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时薄琛张开的怀抱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结结实实挨了谢南观一拳,脸被打得侧歪向一边。

  谢南观猩红着眼冲着他的脸又想来一拳,这次时薄琛迅速反应过来,后退一步借力框住对方的手,顺势把对方带进了怀里,紧紧拥住。

  “谢南观,你发什么疯!”时薄琛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很气恼,闷闷的,又很无奈。

  谢南观听不进去,狠狠用手肘往后顶他的腹部,趁着时薄琛吃痛手臂松懈,立刻返过身用足了狠劲往他的脸上招呼过去。

  拳头结结实实挨在了时薄琛的另一边脸上,发出闷闷的抨击声。

  时薄琛踉跄着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谢南观没有放过他,揪起他的衣领又狠狠给了几拳。

  时薄琛正要发怒,想抓住谢南观的手,却在抬起头看见对方表情的一刹那,瞬间僵在原地。

  谢南观哭了。

  猩红的眼睛里一片泪水,脸上全是泪。

  在他的印象中,谢南观很少哭,平时哪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大的伤害,永远都是伤心一会就立刻积极起来。

  他根本就没见过谢南观失态疯狂的一面。

  然而,温和如旭日的谢南观,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不仅如此,那双眼睛里满是怨愤。

  “时薄琛,你他妈是不是犯贱?你凭什么要这么作践我?你是不是觉得,一边若无其事去结婚,一边纠缠我看我失态的样子很有趣?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谢南观攥紧他的衣领,彻底失态崩溃。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一个玩具一个发泄欲望的工具?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非要用你卑劣虚伪的嘴脸对着我?”

  “我现在看见你这张脸就觉得恶心,就想吐!我确实挺蠢的,蠢在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喜欢了十年!蠢在即使我不断拒绝你,可是心里却还有你!”

  “滚去结你的婚!不要再纠缠我,不要再来烦我!”谢南观猩红着眼,心痛如绞,不顾一切怒吼,“滚!”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时薄琛还在玩弄他欺骗他!一边虚伪地挽留他恳求他说离不开他,另一边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准备婚礼,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在时薄琛的心目中,难道他就这么贱,能够心安理得当个小三当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在时薄琛无聊的时候,和他做做|爱打发一下时间?

  他就......这么不值得被尊重?

  他是个人啊......不是一件毫无感情的物品......

  谢南观突然卸了力,跌坐在旁边,泣不成声。

  他没想到,十年的爱,到头来,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没有好聚好散,没有美好回忆,也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东西。

  刻骨铭心的,全是曾经被践踏的尊严。

  听到“结婚”二字,时薄琛的脸色突然灰败下去。

  他抓住谢南观的手,着急无措:“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谢南观,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谢南观打掉他的手:“滚开!你别碰我,我恶心!听你解释什么?你满口谎言,从来没有一句是真的!”

  “不是的!我根本不知道婚礼这件事情,肯定是时家擅自那边宣布的!南观你听我说,之前的联姻和订婚都是假的!沈允黎只是想通过联姻拿到沈家的股份,我只是想利用联姻继承家主位置!”

  时薄琛不顾一切,紧紧搂住谢南观。

  “谢南观,都是假的,结婚肯定是时家那边自己安排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谢南观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后者吃痛松开。

  “时薄琛,我不爱你了,我也不恨你了,走吧,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之前是讨厌你,觉得你烦,那现在,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再听任何解释,谢南观抹掉脸上的眼泪,站起来,转身就走。

  他累了,不想再听下去,就这样结束吧,他不会再在意时薄琛怎么样,哪怕时薄琛是真的结婚也好,假的结婚也罢,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走吧,走吧,这次真的该结束了。

  谢南观,这次看清了吗,你过去的爱是多么狼狈多么不堪多么不值得。

  你付出所有真心去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把你当成情人当成一个泄欲的工具,狠狠地践踏着你的人格践踏你的尊严。

  谢南观,就此结束吧。

  时薄琛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别走,别走南观,不要走......”

  心里的不安和惶恐告诉他,这次谢南观是真的彻底死心了。

  从前这么温和这么温柔的谢南观,现在撕心裂肺地揍他骂他,告诉他,他不爱了,也不恨了。

  不爱也不恨,是彻彻底底的绝望和死心。如果他松手,谢南观就不再是他的了。

  谢南观漠视着他:“松开。”

  “不要,我不松,这次如果我松开,你就真的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时薄琛几近哀求。

  他突然想起谢南观之间问的,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爱你,谢南观,我爱你!”

  谢南观的立刻顿住。

  他看出了谢南观的变化,瞬间像是看到了希望,继续重复:“南观,你之前不是问我爱不爱你吗?我爱你,我爱你,所以你别走,别离开我......”

  “我回答出来了,我爱你,也离不开你,你听到了吗谢南观!”

  谢南观的眼尾红了一片,却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惊喜和喜悦。

  时薄琛心里狠狠一沉。

  “爱?”他听到谢南观冷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干涸的泪痕,“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时薄琛。”

  时薄琛只想挽留谢南观:“我知道,我知道......”

  “好啊,时薄琛,”谢南观冷冷地看着他。

  “既然你说你爱我,那你就做给我看。”

  时薄琛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紧接着他却听到谢南观说——

  “你把婚退掉,告诉时家人,除了爱我,你什么都不要。”

  -

  丹尼尔跟着谢南观来到酒吧的时候,被里面直冲屋顶的音乐声震得皱了皱眉。

  视线越过舞池里一群胡乱蹦着的男女,他一眼就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吧台上的青年。

  青年身着白衬衫黑西裤,瘦弱的后背在昏暗又炫彩的灯光之下,显得比平时都要单薄憔悴。即便是在这么混乱的地方,青年都像遗世独立的花,淡雅又漂亮。

  丹尼尔不太有耐心地绕开一些主动凑上来的,衣着暴露的男女,径直走到谢南观的身后。

  “谢先生。”他轻唤,声音很快就被嘈杂的音乐声掩盖过去。

  但谢南观却回过了头。

  那双深色的眸子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茫然又哀婉似地注视着他。青年的眼尾和鼻尖泛红,像是哭过了一样。

  丹尼尔怔愣了原地。

  “丹尼尔......”谢南观看到他,有些惊喜又有些委屈地露出了笑容,“你怎么在这里?”

  “陪我喝喝酒吧。”

  就像是平时呼唤朋友喝酒的那种温柔语气,恍惚之间,丹尼尔以为自己和谢南观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大段。

  可他没有逾距,仍然清楚自己作为“朋友”的身份。

  他看出谢南观并不喜欢这里,于是自己撒了个小慌:“谢先生,这里有点闷,我不太舒服,我们出去换个地方喝酒吧。”

  他偶然看见谢南观,看出青年心情不好,担心出什么事便一直在青年身后跟着。但没想到,青年竟然进了与自己格格不入的酒吧。

  果然,谢南观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没有怎么反驳就站了起来,乖乖地跟着他走出去。

  丹尼尔带着他去了附近的一个清吧,点了一杯醒酒汤。

  谢南观乖乖地坐着,看着那杯橙色的醒酒汤发呆。

  丹尼尔就安静地等着他,没有出声打扰。

  悠扬之间带着哀愁的音乐飘荡在店里,像轻快的云,绕着谢南观飘。

  店里没什么人,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有不远处的一对情侣。

  很宁静,很让人放松。

  许久,谢南观的视线才从那杯醒酒汤挪开,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衣角。

  “抱歉。”他说,“这么晚还让你陪我喝酒。”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想尝试改变自己,所以就去了我之前很讨厌的酒吧,可是好像点错了酒,没喝几口就醉了。”

  谢南观用指尖碰了碰那杯醒酒汤。

  冷气凝结成水珠,滑落下香槟杯,留下一串短短的痕迹。

  许是因为醉了,谢南观的话有些前后不搭,想到哪说到哪:“酒好难喝,我不喜欢。那里也好吵,我不喜欢。”

  丹尼尔问他:“为什么......要改变自己?”

  喝醉的谢南观少了疏离感,多了几分坦诚:“因为如果不改变自己,心里就会疼。”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现在就会疼,刺痛刺痛的。”

  “南观,为什么会痛?”丹尼尔想抱住他,可是忍住了。

  闻言,谢南观又沉默了,歪着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许久,才抬起头,笑着真诚:“因为我发现,你说得对,其实我已经不爱他了,我只是在抓住过去的爱不放。”

  “我已经彻底把他从我的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剜掉了。”

  “所以我的心现在好痛,从来没这么痛过。”

  “可是痛过后,我们就彻底结束了。”

  谢南观垂下眸子,看着香槟杯上的水珠滑到杯底,最终凝聚成水。他用指尖点了点那一小团水。

  好冷,冷得他的心都好痛。

  “南观。”丹尼尔唤他的名字,他应声抬头,对上那双碧蓝色的眸子。

  “你不用改变自己,你很好。”丹尼尔注视着他,强忍住上前拥抱他安慰他的冲动,“如果太疼了,就离开这里散散心好不好?”

  他想说,他陪他,可是犹豫许久,还是没说。

  谢南观茫然地看向他。

  “南观,你......愿不愿意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