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意？”
夏翼看着江月鹿发过来的名字，“这是你今晚要PK的主播？”
“在这儿，她叫妈妈，不叫这个名字。”江月鹿补充道：“我想你拿到具体的信息才好调查。”
夏翼没说什么。
他用青色的火托举着手机，空出了自己的手来，按着自己的眉心。
因为离镜头很近，江月鹿能看到他红袖下露出的半截手腕，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在夏翼抬起头之后，他立刻将眼神避开了。
“我见过这个名字。”
“谁？”江月鹿转了回来，“金如意？”
夏翼点头。
“还记得上次唐泽的事吗？唐泽是跳楼而亡，所以在报纸上有记载，网上舆论有提及。这次的金如意也一样。”
夏翼拿起手机，让江月鹿去看橱窗内贴着的报纸。
这个麟芽城的时间倒退了十年，路面不像之前平整，橱窗也得十分破旧，玻璃也没有赵而流所在的那个时候明亮。
流逝的时间还在报纸下方的小广告上得到了体现：矿场开工，煤老板下海等等宣传标语，都是在十年后淘汰掉的产业。
十年后，已经是互联网和房地产的天下了。
“先等一等。”江月鹿皱起眉，“我忽然想起来，唐泽似乎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你看，他先是流浪了一段时间，然后遇到了招兵买马打算救出哥哥的析木津。他们当初走在一起的时候，尸骸会还没有发展壮大。但是现在呢，尸骸会已经很有势力了，我刚刚出去看了眼，今晚的【团战】来了十万观众。”
“这些观众不光是被妈妈吸引来的，更是来看两个跻身榜单的大主播如何带着手下混战……所以说，观众很是认可尸骸会的实力，这都是析木津和唐泽历时多年奋斗出来的底气。”
“那问题就来了。”
“昨天晚上，你怎么会刚好就看到唐泽跳楼自杀的新闻……我当时才和他见面，这在时间上说不通。”
“如果说唐泽已经死去很久了，那他的死讯在现实中早就被淹没了。赵而流的时代是一个信息轰炸的时代，每天都有海量的新闻，一个月……不，一周，一周的时间就能让人将他遗忘了。但为什么……”
江月鹿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这里不算是正常意义上的现实俗世。”夏翼说道。
“你是说……”
“你当初生活的那个世界，应该不存在时间一夜倒退十年的变化吧？”
当然不会，他那里日升月落都遵循一定的规则。
夏翼指着地下。
“这里叫做麟芽城。”
又指向江月鹿的心口，“你那里也叫麟芽城。”
“也许两个，都是苏铁的鬼都，那个传说中的麟芽城。”
江月鹿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就算如此，也没法解释你那边为什么都是活人……算了，先不想这些，继续说金如意吧。”
夏翼知道他时间紧急，挑要紧信息先说。
“我来给你念吧，报纸上的字太小了。”
“金如意出生在一个很富裕的家庭，二十多岁和一个叫张新民的男人结了婚。婚后二人非常恩爱，金如意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在怀第四个孩子的时候难产而亡。这张报纸上的报道就是张新民悼念亡妻的。”
“另外，金如意死的时候家里发生了火灾。”
江月鹿眼皮一抬，“火灾？”
“她的孩子，包括肚子里的，都没被救出来，全在那场大火里烧死了。他们家现在只剩了张新民一个，妻子儿子都死了，对他打击很大，他心灰意冷散尽了家财，然后就去庙里当了和尚，这篇报道最后的落款就是他如今的法号。”
“难产，火灾……还有更多信息吗？”
江月鹿分析道：“能比尸骸会的会长还要高出一个名次，常年保持在榜单前列的鬼，一定怀有强烈的怨恨憎恶，她一定遇到了很悲惨很痛苦的事。”
夏翼看着他，把他看得有点发毛了。
“你干吗？”
夏翼微微一笑，“你好入戏啊，救苦救难的小菩萨。”
“嘿。你没大没小的，我可比你大好多……”
“说啊，为什么不说了？”
“我说不出口，我不好意思。你只是看起来比我小。说真的……你到底多少岁啊？”
“现在不是该说这些的时候吧。”夏翼笑了下，换了话题，“时代限制，现如今没有互联网了，打听消息没那么容易。”
“为了搞清金如意内心的怨念因何而生，我得四处走一趟。你那边还撑得住吗？”
“我这边啊……”
江月鹿朝大屏幕上的一排人头看去，“应该撑得住吧。”
“今晚的【团战】预计会有10波，每场PK为30分钟，所有成员按照这张表单上的时间驻守自己的直播间。”
析木津手指一点，一张表格映现在大屏幕上，所有人聚精会神看着。
第一场直播 12:00-12：30 骰子
第二场直播 12:30-01:00 流苏女
第三场……
第四场……
“由审判官，唐泽，还有我驻守最后三场直播。”析木津说道。
“从以往的案例来说，每次团战到了最后三四场，妈妈都会提速，她所分裂出的孩子会逐渐变得疯狂，这个安排各位没有意见吧。”
老刘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话。
尸骸会的成员异口同声，“没有。”
“行，就先——”
“我有问题。”
析木津朝江月鹿看来。
“顺序，变一下。”审判官冷漠开口，“你，唐泽，最后是我。”
析木津皱起眉，“最后一场守起来不容易，妈妈会使出全力疯了似的攻击你，你受到的伤害或许是前九场的总和。而且你也不清楚妈妈的能力，恐怕——”
“那就更该让我来了，我有这个实力。”
有人笑了一声。
“你认为你的实力比会长还要强吗，新人？”老刘故意在新人二字上重声停顿，他是会里仅次于唐泽的万年老三。
今晚的团战备受瞩目，他本可以在最后的守场中大放光彩，因为来了一个臭屁到不行的新人，就只能被迫让出位置。
可是现在听起来，他连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都看不起。
析木津的金扇在手中点了又点，无奈道：“老刘，快开播了，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吵架吗？”
“不是我想吵架，会长，是有人摆明了看不起我们尸骸会。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跟着会长你身经百战？论资历，我播第一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待着呢，昨晚之前，大家有听过审判官这个名字吗？”
老刘的话在直播间激起风浪，不少成员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才是个新人就敢这么狂了。”
“他前脚刚进会，后脚妈妈就攻过来了，未免有些太巧了吧？”
……
在流言蜚语中，审判官如雕塑一般冷静坐着，朝洋洋得意的老刘抛出一个问题，“请问你赢过唐泽吗？”
“没有，怎么了……”老刘忽然后知后觉。
对方这是说他摆资历屁用没有。
“你在尸骸会待了十年，没赢过唐泽一次。”审判官淡淡道：“而我刚来了一天，就赢了他。”
“如果我是你，根本不会大摆资历。”
审判官瞥过来，看浑身气得发抖的老刘，像是在看一团毫无威慑力的空气，“因为越说越让人觉得可怜。”
“我所做的安排，不是一个建议，而是一个通知。”
“如果唐泽也输在了妈妈手上，那我就会做最后终结掉她的人。”
老刘拍桌子怒喝，“吹什么牛皮，你以为我们这些年都是白混的？妈妈不来杀我们，我们也不去研究她？告诉你，我们尸骸会对她出什么招清楚得很，不告诉你这些，你能赢吗？你只是个新人！”
审判官冷笑起来。
“只知道她出什么招是不可能赢的。”
“这里是直播间，就算你预判了对方所有招数，就算你把她杀了，她拿到比你多的阴司钱打赏就算你输。”
“这个道理谁不知道？！”
“不，你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蠢得像一个新人。”审判官冷漠地回击，“观众要看的，是精彩至极的表演，是跌破眼球的反转，是拉扯到极限的戏剧性，这才是打赏源源不断流入账户的秘诀。”
“你——”
“够了。”析木津及时制止。
审判官的话也点醒了他，他旋即意识到刚才的战术有问题。
“妈妈的能力……很麻烦，PK的时候保命为主，尽情展示自己为辅，要记住，赢钱才是要紧事。”
“行了，回自己直播间准备吧。”
连线没有断开，这也是【团战】特色，主播们会像两个队伍一样展开厮杀。弱势的一方会陆续看着队友的直播间灰下去，越靠后心理压力越大。
此刻，压力最大的莫过于析木津，他招揽了江月鹿，是看中了对方与众不同的能力。但目前，对方没有展示出任何底牌。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析木津屏蔽掉了其他人的声音。
“应该能跟我分享一下你的计划了吧？”
审判官低笑一声，“那不是计划，是一场即将降临的审判。”
真是入戏啊……析木津很久没见到这样敬业的主播了，他定定看了审判官许久。
“你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吗？”
江月鹿摇头，“不知道。”
“我的实力不如唐泽，却能当上会长，是因为数次逢凶化吉，带着我的成员死里逃生。能做到这一点，全凭我万里挑一的直觉。”
江月鹿挑了挑眉，“直觉？”
“我的直觉带着我逃开了黑白无常的勾魂索，带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逆境，成员们认为我未卜先知，拥有超神超鬼的感官，但他们不知道，这种精准的预感经常让我感到痛苦。因为每一次大赛开始的时候，我就会看到结局，看到最后的冠军不是我。”
析木津缓慢地说着。
“但是这一次，大赛开门的时候，我看到桂冠落在了我的头顶……”
“这一次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呢？我始终不明白。”
“直到我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的直播……那种诡异的直觉再次苏醒，告诉我拯救哥哥的钥匙就握在你的手上。”
听析木津郑重其事地说完，江月鹿总觉得要再说点什么，却没想到对方先一步大笑了起来。
“我开玩笑呢，你不会当真了吧？”
“……”
“气氛太紧张了，讲笑话有助于缓解压力，这是我的偶像金木犀大人言传身教的道理，做鬼不能过于正经。”
什么道理？乐子人的道理？江月鹿腹诽。
“嗯？第一场直播开始了。”
析木津认真盯着屏幕，随口道：“说真的，你也应该给我透点底吧，老刘说的没错，我们手里的资料都是关于她死后的，她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真不知道。”
“上次也是，你好像清楚地知道唐泽的生前履历，准确找来了他的三个仇人，安冉拿到你那份资料都快吓死了……该不会我们所有人的生前资料你都能找到吧？哎？”
析木津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要不要考虑——”
急促的呼救声忽然在公屏响了起来，九位备战的主播都听到一号直播间传来的喘息声，“会长，我见到妈妈了……”
“你现在不是在和她PK吗？”析木津压低声音，问得又快又急，“为什么找我们？”
“会长……是她让我联系你的。说、说是有话和你说……”
恐怕是放话吧……析木津愣了愣。
“先等等。”
他按住屏蔽键，切断了和一号直播间的联系，转向尸骸会其他人，表情十分严肃。
“阵前喊话非常重要，输了气势就会掉节奏，一开始就垮的话，我们这一波【团战】压力巨大。妈妈已经拿捏住骰子了，我们也要放点狠话让他的榜一榜二们稳住……你们有什么办法？”
“呃……”
老刘犹豫道：“要不，我们卖惨？”
“不行，骰子平时走的不是这个风格。”
“要是示弱，他那几个榜一立刻就嫌弃滚蛋了。”
“那……”老刘也没招了。
“我有个主意。”
一看说话的是江月鹿，老刘没好气，“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有想法就说，没的说就闭嘴，骰子那边还等着呢！”
听到析木津皮笑肉不笑地发火，老刘也闭嘴了，拿眼神偷偷瞄着江月鹿，不知道这人能贡献出什么主意来。
审判官沉吟片刻，“你待会和她说话的时候，不要喊妈妈。”
“那我叫她什么？”
安冉啊了声，“要叫她的本名金如意？”
“不是。”审判官摇头，“叫她张新民。”
听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回答，老刘都气笑了，“就一个破名字，能拿捏住妈妈？别搞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