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表白十分突然, 洛鸢被·打乱阵脚,仓皇地躲到车中·,大脑像是被·蒙上雪花, 以致于接到老同学的电话, 她连内容都没有·过脑,便嗯嗯地应下,挂断电话·才反应过来是一通无关紧要的宴席邀请。

  等六神归位, 洛鸢忽然意识到,她在叶清越失忆的这段时间内总是接二连三地吃到甜头,如同死刑前丰盛的晚餐。

  是做饱死鬼还是饿死鬼呢?这个抉择一直横亘在洛鸢的心中·。

  洛鸢万事沾身·, 她本想到时候礼金送到即可, 事前找借口不出席。

  直到某一天, 洛鸢在叶清越书房无意一瞥,瞧见了同样的烫金请柬,忽然摁下了推辞的心思。

  叶清越的书房风格偏冷淡系的实用主义, 一面墙上打了储物架,上面全是书和文件, 不似洛鸢侧卧的小书房摆满玩偶盆栽。

  洛鸢是来放文件的,之前叶清越受伤住院的时候,她拿了不少股东资料来看, 如今叶清越处理叶氏事务越发独当一面,这些文件自然该物归原主。

  架子上的文件虽然整洁,但过于拥挤, 洛鸢无意碰到了什么东西。

  一只盒子直直砸到地下,做工并不精良, 木制边缘粗糙,像是在两元甩卖店买的, 纹理看起来颇为陈旧,洛鸢无端联想到叶清越手上那只颇有·年岁的手表,而且这只木盒摆放的位置也很顺手。

  或许就是叶清越摘表放置的地方·?

  只是……

  盒子整整有·一只手大小,只是放表的话·……好像大了很多。

  她从小有·练书法,遇到满意的作品,会制作榉木盒子用来摆放作品。

  洛鸢用眼睛比划着大小,眼下的盒子倒是和她用来摆放书法的容积吻合。

  “小鸢。”书房门口传来声音。

  洛鸢吓得手指一松,盒子落地,不轻不重的一声“啪”,她人也怔愣当场,好在榉木便宜但结实,躺在地上四四方·方·完好如初。

  “抱歉,我还·文件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它,不是有·意要……”洛鸢赶忙弯腰去捡,又不小心打碎了一只陶瓷杯。

  洛鸢:“……”

  洛鸢起腰的动作更加慌乱,额头即将·磕到桌角,叶清越及时用手抵住尖锐的角,护住了洛鸢,免于洛鸢遭受第三次惊吓。

  看着地上粉碎的陶瓷渣,洛鸢简直没脸见人了。

  “……对不起啊”

  叶清越语气轻缓:“没关系,等会叫人来清扫就好了。”

  洛鸢提了一嘴聚会的事情:“你也认识李学姐啊?”

  这次宴席是这位李学姐攒的局,孩子的满月酒,定在这周末的中·午。

  叶清越:“我们同级同学院,大三那年她在外联部任部长,策划过一次慈善展卖,我受邀参加过。”

  洛鸢感慨真·不愧是外联部部长,人脉真·广。她一个文学院的,叶清越是金融系的,两个学院完全不搭竿,连宿舍都安排在宿舍区对角线上。

  而那场拍卖展会,洛鸢也受邀参加过,没准和叶清越还·碰过面呢。

  洛鸢:“还·挺有·缘分·的,那场展卖我也去过,拍卖品还·有·我的一副书法题词呢。”

  叶清越把·盒子收进掌心,轻笑一声:“是挺有·缘分·的,没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这句话·,洛鸢没往心里去,因·为根本没可能。

  对于那场慈善展卖,洛鸢拢共在场不过十分·钟,交接书法题词、签署赠予合同、离场奔赴更重要的地点——附馆正堂,彼时,她正代替恩师参加旧交的遗体告别仪式。

  洛鸢不再多打扰,道过别,推开书房,和前来清扫的保洁错身·而过。

  *

  参加同学聚餐那天,洛鸢转着方·向盘刚开出车库,便瞧见了叶清越,像是刚从公司赶回别墅。

  叶清越倚在自己·的宾利车门,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版型优越的白色衬衫袖口半卷,腿长比例黄金,随处一拍都像是在拍海报。

  洛鸢欣赏了一会儿,将·车缓缓停在她身·侧,摇下车窗:“怎么没走?”

  叶清越侧过脸:“我今天限号。”

  暗示的意思太明显了,洛鸢就算是块木头也该听懂了。

  她开始思考,如果和叶清越一起出现在宴席,凭着那群校友的动人联想,她们的妻妻关系一定暴露无遗。

  到时候有·多瞩目,等两人离婚之后,洛鸢就有·多尴尬。

  洛鸢思考间·,叶清越垂下眼睛,松开衬衫领口的纽扣,动作不紧不慢。

  手很性感,人也是。

  洛鸢承认色令智昏,立即被·叶清越□□地缴械投降,在叶清越问出“带我一起去吧。”洛鸢毫无间·隔应好。

  应答利落,声调高亢,毕业典礼发言都没此时铿锵有·力。

  她还·很没出息地帮忙推开副驾的车门。

  叶清越笑了下,然后坐了进来。

  一路上,洛鸢断断续续冒出诡谲的念头,如果叶清越想要改行·,她一定能成为出色的间·谍。

  这位李学姐女儿的满月酒定在某五星级酒店,一下电梯就能瞧见小姑娘的照片,奶膘挂在两腮,眼睛亮润有·神,颇像学姐。

  礼金台,洛鸢在叶清越身·后刚签完名·,便有·相熟的学妹悄无声息红着脸靠近,把·手机屏幕亮给洛鸢看

  15级文学院01班小王:呜呜呜学姐求求你就把·叶学姐的微信推给我吧,我一直很爱慕叶学姐!叶学姐,我的女神!

  或许是洛鸢和叶清越一同前来,在场众人已经默认她们关系相熟。

  但她们的关系又岂是相熟这么简单,还·是可以一起从家里出发的关系呢。

  洛鸢有·些吃味地想,还·没等回应,一旁的叶清越出声了,她对礼台登记的人说:“这是礼金,我们妻妻的。”

  热闹有·一瞬间·的阻涩,周遭震惊到鸦雀无声,但很快有·人出来贺喜她们结婚快乐。

  相熟的学妹自知说错话·,也连忙收起手机贺喜。

  洛鸢微笑回应,随后她和叶清越在服务生·带领下,前往通知的包厢。

  推开门,热闹瞬间·从门缝溢出来,洛鸢和叶清越这对妻妻瞬间·成为围观和讨论的中·心。

  林家破产的那段时间·总有·满目横肉的不良分·子在学校蹲守洛鸢,这类事迹早已全校皆知,所以洛鸢一直从未参与过毕业后的任何聚会,多年不见,体感变化·尤为明显,同样是二十七八的年纪,男人大多油光满面发福掉发,女人却远比学生·时代要光鲜亮丽。

  洛鸢知道叶清越不喜这种左右逢源的场合,于是三三两两地客套完,刚准备带着叶清越在边上当壁画,恰巧李学姐和她的妻子恰好推门进来,两人看着相敬如宾,气氛温馨恩爱,她怀里还·抱着孩子,和两人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见了。”

  洛鸢笑道:“新婚快乐,小孩子很可爱。”

  李学姐和妻子是奉子成婚,婚礼没多久便迎来了小公主,很是美满。

  李学姐:“也祝你们新婚快乐,你们啊,真·是藏的好深,你们还·没办婚礼吧,打算什么时候办?”

  “下个月初。”叶清越递去请柬。

  学姐微微惊讶:“这么快?不到一星期了。”

  洛鸢完全震惊,没想到叶清越竟然带着请柬,她并没有·想过要邀请她们共同的校友,不然离婚之后,有·交互的圈子实在尴尬,可是叶清越这一出,打碎了洛鸢体面的退路。

  此话·一出,围观上来的人越发得多,李助理适时跳了出来,抱着一大摞请柬。

  婚礼请柬雪花般一片片飞出去,洛鸢看得惆怅。

  李学姐没耽搁太久,叶清越顺带被·请出包厢,为小孩子祝词祈景。

  洛鸢下意识望向叶清越离开的背影,叶清越恰好也投来目光,对视的这一眼被·误解成缠绵,在旁人眼中·可能漫长的能从世纪初走到世纪末。

  于是,有·关系近的同学打趣:“就算是工作日,我们也一定请假去,当年叶学姐和洛学妹可都是咱们A大的风云人物,不仅人美成绩也顶尖。叶学姐不常在学校,我们都私下可惜,你们这两位是王不见王呢!这下倒好,佳人成双,可以日日碰面了。”

  太夸张了。

  满堂皆是笑,虽然都是发自肺腑的祝福,洛鸢仍想钻进地洞。

  众人入席,有·人起开一瓶白酒,吆喝:“来来,兄弟姐妹们,今天好事成双,是好日子,我们不醉不归啊。”

  说着就要给手边人倒酒,但被·人拦下:“哎,别急啊老林,人还·没来齐呢,这会开宴确实不合适。”

  这人用眼神示意,除了被·邀请到主包厢的叶清越,斜对角还·有·一空位。

  有·人哎呦一声:“还·真·是嘿,这是哪位还·没到呢?”

  议论声细碎响起。

  邻座的人低声提醒:“是杨清曦,曾经当红的杨小花旦。”

  曾经,这两个字被·咬的极重,显得分·外嘲讽。

  杨清曦在林家破产后,毫不留情踩了一脚洛鸢,然后转向亲生·家族的白眼狼的行·径,早已传遍校友圈,不少人对她嗤之以鼻。

  有·人纠正:“如今得叫小杨总了,人家被·亲生·父亲认祖归宗,一直不怎么起眼,可是最近几·个月忽然在杨家集团得了职位,看起来还·要着重培养呢。”那人悄然看了一眼洛鸢:“杨家和叶家可是世交,看这架势,杨清曦没准就是下一个叶总呢,杨清曦又是洛学妹的养姐……三个人兜兜转转绕在一起了……真·是孽缘。”

  “她说今天没时间·,但前几·天又改口说能来,就是得晚点到……不过看时间·差不多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服务生·拉开包厢大门。

  “您请。”

  杨清曦的身·影出现,大多数人视线瞬间·吸引过去。

  洛鸢警铃大动,正暗自庆幸叶清越不在包厢,实木大门又被·敲响了两声。

  叶清越就站在门口笑着说:“在聊什么。”

  完了。

  洛鸢一阵头大。

  杨清曦入席的动作停滞一瞬,不知是不是洛鸢的错觉,在座这么多老同学,她们两个人的视线,独独在空中·有·一瞬间·的交汇。

  空气瞬间·凝滞,众人交换眼神,很快招呼声此起彼伏,气氛重新热络。

  “叶学姐来得正好,快来入席吧,洛学妹等你好久了。”

  叶清越轻飘飘地收回眼神,在洛鸢身·侧落座,洛鸢默默朝后挪了两下,把·叶清越挡住,而杨清曦就在她的正中·间·落座,但凡她抬起脸,便避无可避。

  杨清曦先入为主:“抱歉抱歉,我来迟了,公司有·急事处理,耽误大家时间·了,真·的不好意思。”

  洛鸢觉得她的腔调一如既往的过分·拿捏,比起叶清越少了成熟的棱角。

  “这有·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人。”有·人主动迎上去,有·人招呼服务生·热菜。

  五星级酒店环境不错,菜品口味欠佳,徒有·噱头,以致于饭局行·至过半,洛鸢菜没吃几·口,饮料倒是喝了不少。

  “我去趟卫生·间·。”洛鸢知会了一声叶清越,包厢声音太嘈,她不得不贴在叶清越身·侧耳语。

  酒桌上正热的气氛也被·洛鸢这一举动她打断,起哄声不绝于耳。

  她们这对新婚妻妻过分·瞩目,洛鸢的一举一动总能被·过分·解读成恩爱缠绵。

  洛鸢很想仰天长叹。

  还·是叶清越出声化·解:“好了,别欺负我们了。”

  众人直呼不敢不敢,笑闹着过去了。

  卫生·间·,洛鸢正在盥洗台洗手,柠檬味泡沫挤满一手,一抬头,镜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另一张脸。

  杨清曦站在她身·后,靠着光洁度大理石墙面,抱臂的姿态随意:“小鸢,我想找你聊聊。”

  “在这里聊?”洛鸢并不意外地问。

  杨清曦抽出一张纸。递给她:“就在这里,没有·人,清静。”

  洛鸢接过:“谢谢。”

  “你也别一直冷着脸。”杨清曦迟疑一瞬:“小鸢,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离我远点儿。”

  沉默蔓延,排气扇的嗡鸣声被·缓缓放大。

  杨清曦不知是真·是假地苦笑一声:“好,等帮你度过这次风波,我会照做的。”

  洛鸢把·纸揉成团,准确无误砸进她脚边的纸篓:“不必,我自有·办法。”

  “小鸢,别任性。”杨清曦站在下风口点了支女士烟:“如今能证明清白的是原版手稿,你是不是找不到它。”

  洛鸢没有·否认:“你知道在哪里?”

  杨清曦:“按道理说,大概率在林宅,但是林宅不知道被·谁拍下了,听说里面的东西都原封不动,我会尽快查到新主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进去翻找了,没准可以找到。”

  洛鸢犹豫该不该接受她的好意。

  杨清曦望着她,烟雾在她的指尖缠绕:“小鸢求求你,这样我才能心安地离开你。”

  洛鸢沉默一瞬,才道:“谢谢了。”

  杨清曦神色未变,好像料定洛鸢会心软,她垂下眼睑,带着一股风情,她五官底子不算多漂亮,这点毋庸置疑,电影镜头太挑剔,总能无限暴露脸部缺点,但在她的处女作电影、洛鸢的处女剧本里,这张脸十分·吸睛,换成行·话·,这张脸看着就有·故事感。

  以至于在杨清曦说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句话·的时候,洛鸢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看很厚重的黑白电影,一时间·也忘记了催促她长话·短说。

  “有·一只孤单的小蝌蚪她想要找妈妈,路上遇到了善良小金鱼,她救下小蝌蚪,金鱼一家对小蝌蚪很好,虽然里面有·伪善的金鱼爸爸,但一家过的也算平静,后来善良的小金鱼又救下来一只大鲸鱼,小金鱼……”

  杨清曦忽然顿了一下:“喜欢上了小鲸鱼,但后来遇到了最大的坏蛋,为此小金鱼受了很严重的伤,小鲸鱼被·迫和小金鱼分·开,多年后的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妈妈的线索却发现会让最大的坏蛋重新留意到小金鱼,小蝌蚪怕小金鱼被·大坏蛋伤害,于是狠心毁掉了小金鱼热爱的事业,让小金鱼伤心地离开自己·,决心在没有·能力保护小金鱼之前,绝不靠近小金鱼。”

  什么和什么啊?

  洛鸢面色微动,仿佛是刚准备好爆米花看一部权谋正剧,却被·强行·塞了棒棒糖放映的是贺岁档动画大电影。

  杨清曦仿佛没看到洛鸢疑惑的神色,继续道:“小鲸鱼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有·一天没忍住偷偷去看了小金鱼,被·大坏蛋发现,下场就是小金鱼的家破人亡,也只剩下唯一的亲人,每天很辛苦地找食物。”

  她耸耸肩:“你说这个小鲸鱼是不是很自大,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后来愧疚到不敢剖白这段过往,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真·是感情白痴,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得多走多少弯路啊。”

  “我再送你一份临别礼物。”杨清曦将·燃尽的烟蒂扔弃:“想找手稿的话·,试试翻翻你家叶总的书房,或许有·了不得的发现。”

  “对了,别告诉叶清越我们见过面哦。”

  接着,杨清曦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满脑子问号的洛鸢,然而没走几·步远,意外也不意外地遇到了叶清越。

  杨清曦开门见山:“听老叶董说,你好像失忆了?”

  这话·是在透露她和叶肃的关系之近,这件事是大杀器,叶肃断然不会轻易放出,但如今杨清曦只身·一人在杨家争得一席之地……

  由此可见,叶肃就是她最大的幕后帮手。

  李助理肉眼可见紧张,叶清越却抬起眼眸,神色淡淡:“听说小杨总在和亲生·父亲竞争股东的支持席位?”

  杨清曦秒懂她的言外之意,无所谓地摇头,像是熟悉了她的威胁:“你在杨家有·股份,我在叶氏也有·股份,好像目前你更需要我的股份支持吧?”

  杨清曦似笑非笑,伸手点在叶清越的心口:“你是在下一盘报复的棋,还·是真·的神坛陨落?我很期待,股东大会见。”

  话·毕,杨清曦和叶清越错身·而过,顺手从李助理那里摸走了一份新婚请柬。

  “感谢邀请。”她两指夹着烫金请柬,面朝着叶清越,笑着后退着步子:“老朋友,我会送你一份新婚大礼,祝贺你们新婚快乐。”

  *

  出了卫生·间·,洛鸢有·些魂不守舍,低着头转弯,不小心撞到了人。

  熟悉的冷香怀抱。

  “小心。”

  洛鸢怔愣片刻,下意识用眼神丈量距离,她不知道叶清越在这里站了多久,而她和杨清曦的话·又能听到多少。

  叶清越仿佛能感知到她的顾虑:“我刚来,我们回家吧,宴席差不多了。”

  她们在一连串的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的贺声中·退场。

  驱车回到别墅,洛鸢寻了由头,独自在车内沉思。

  杨清曦给她留下了一道世纪难题。

  手稿和叶清越的书房有·什么关系?

  换而言之,难道叶清越和自己·的渊源要比想象中·更深?

  洛鸢的原版手稿是在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完成的,大脑记忆明确告诉洛鸢——彼时,她还·不曾认识叶清越。

  思索无果,洛鸢只好踏入别墅的大门,刚进玄关,便听到书房的大门轰然合上,响声震天。

  是书房,叶清越的书房。

  更奇怪的是保洁、做饭阿姨都聚集在一楼客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消音一样只敢用眼神做短暂交流。

  李助理也刚刚从书房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洛鸢一露面,众人像是见到了主心骨,纷纷涌了上来。

  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从没见过一向温和有·礼的叶清越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即使只是重重的关上门,却也足以让众人十分·恐慌。

  洛鸢从李助理的欲言又止中·得知——叶清越刚回书房就发现丢了东西,没有·声张地查完监控,发现今天只有·保洁进过她的书房,但是盒子恰好在监控死角,没有·人知道那保洁到底做了什么。

  “书房…竟然有·监控?”洛鸢迟疑着问。

  李助理苦笑两声:“是啊,毕竟商场如战场,幸亏叶总心细如发,不然也不能这么快锁定到那个临时工身·上。”

  叶清越叱咤商场多年,借力打力玩的透彻,连在叶肃这等老狐狸手底下都能平分·秋色,锁定小偷小摸自然不在话·下。

  洛鸢问:“丢了什么?”

  李助理这下没有·犹豫:“一个盒子。”

  盒子?

  不需要过多的修饰词,洛鸢便立刻明白过来叶清越丢的是那个木制盒子——昨晚被·她摔在地上当炮仗的盒子。

  看得出叶清越很珍视它,可惜洛鸢眼力拙劣,只能判断是个便宜货,不过也不好说,一些古都村里的村民砌墙的砖头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呢。

  可能性实在广阔,洛鸢冥冥之中·总感觉这个盒子具有·她全然不知的烙印意义。

  李助理带着保安压来了人,保洁是个老头,穿着湖蓝色马甲,身·子佝偻着。

  洛鸢仔细一瞧,有·些熟悉。

  前几·天她刚摔了陶瓷杯从书房出来,擦肩而过的正是这个老头。

  书房内,李助理厉声呵斥:“赶紧老实交代,未经允许为什么闯进叶总的书房!”

  保洁被·阵仗吓到,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押着他,整个人瑟瑟发抖到忘记说话·。

  洛鸢提醒他不要撒谎:“监控都拍下来了,今天也只有·你进过书房,然后这里就丢了东西,你到底做了什么,东西在哪儿。”

  保洁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他如梦初醒:“我是这周才来这里的,不知道老板的规矩,昨晚瞅到书架积灰了就想趁老板不在书房的时候,进来打扫一下,老板我这辈子可都没有·做过坏事啊!”

  眼神飘忽,肢体僵硬,傻子也看得出有·问题。

  洛鸢瞧了一眼书桌前的人,叶清越也在观察老头,不动声色地像是丛林沉默的捕猎者。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沉默半响,她才开了尊口说出第一句话·:“盒子,在哪儿。”

  她神色淡淡,威慑力比这些人高马大的保安来得还·要大。

  保洁的防线似乎在这一刻摧垮,他双腿一软,倒在地毯上。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是我拿走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没看清,以为是垃圾,就把·那小玩意儿装垃圾袋里,我不是不想承认啊,是我实在不了解老板的规矩,家里也需要钱,我害怕丢工作啊。”

  叶清越一言不发,指尖搭在左手腕骨的手表上。

  那个盒子确实是表盒,她每晚都会摘表,每早戴表,一日两次,一次不落。

  但无人知道,这个盒子对她的意义,并非放置一只年历许久的手表。

  洛鸢看了一眼时间·,四点二十分·。

  别墅的垃圾一般丢在后门街角的分·类站,物业垃圾车揽收得勤,最近的揽收时间·大约是四点半。

  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洛鸢暗叫不好,她对叶清越说:“来不及了,我先过去。”

  李助理显出惶恐:“太太,您不会要去……”

  “多叫几·个人来帮我。”洛鸢火急火燎冲出门,她甚至没有·心思看叶清越什么反应,最后一句话·是对李助理说的。

  天不遂人愿,垃圾车并不是每天都准时准点。

  洛鸢冲到垃圾站,四个半人高的箱子已经空了,只有·垃圾味和嗡嗡苍蝇阴魂不散。

  垃圾车发动机噪声比正常情况要大,隔条街也能听到,洛鸢凝神细听,附近显然没有·轰鸣声。

  洛鸢踹了一脚垃圾箱,白色循环标志摇摇晃晃。

  李助理带人姗姗来迟,三四人全副武装,面罩口罩钳子一应俱全,扑了个空,众人面面相觑。

  僵持之际,洛鸢的手机响了,

  “抱歉,我……”

  “没什么抱歉的,该抱歉的是我。”叶清越打断:“别找了,回家吧。”

  垃圾车没有·影子,洛鸢再呆下去也是徒劳,但她莫名·不甘心,别扭地沉默着不开口。

  短暂的沉默,叶清越重复:“小鸢,不用再找了。”

  洛鸢很快反应过来叶清越的言外之意:“为什么?”

  “盒子压根不在垃圾站,是被·他偷走的。”

  洛鸢一愣:“什么?偷的?”

  叶清越继续道:“他以为盒子是古董,得手后立马就送到古玩城的小老板。”

  洛鸢拔腿开跑,脑子搜索A城几·个古玩城的地址:“销赃的动作倒是挺快。”

  “说是要掌眼。”叶清越意味不明地轻笑:“谁知道……”

  木盒哪里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洛鸢刚跑到车前,还·没伸出手指解锁车,紊乱的呼吸便暴露了她的想法。

  叶清越总能看透她,多余话·没有·问,直接道:“你回来,我开车去就好。”

  不知是跑的太猛,还·是今晚空气中·潮冷的下雨预警,洛鸢一阵头疼:“今晚有·个跨国股东和你视频见面,你不能不在。”

  对面沉默几·秒:“好,注意安全,慢慢来。”

  *

  保洁供出来了古玩城地址,接头地点在大门口,具体是哪个店面,保洁称只见过一面老板,店名·也记不清,只知道是什么阁。

  总而言之,洛鸢需要自己·找。

  但错过垃圾车是一个出师不利的预兆,洛鸢跟导航驶入闹市,就遇到看不尽的大堵车,半个多小时后好不容易一脚刹车一脚油门地脱身·,又在高架上被·一辆五菱面包车追尾了。

  洛鸢是冤大头,后车司机单手握方·向盘接电话·吵架,一不留神,怼上了车屁股。

  正常流程的话·,拍照报警,叫拖车,走车险就万事大吉了。

  没成想,这辆面包车压根没买第三责任险,保险公司不负责理赔。

  车主哭天喊地,声称家里还·欠债几·百万,修车的钱割肾也赔不起。

  洛鸢没心思和泼皮流氓扯嘴皮子,幸好钟妍风尘仆仆赶来派出所接替她善后。

  再次动身·前往古玩城,洛鸢在路边刚想打车,她的手机没电了,凛冬刚过的冷热交替让电池萎缩严重。

  种种不可抗力,似乎都在逼迫洛鸢折返回头,但洛鸢骨子里还·是大小姐的叛逆性子。

  她偏不。

  身·上没有·带现金的习惯,但还·有·地铁卡,里面有·她很久之前充值的余额。

  幸好洛鸢开导航时记住了具体位置,她徒步三公里走到地铁口,一号线坐十五站再转到二号线,最后在终点站下车,出地铁口再直行·一公里,在遥遥看到古玩城的挂匾时,当空烈日已经滑到西边,成了夕阳。

  一月昼夜温差大,洛鸢白天都在汗流浃背,现在口干又发冷,她坐在烟酒店石阶上稍作休息,兴许过分·狼狈,店主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和纸巾递给她。

  洛鸢有·些意外,她道过谢:“我手机没电了,明天叫人把·钱还·给你。”

  店主大妈摆摆手:“我女儿和你差不大,在外地打工赚钱,我看见你就像看到我女儿,几·块钱的东西,别放在心上啊。”

  洛鸢朝她谢意一笑,很快大半瓶矿泉水下肚,顿了顿她打探道:“请问这古玩城叫什么阁的店铺是哪个?”

  店主大妈哎呀一声,夸张道:“老多啦,遍地都是!这群见钱眼开的粗人还·非要装什么文化·人。”

  洛鸢仍不死心:“那您听说过哪家倒卖木头货,来源不干净的店吗?”

  店主摸摸下巴:“你去西街走走,往最角落、不起眼的店铺找。”

  洛鸢道过谢,拎着半瓶矿泉水,终于在西街尽头找到一家什么什么阁,前两个字因·为修缮不精,掉漆到分·辨不清。

  老板长得精瘦,一进来便招呼洛鸢。

  玻璃台子下面木头货不少,但不远处的桌子上铺了一块毛巾,下面好像藏了什么,鼓鼓囊囊的,四方·体,一只手大小。

  “老板,都有·什么好货。”洛鸢故作不经意地将·叶清越为她置办的车钥匙在手心一晃。

  老板态度立马热络了九成,圆滑地介绍起“有·市无价”的宝贝。

  洛鸢却不接茬,手指桌子上的毛巾:“别忽悠我,台面上的哪有·什么稀罕物,我可不要,我要看看那个。”

  老板神色微妙,但不舍得放过洛鸢的荷包,于是掀起毛巾:“就是一破榉木盒子,一百块都不要的玩意。”

  洛鸢接过来,才一下午的功夫,盒面便多了暴力拆开的划痕和油腻腻的指纹,最要命的是锁被·暴力砸开,一条缝隙虚敞着。

  这道缝隙太诱惑洛鸢了,她犹豫好几·秒,才强迫自己·盖严。

  老板还·在编造谎言,妄图让这个盒子的来历体面一些:“这个盒子啊,是我在乡下的亲戚淘来的,他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我砸开,没想到里面更寒酸,看似是表盒,里面没想到放了……”

  “你乡下的亲戚?”一天的奔波终于摧毁了洛鸢稳定的情绪:“明明是不干不净的手段得来的,你隐瞒犯罪所得,等着蹲监狱吧,你的上家会在监狱等你的。”

  老板气焰瞬间·下去了:“你,你什么意思?小姑娘家家的不要乱说啊。”

  洛鸢:“和警察说去吧。”

  话·音刚落,巡逻的民警便闯了进来,抓个人赃并获。

  做完笔录天色已黑,洛鸢捧着盒子,倦怠至极地走出派出所,她在派出所借着充电宝充了几·分·钟的电,成功开机后,跳出了杨清曦的消息:

  [查到了,买下林宅的主人。]

  不知是有·意吊着洛鸢的胃口,还·是想证明自己·的可信度,杨清曦发来了一份官方·文件,极其冗长。

  洛鸢抱着盒子,脑海中·忽然萌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像是草根皇帝觉醒前的神授。

  明明前一秒还·累的恨不得倒地就睡,此时却像是注射了肾上腺素,洛鸢心跳又重又急,她不断滑动着文件,耳边响起嗡鸣,

  那是无比混乱的十秒钟。

  [购买人:叶清越]

  熟悉的漂亮字迹。

  又是十秒后,手机摔落在地,洛鸢忽然蹲在地,痛苦地捂住头,像有·神经触手在脑海中·搅拌,蛮横地延展到她久远记忆的角落……

  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在上方·飘起,洛鸢在意识朦胧中·,试图看清眼前将·她抱起的人。

  是叶清越,

  她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