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古代言情>长相逢【完结】>第145章

  路西楼头像被人用木棍狠狠敲了一下,疼得他直皱眉,缓了好一会才再有力气睁眼,然后发现外边的天已经黑了。

  刚醒脑子转的慢,路西楼尚且没反应过来,只记得昏倒前他在许家的地下室,可这又是哪?

  路西楼转动脖子,准备四处看看,好确认他在哪。只是他刚动了一下,就感觉到自己手被人握着,握他手的人用了点劲,路西楼觉得有点疼。

  路西楼想让对方轻点握,对方却跟亡命天下的逃犯似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心惊胆战,不仅蹭地坐直了,眼里还藏满了防备和警惕,“谁?”

  霍青川在这守了半个月,几乎日夜不休,江怀远怕他身体受不住,不止一次劝他回去休息,“我守在这儿就好。”

  霍青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江怀远却没放弃,还想着劝他回去休息,甚至活动沙鸥在他睡着时想分开他和路西楼交握的手。

  霍青川知道江怀远是为他好,可路西楼还没醒过来,他就算回去了也睡不着。

  也正因如此,刚才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异动,霍青川还以为又是江怀远在捣乱,可等他惊醒直起腰,却没看到江怀远的身影,相反倒是……刚刚猛地起身时,似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画面。

  霍青川的心跳加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了嗓子眼,他一边满怀期待,想要确定那就是真的,一边又以为是他眼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看着熟悉的侧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萌发的感情快要将路西楼吞没,他一会想起这半年来发生的事,一会儿又想到那个长长的梦,一时心像泡进了柠檬汁里,酸涩得不行。

  这个很长很长的梦不像从前做的那些没头没尾的梦,它就像一部完美的作品,有开头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填补了以前所有让路西楼感到困惑的地方。而且它明明是一场梦,却真实到不行,就好像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路西楼想到了梦的最后,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男子,常常拿着一壶酒坐在院子里闷喝,宅子很大却没个说话的人,只有一只猫在旁边陪着他。后来猫死了,陪他的变成了同宗门的师哥,然而师哥年老逝世后,他还容颜未变,依旧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一个人在那座宅子过了一年又一年。

  “师哥。”路西楼本来以为这两个很难说出口,但等他对上霍青川的视线,他却脱口而出了。

  看到路西楼醒了,霍青川已经很惊喜了,至于别的他根本没敢想。所以当霍青川听到路西楼喊他师哥,他很没出息地愣住了,傻傻地看着路西楼,说话也结巴了,“你…你喊我什么?”

  那时路西楼刚来异部工作,他贪心想要彼此更亲密些,不满足于再叫名字,哪怕过去那么多年一个人都过来了,可一靠近路西楼,他就像在沙漠行走许久,却一口水没喝的旅人,路西楼就是那口水,他疯狂渴望他。

  所以霍青川厚颜无耻地让路西楼叫他游秋,还在路西楼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时,冠冕堂皇地说是自己取的表字,是因为喜欢秋天。

  他为什么喜欢秋天?因为他在秋天遇到了路西楼。

  之后霍青川顺利地知道了路西楼的小名,当他听到阿凌二字时,霍青川几乎要以为路西楼想起了一切。可路西楼的表情却在清楚地告诉霍青川:他什么都没想起。

  不过霍青川没有感到失望,对于他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现在路西楼喊他师哥,霍青川是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了。这不是说师哥是个多特别的称呼,路西楼不能这样喊他,而是师哥加上路西楼,霍青川只能联想到一件事,那便是路西楼记起了从前。

  这让霍青川如何不激动?从路西楼逝世,霍青川就觉得他成了行尸走肉,连死亡都是奢侈,支撑他坚持下来的,正是路西楼。

  既然这一世的路西楼已经死了,不复存在了,那他就找路西楼的转世,只要还活着,霍青川就会不停歇地去找。

  或许是受苗疆巫术影响,找路西楼并不难,霍青川每次都能很快找到他,难的是找到后路西楼不仅不记得他,而且他还不能靠近路西楼,否则路西楼就会变得不幸。

  这么多年下来,霍青川已经记不清他找了路西楼多少次,只知道每次都不得善终,次数一多,霍青川就不太敢靠近路西楼了。

  如果他的靠近会让路西楼不幸,那霍青川宁愿远远地守着他,也不想路西楼吃这些苦。

  但霍青川又哪里想得到,哪怕他离得远远的,每一世的路西楼都活不过二十五岁,霍青川心中悲痛,然后重复原先的流程。

  直到这一世。

  霍青川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和之前没有区别,他找到了路西楼,却依旧不能靠近,否则路西楼又会生病、离世。于是霍青川像往常一样,远远地守着路西楼,却不想这一世他靠近路西楼,路西楼也会没事。

  这下霍青川再也忍不住了,他选择走到路西楼身边。

  霍青川不敢太贪心,妄想路西楼能够记起他,对于他来说,能陪在路西楼身边,就已经很幸福了。

  但让霍青川感到惊喜的是,路西楼竟然在找他,知道这个消息的那瞬间,霍青川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哭出来了。

  霍青川偶尔上网,看到一些人吐槽,说五七年也太久了,分开这么长时间,就算心里有感情,也早被时间消磨得干干净净。霍青川看了这些消息简直想笑,如果五七年就算长了,那他这上千年又算什么?

  路西楼不在身边这么久,感情真的被消磨干净了吗?并没有,相反霍青川更爱路西楼了。

  分开的上千年里,霍青川靠着回忆度日,他珍藏当年路西楼画的画,写的字,一一裱起来挂墙上,连路西楼爱看的话本,霍青川也精心收藏,有时候实在想路西楼想得不行,他就会看看字画,假装路西楼还在身边。

  等了这么多年,霍青川几乎释然了,路西楼却突然来了一句师哥,他又怎么冷静得下来?

  霍青川眼眶酸涩,几乎要哭了。

  路西楼没想到霍青川反应这么大,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握住霍青川手,重复了刚才的称呼,“师哥,我喊你师哥。”

  这么多年来,霍青川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路西楼想起他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在霍青川的设想里,他觉得他会惊愕,会哭,却没想到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感受到的是心疼,是说不出话。

  霍青川心一绞一绞地疼,连带着他故意都变得粗重,霍青川想要说话,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受了大刺激,短暂性失语。

  路西楼被吓到了,他伸手想拍霍青川背,让他平复心情,只是才抬起手,就被霍青川一把抓住。

  霍青川牵着路西楼手到嘴边吻了一下,表情虔诚又后怕地说,“谢谢阿凌想起我。”

  大概是没休息好,霍青川嘴唇起皮了,路西楼觉得他手像被尖锐的木刺刺了下,但饶是如此,路西楼还是红了耳朵。

  在那个漫长的梦境里,他看到过他和霍青川更亲密的举止,吻手背实在算不得什么,可路西楼还是很没出息地害羞了,并且不敢吻霍青川为什么要亲他。

  “没什么好谢的。”路西楼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而且是我忘了你,真要追究起来,也是我不对。”

  路西楼不说这话还好,霍青川或许还沉浸在路西楼醒来并记起他的喜悦中,然而他一这样说,霍青川就想起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错的是我。”霍青川道歉道,“当初若不是我要……”

  路西楼知道霍青川要说什么,他急忙打断他,不想他为此内疚,“我不怪你,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跟你回去,所以师哥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出事跟……”

  霍青川确定路西楼想起了所有,他也没让路西楼把话说完,学他打断他那样打断他说,“但我不会再选择回去了。”

  这一千多年来,霍青川一直在后悔那年心软要回西同,如果他不选择回去,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路西楼更不用吃那些苦。

  路西楼还想再说点什么,可霍青川却像有读心术一样,一下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便又补充说,“当年是我错了,所以我落得这个结局是我自找苦吃,只是可怜阿凌受苦了,要是我不那样选择,你也不用被……烧,我们更不用……分开这么久。”

  那场大火是霍青川一千多年的噩梦,霍青川并不想多提火字,便含糊过了,至于后面那句分开,霍青川则是故意的,他有意戳破和路西楼间的那层纸,好让关系更进一步。

  但路西楼却退缩了,他抽回手,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眼睛,以至于声音闷闷的,“刚醒来头还有些晕,我想休息一会。”

  听到路西楼说头晕,霍青川当他不舒服,着急道,“我去叫医生。”

  “不用。”路西楼立马制止他,“睡一会就好了。”

  霍青川听懂路西楼的言外之意,笑他心急没听出好赖话,“好,那阿凌接着睡。”

  路西楼既然不想多说,霍青川也不会为难他,反正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路西楼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还是昨天那个病房,不同的是房里多了好些人。

  路西楼躺在床上,看着出现在病房里的沙鸥和江怀远,不由得一愣,沙鸥会在这他能理解,毕竟是他的直属领导,可江怀远为什么会在这?难不成霍青川又找他帮忙了?

  另外,霍青川去哪了?

  看到路西楼盯着江怀远看,沙鸥不住讪笑,半个月前霍青川一句让他联系江怀远,无异于在沙鸥心里放了一个鞭炮,炸得他以为自己耳聋了,如今路西楼醒了,沙鸥还得纠结该怎么同他解释,才不至于让路西楼像他那样惊讶。

  “霍总去拿吃的了,马上就回来。”江怀远知道路西楼在疑惑什么,便笑着解释说。

  路西楼知道霍青川有自己的公司,听江怀远喊他霍总,也没觉得奇怪,只是被看出心中所想,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江怀远轻笑道:“那就好。”

  沙鸥就没怎么冷静了,他听到江怀远喊霍青川霍总,猛地一激灵,差点脱口而出让江怀远换个称呼,免得吓到路西楼。但他又怎么想得到,路西楼听了这句霍总,竟然那么淡定。

  沙鸥到底什么都没说,病房又陷入了沉默。

  路西楼并不知道沙鸥在想什么,他只觉得病房里的气氛不太对劲,路西楼看了眼闷不做声的沙鸥,心生疑惑。沙鸥并不是内向的人,不至于多了个陌生人就不会说话,但现在的事实就是他不仅不吭声,还一副很不自在的表情,仿佛心里藏了件大事。

  除此之外,许家怎么样了?他们利用异部的职能,骗他和霍青川来了榕城,却试图置他于死地,就像当年的霍家一样,联系上之间掌握的信息来看,这真是巧合吗?

  路西楼今天头不疼了,有时间来想这些事了,然而光靠他自己,显然是没办法将事想清楚的,还需要霍青川的帮忙。

  正这么想着,霍青川就推门进来了,而他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看霍青川来了,江怀远立马起身,还往后退了两步,给霍青川让出位置,沙鸥也没再坐着,跟着站起身了。

  路西楼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霍青川顺着路西楼的视线看去,然后像才看见江怀远他们似的,歉然地笑了下。

  路西楼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江怀远已经很有眼见力地告退了,走之前还不忘把沙鸥拉走了。

  一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虽然昨晚已经打过照面,并且路西楼也承认了他记得过去的事,按理说现在再相处路西楼不应该感到不自在。然而昨晚他头又疼又晕,说话做事都迷迷糊糊的,路西楼没有太大的实感,甚至对于路西楼来说,这会儿才是发生事后第一次见霍青川。

  路西楼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索性偏开头不去看霍青川,怕和他对上视线,弄得自己更不自在。

  “医生说你身体还没恢复,最近饮食要清淡忌口,我就给你熬了点粥。”霍青川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粥,同时递了勺子给路西楼,“吃吧。”

  路西楼看了眼粥,发现是他喜欢的绿豆粥,而且粥还冒着热气,看着像才出锅不久。

  这碗绿豆粥让路西楼想起了很多事,比如他刚来异部上班时,有一天早上心情不好,霍青川就给他买了绿豆糕,之后更时不时给他做一些绿豆制品。

  那时路西楼只当霍青川人好,记得他的喜好,还愿意做给他吃,如今有了那个梦,路西楼却幡然醒悟了:霍青川这样哪里是他人好,纯粹是他认识他很久了,一开始就知道他喜欢吃绿豆制品。

  “游秋。”路西楼这次没叫师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霍青川眼神一顿,猜不到路西楼要问什么,但还是笑着回,“阿凌你说。”

  路西楼原本想问霍青川绿豆糕的事的,但话到嘴边,他忽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然后越想也觉得这些事巧合,于是路西楼脱口而出一句,“游秋,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在发生许家一事前,或者说早在执行管乐那件事儿,路西楼被霍青川亲了后,有件事就横在路西楼心里。他本想着等榕城事了,再好好问问霍青川这事,谁知不等榕城事了,他先提前知道了答案。

  路西楼知道霍青川来异部是想找一个人,只是他一直把那个人当成女生,所以在发现霍青川喜欢他后,路西楼还要思考一件事,那便是霍青川既然心中有人,为何又要这样对他,是想脚踏两条船吗?

  而任路西楼如何想,他都没想到霍青川要找的那个人可能是他。

  路西楼不拐弯抹角,话问得很直接,霍青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路西楼都问得这么清楚了,多说无益,霍青川便点头承认了,“对,正是你。”

  路西楼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正准备接话,又听霍青川补充说,“除了要找的人是你,我来异部也是因为你。”

  “那你是和我一样,也从小开始做各种奇怪的梦,只不过比我提前知道清楚了前因后果?”

  霍青川张嘴要答,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

  “啊?”

  “我找了你很久。”

  路西楼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感觉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事,他盯着霍青川眼睛,过了几秒才问,“有多久?”

  “从你当年离世到现在,”这次霍青川没有迟疑,回答得很快,“一共一千一百二十七年三个月零六天。”

  要记得多清楚,才能说出这么准确的时间。

  路西楼的心一时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心情复杂得很,在他的猜测里,他以为霍青川和他一样,是因为梦才找上的异部,最离谱也不过是霍青川记得全部的梦,但找不到梦的主角。

  可他路西楼哪里猜得到,霍青川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他要找的人,而这也说明霍青川出现在异部是有预谋的。

  这背后牵扯太多,路西楼不敢深想。

  而且霍青川竟然活了一千多年,这也太超出科学范畴了,路西楼被震惊到了。

  “我很早就知道异部,来这里上班确实目的不纯。”路西楼还没想好该怎么掩饰他心里的想法,霍青川就主动解释起来。

  路西楼被勾走好奇心,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目的不纯?”

  “是为你。”霍青川问,“阿凌为什么会来异部?”

  这回答霍青川昨天已经说过一遍了,但现在听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耳热脸红,而且路西楼清楚地知道,他会这样不是因为霍青川的话让他恼怒,或者觉得被调戏了,他之所以这样,纯粹是不好意思。

  路西楼拉住发散的思绪,暂时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认真回答霍青川这个他早就说过答案的问题,“老是做梦惊醒,正好学长被异部帮助过,他就推荐我过来了。”

  看到路西楼脸红了,霍青川从昨晚就一直高涨的心情,一时变得更好了,并且他也有些脸热,嘴角更不听话地往上扬。

  不过霍青川还记得他们在聊天,便强忍住笑,尽量正经地问,“那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异部?”

  路西楼被问住了,顾不上害羞了。

  异部不像别的部门,随便上网一搜就知道地方在哪,又是做什么的,要想知道异部的存在,只能依靠别人告知,否则你是没办法找到异部的,就像路西楼能来这儿,是因为学长跟他提了。

  可学长是从哪里知道的异部?而且听霍青川这意思,学长能知道异部并不单纯?

  “你?”路西楼沉默许久,才大胆猜测道。

  霍青川但笑不语,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路西楼惊讶得睁大了眼:“真是游秋?”

  怎么可能是游秋?霍青川和学长根本不认识好吧?

  “是我。”霍青川没卖关子,温声解释说,“知道他身体不适后,我给他推荐了异部。”

  路西楼这次学聪明了,抓住了关键词,“游秋知道学长不舒服?”

  路西楼顿了顿,说出了心里话,“可是你们应该不认识吧?”

  这次换霍青川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路西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从何答起。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只是其中涉及太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而且真要回答的话,路西楼说不定会生气。

  “阿凌。”霍青川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说,“你梦到什么了?”

  虽然霍青川知道路西楼想起全部了,但有些问题还是问问比较好,这样他也能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路西楼觉得霍青川很奇怪,不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起他来了。不过路西楼只心里想想,并没有表现出来,“都梦到了。”

  霍青川问:“有哪些?”

  “家乡天灾,我被迫逃难去了江南,然后被师父捡回了宗门,遇到了师哥你。”路西楼略去了两人谈恋爱那段,“之后师哥在城里买了宅子,我们在那儿生活了下来,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被霍父霍母拆散那里实在太惨痛了,路西楼不想多提,便用那件事来替代,而提到了宅子,路西楼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之前做梦路西楼偶尔会梦到一处不一样的宅子,那时他还觉得这宅子有点熟悉,如今知道了所有,路西楼才反应过来他会觉得熟悉,是因为梦里的那座宅子正是今天的异部。

  异部隶属凌云,是凌云让异部把这座宅子当作办公场所的,可如果他说的没错,异部这座宅子便是当年他和霍青川住的地方,宅子的所有者便是霍青川,那宅子又怎么会被凌云当成办公场所?是霍青川卖给了凌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霍家能给学校捐一亿,但霍青川却说他和家里关系不好,名下却有许多产业,只是若真和家里关系不好,他有这个能力做这么大的生意吗?

  路西楼不敢确定,不过他想起来霍青川说学长是从他那知道的异部,而他又从学长那知道异部,霍青川和学长没有交集,以霍青川的秉性,他更没必要和学长结交,也就是说学长不舒服要来异部,可以很多人给他推荐异部,都不可能是霍青川。

  除非这么做对霍青川有利,可有什么利呢?

  路西楼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霍青川是为他来的异部,那极有可能也是为的他去接近的学长。

  换而言之,霍青川知道他被梦境困扰,知道他亟需解决这个麻烦,对外著称可以回到过去的异部,恰恰符合他的要求。

  路西楼想起霍青川知道他喜欢吃绿豆糕,想起霍青川说过的他也不喜欢听雨楼,更想到了他们一起去的粤菜馆和连锁店。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路西楼不相信,他甚至觉得霍青川来临江大学读书都不简单。

  路西楼从思绪抽身,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霍青川一圈,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看不透霍青川。两人相处半年,霍青川知道他和家里关系不好,更见过了梅晓和梅明琛,可霍青川的家人他不仅没见过,也没听他细提过。

  “游秋。”路西楼不准备等霍青川回答了,主动挑破道,“你瞒了我好多。”

  先前见路西楼不说话,霍青川就猜到了路西楼可能都想到了,所以现在听路西楼这么说,霍青川并不意外,相反他还笑了起来,“阿凌都猜到了?”

  “不然呢?”路西楼没有被骗的气愤,却还是用力哼了一声,以示他的不满,随后才一一戳穿霍青川,“异部…不对,凌云老板是你吧?”

  霍青川没否认,嘴角仍噙着笑,“然后呢?”

  “执行晁邱明委托时,江怀远之所以帮我们,并不是因为他是家里公司的人,仅仅只是因为你是凌云老板。”路西楼下结论道,“江怀远就是沙鸥口中的江哥。”

  霍青川装委屈:“我没说家里公司是别人在管。”

  “你还装上委屈了?不许装委屈!”路西楼用力瞪了霍青川一眼,命令他道。

  虽然被凶了,霍青川却没有生气,眼里还盈满了笑意,“好。”

  “大学附近那家连锁店,是你故意开在那儿的吗?”看霍青川表情恢复正常了,路西楼才继续‘追问’。

  “是。”霍青川很实诚,如实回答道,“店里的菜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难怪路西楼每次去那边吃饭,哪怕是随便点菜,都没有踩雷,原来酒店是专门为他开设的。

  路西楼这辈子没被人这么珍视过,心一时又酸又涩,但更多的却像是在蜂蜜里滚了一圈,特别的甜。

  路西楼不好意思起来,挪开视线没看霍青川,声音也变小了,“那大学呢?”

  大学也是专门为的他来的临江大学吗?

  路西楼话没说完,霍青川却知道他要问什么,只不过霍青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学路西楼这样话说一半,“你觉得呢?”

  路西楼当然是倾向肯定的回答,可霍青川没表态,他也不好说的太肯定,要不然答案不是他猜的那样,不显得他自恋么?

  “我不觉得。”路西楼拒绝回答,把问题推了回去,“你快说。”

  路西楼不光说,还剜了霍青川一眼,显得很是蛮横,然而这落入霍青川眼里,他却觉得可爱。

  霍青川压下到嘴边的可爱,不敢说出来,怕路西楼会生气。不过他也没有再卖关子,笑着回答说,“是因为你。”

  寻常人活个一百岁,就觉得人生无趣,世上了无牵挂,看破红尘了,霍青川活了一千多年,早就看明白一切,不再像年轻时那般,还会被一些事情困扰。

  也就是说,上不上大学在霍青川看来根本不重要,何况他名下的资产,已经够他挥霍好几辈子了,他没必要学历傍身。

  霍青川之所以还会来临江大学,是因为路西楼考到了这儿,他想离路西楼近一点,就像之前许多年一样。

  霍青川等了路西楼一会,看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笑着准备转移话题,谁知路西楼却突然开口,说的话还打得霍青川措手不及,“手链也是你给我的吧?”

  明明路西楼说的是疑问句,可他用的却是陈述语气,仿佛已经肯定手链就是霍青川送的了。

  路西楼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江怀远有事,腾不出时间来医院,还是沙鸥开车来接路西楼出院的。沙鸥家在榕城,他本想带路西楼回家住的,但却被霍青川拒绝了,沙鸥便没再听。

  “沙鸥很怕你。”一刷卡进屋,路西楼就瘫倒在沙发上,“以前他都是喊你青川的,今天都不敢看你。”

  霍青川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拿起杯子给路西楼倒了杯温水,“不是怕我,是还没习惯。”

  虽然上次住的那家酒店已经很不错了,可霍青川还是嫌弃不够好,换了一家更高档的酒店,并让工作人员提前烧好水。

  路西楼捧着水杯喝水,附和道,“也是。”

  在沙鸥的认知里,霍青川是一个跟他一样的有求于异部的人,甚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所谓的进度条而不得不努力工作。如今却突然告诉他,说霍青川根本不是员工,而是那个可以直接帮他们完成委托的大老板,沙鸥如何不惊讶?

  若是路西楼和霍青川关系一般,现在他也被吓到了。

  路西楼没忍住笑了。

  “笑什么?”

  “笑还好我们关系好,要不然我就跟沙鸥一样了。”

  “不会的。”霍青川笃定道,“你和沙鸥是不一样的。”

  路西楼眨眨眼:“?”

  “没有你就没有凌云,沙鸥就更不会在这了。”霍青川笑着说。

  闻言,路西楼倒吸一口冷气,“凌云和我有关?”

  路西楼醒后,两人只在第一天简单说过过去的事,昨天提都没提这些,而且他们聊过的那些事也没涉及到凌云,所以路西楼并不知道凌云的发展史。

  “凌云的凌是你的名字。”霍青川说,“你……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做什么都没劲,直到很久后我才恢复好,便开始做生意赚钱了。”

  和家里闹掰后,霍青川直接断了和那边的往来,而没有霍家支持,甚至还要时刻注意霍家打压,霍青川一开始过得很艰难。好在宅子里的值钱玩意不少,庄子又都在他名下,霍青川才慢慢熬了过来。

  “以前去逛庙会你就喜欢买东西,我想着我要多赚一些钱,要不然哪天遇到你了,我若是没足够的钱给你付钱,那多丢人啊。”

  路西楼嘴张成圆形:“可是凌云真的太有钱了。”

  “毕竟这么多年了。”

  “我给你买了好几套房子,也买了好些车,都停在车库里,等回了临江,我就把钥匙给你。”霍青川顿了几秒又说,“我还给你存了点钱,这次回去我把卡给你。”

  霍青川笑了起来:“所以阿凌不要说你没钱,只要你愿意,凌云都是你的。”

  两人刚成为同事那会,路西楼同霍青川提过他很穷,霍青川当场给他转了钱,吓得路西楼立马转了回去,现在听了霍青川说的这些,路西楼直接傻眼了。

  他知道霍青川很有钱,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

  “太夸张了。”路西楼讪笑着回,“这些我不能要,游秋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平时脑子很灵活的霍青川,这会儿却变傻了,反问路西楼说,“为什么?”

  路西楼撇嘴,在心里想,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这份礼太大了啊!

  但路西楼不能这么说,至少他不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所以他想了想才开口,“无功不受禄,我又没……”

  可路西楼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霍青川打断,“你是特别的。”

  一句特别落入路西楼耳里,弄得他耳朵火烧似的,路西楼低下头,眼神躲闪,想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

  谁知他还没开口,就又听霍青川说,“那晚阿凌没睡着吧?”

  霍青川没有明说是哪一晚,路西楼却迅速地将他的话和记忆挂上钩。如果说一开始路西楼还只是耳朵有些热,那在这句话后,他脸蹭地变红,不知道霍青川做什么突然提到这事儿,下意识的想要否认。

  可霍青川并没有给路西楼开口的机会。

  “那晚你睡着后我偷亲了你。”霍青川低低笑了起来,“阿凌肯定觉得我很无耻,没得到你的应允,就先偷亲了你,但我实在忍不住了,从你上高中开始,我就想到你身边,想跟你表白,想追你,想做你男朋友。”

  “可我不敢,我怕我一靠近你,你就会受伤,就会人生不顺,甚至过早地……去世。”霍青川苦笑道,“完成晁邱明委托时,你惊讶我住的地方离你家很近,这根本不是偶然,是我刻意为之。”

  “这么多年来,你住在哪里,我就住在哪里,我平时也没别的事做,基本上都是围着你转,你参加什么活动,我就跟着去参加,如果我没资格参加,我就换种方式参加。”说到这里,霍青川面露懊恼,“就算如此,我都没发现路家人对你不好,我实在是不称职。”

  霍青川不是没想过让他的人进路家,这样他也能更了解路西楼的近况,可过往的教训太深刻,霍青川根本不敢再试,谁知就这一次没试,就叫路西楼吃了那么多苦。

  “高中三年顺利过去了,你考上了临江大学,而且我惊喜地发现,这一次你似乎没有受到我的影响,于是我决定跟你一起上大学。”霍青川又苦笑了,“只是我很怂,我还是不敢离你太近,可我又不甘心你不认识我,左右平衡下来,我只能疯狂参加活动,只要拿的奖够大够多,你就一定能记住我。”

  “事实证明我想的不错,异部第一次见面时,阿凌很显然惊讶住了,没想到我会在这里。”

  一连说了这么多,霍青川有些口渴,他倒了杯水喝,才继续道,“我原本以为离得近了,我就可以放下心,像第一世那样,慢慢培养感情,我想着只要我对你够好,只要我坚持,阿凌你早晚会喜欢上我。”

  “可是我忘了一件事。”霍青川哂笑,“渴久了的人突然拿到水,能一次性喝一瓶水,我一千多年才顺利到你身边,又如何做得到慢慢来,亦或忍住爱你得不那么明显。”

  “我根本做不到。”霍青川放下水杯,直勾勾地看着路西楼,眼睛深邃得像要把他吸进去,“我恨不得立马戳破那层窗户纸,告诉你说我们很久以前就私定终生了,想让你做我另一半,同我谈恋爱。”

  “什么异部,什么凌云,我根本不在意,我只要同你在一起。”话说完一半,霍青川气势忽然弱了下来,嘴也抿成了一条直线,“可你不记得我了,甚至任我如何提到过去,你也没想起分毫,从头到尾都只我一人在唱独角戏。”

  世间感情诸多种,霍青川曾经以为两情相悦不得善终苦,后来才知道爱人忘了过去忘了你最苦,你满腔爱意无处诉说,憋得自己难受,好不容易找到了爱人,想同他说一说,他却不知你的深情是为谁,还笑着感慨说这样真好。

  霍青川几近崩溃。

  路西楼也傻眼了。

  路西楼猜到了霍青川于他有情,也察觉到霍青川或许要表白,只是任他如何想,都没预料到霍青川竟然会说这么多。

  被人放在心上是一件幸运的事,因为不是谁都能有这个机会,而被人用心喜欢,更是幸运中的幸运。路西楼运气好,不仅成了霍青川的心上人,还被他用心喜欢了前年。

  但某种意义上,这种深沉的爱容易让人害怕,觉得窒息,担心给不了同等的爱。路西楼却没有这样的感受,听完霍青川这些话,路西楼只感到心疼。

  三五九年就可以说是深情的年代,霍青川爱了千年,路西楼不敢想霍青川是如何度过这漫长岁月的,更不敢去想霍青川是用什么心情面对的他。

  路西楼又想起了那个梦境,想到梦境最后陷入无尽悔恨的男子,他知道霍家一行是霍青川的梦魇,他忘不掉那场大火,忘不掉后面越来越弱的他,所以在他死后,霍青川日复一日地回忆当时的场景,逼自己记得他做错了一个选择,然后害死了爱人。

  这些年来,路西楼偶尔梦到那场大火,他都觉得窒息,霍青川却自虐似的回忆了千年,路西楼不敢想霍青川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还不放弃找他,哪怕每次都失望而归。

  路西楼想了很多,越想心越疼,“游......”

  路西楼才开了个口,话语权就被霍青川抢去了,“但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这样够好了,当初的事太过痛苦,阿凌不记得是好事。”

  霍青川终于笑了起来:“很多年前的某个夜里,我们在月亮的见证下私定了终生,只是那一套已经不适用现在了,当下我想申请和你共度一生,应该提前布置好场地,再准备好礼物,然后买一束漂亮的话。”

  “时间着急,这些我暂时来不及准备,所以我不好意思同你说喜欢,更不好意思让你答应我的申请,”霍青川又握住路西楼手,还低下头轻轻吻了吻路西楼手背,“只能先请求阿凌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等我准备好一切,再来跟你表白。”

  路西楼长这么大,不是没被人表白过,而且那些人表白的话没说完,路西楼心里就想好了拒绝的话。可现在听了霍青川说的话,路西楼心里先闪过的却不是要如何拒绝,而是多到要溢出心的喜悦。

  “不用追。”

  霍青川愣住了:“?”

  霍青川等得够久了,路西楼不想再让他等,何况他本身对霍青川心思就不单纯。

  路西楼没立马回答霍青川,嘴角却不断上扬,然后在霍青川惊讶的眼神注视下,缓慢地往前凑。

  路西温柔地亲了霍青川嘴角一下,红着脸说,“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