怕不是阴沟翻船。答应谢知恒帮忙的事,别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吧。
突然她手被抓住。
温眠正出神,吓一跳,扭头对上谢今舟的脸,近在咫尺。
“你干嘛?”
谢今舟眸色虽然灰败,眉宇却显出几分压迫,面对面瞅得温眠头皮发麻。
“你倒是说话呀……”
她又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没有结果。
“下次再这么玩,我就不让了,要坐,就坐我腿上,我不介意借你。”
谢今舟用最淡的语气,说出最惊悚的话。
温眠:“………………”
男人是不能挑逗的。
哪怕谢今舟他是个容易害羞的……温眠在此刻明白了这个道理,畏畏缩缩抽回手。
电话铃声救她狗命。
温眠一边瞄着谢今舟,一边摸着小心脏,和秦夕颜通话,“什么事呀?”
这个时候,秦夕颜应该和谢清屿见过了。
“晚上有时间吗?出来玩——”
“有!”
秦夕颜没说完话,温眠就立刻接上,这大概是她同意秦夕颜邀请最快的一次。
问完时间地点,挂上电话。
温眠立刻道:“你看!不对,你听!是秦夕颜的声音,她约我!我现在有事要下车!”
先声夺人这个词被她演绎的淋漓尽致。
谢今舟没再唬她,人畜无害,很贴心,“等会儿再下,我让司机直接送你到地方。”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