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在马车上了。厚厚的被褥,身下也是软和温暖的床褥,无眠是铺了多少层啊, 然后, 身后是温暖厚实的怀抱, 习惯性的蹭了一下,然后,金竹才有些清醒, 额?他们怎么在马车上?

  被蹭的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揽紧怀里的人。

  但金竹这会儿已经茫然的坐起,啊,他错过什么了吗?

  “灿灿?”一直搂抱着金竹的唐远之也跟着坐起, 拉过被褥裹上, 一边柔声开口问着,“可有哪里不舒服?”

  金竹侧头看向唐远之, 抓了抓头, 困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起源之地。”唐远之低声说着, 抬手轻轻的抚了抚金竹的眉眼,服用了一次九转丹,再加上福气丹,似乎好了很多,但还是要谨慎一些, 不能掉以轻心。

  金竹一听,先是一呆, 回,回起源之地?!不行!

  金竹猛然摇头, “不能回去!我不要回去!”

  唐远之皱眉,之前灿灿每次都避开起源之地的话题,而这次还说什么不能回去?灿灿难道自己不清楚他的情况有多糟糕吗?!灿灿虽然偶尔胡闹,但是从来都不会在正事上胡来,而灿灿更加不会让关心他的人为他担忧难过!

  ——所以,灿灿到底在隐瞒什么?!为什么不能回起源之地?和所谓的凤主传承有关吗?

  “灿灿,别闹。”唐远之神色冷了下来,不管灿灿隐瞒什么!无论如何,灿灿都必须回起源之地!

  金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梦境里的那些,他怎么说?他说不出来啊啊啊,这个世界的天道法则不会让他说出来!

  可是他真的不能回去!

  若是回去了,那他就真的……不能留下来了。

  金竹看着唐远之,深吸一口气,盘腿坐直,一字一句,认真开口,“我没有胡闹。”

  唐远之皱眉,盯着金竹,他了解灿灿,灿灿用这么认真的语调说话,就一定是决定了什么。

  可是,起源之地,是唯一可以让他的灿灿活下去的地方……

  唐远之抬手,紧紧的抱着金竹,半晌,才带着几分低哑的开口,“灿灿,我们回起源之地,听话,好不好?”顿了顿,低声说着,“你一定是有你的理由,可是你不说,是不能说吗?那,听我的,回起源之地,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金竹轻轻推开唐远之,唐远之皱眉,下意识的反手握住金竹的手。

  金竹由着唐远之扣住他的手腕,他静静的看着唐远之,好一会儿,才开口,“佑安……你想和我一辈子的话,那你这次就要听我的,我不能回起源之地。回了,我们就再也见不了面。”

  “为什么?”唐远之哑声问着,目光紧紧的看着金竹,“灿灿,起源之地能让你活下去!”

  前几天灿灿醒来的时候,他立即就要带灿灿回去,张神医也说,得回去,但是金竹怎么都不愿意,问他原因,他就是不说,只说这次必须听他的。他猜测是不能说,好,不能说,那么,回起源之地!

  ——灿灿自己有没有发现,他的灿灿最近反复的发烧,好不容易睡了就会梦魇醒来……短短几日,怀里的灿灿就已经瘦了好多!

  而张神医也终于忍不住了,告诉了他,灿灿的生机一直在流逝……

  金竹靠近,面对面的,额头抵着额头,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他目光明净,却很坚定,直视着唐远之,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一字一句的慢慢的说着,“佑安,我要留下,我要和你一辈子,你听我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记住,我,金竹,是要和你一辈子的。”

  唐远之心头颤抖,窒闷生疼得厉害,他忍不住将金竹紧紧的抱住,低头,呼吸吹拂在金竹的耳畔,声音沙哑带着颤抖,“灿灿……我记住了……”

  “但是,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回起源之地?”唐远之低哑的声音慢慢的问着,目光紧紧的盯着金竹。

  金竹心头苦笑一声,若是能够说出来就好了。

  而此时,忽然,咔嚓一声!

  唐远之眼神一冷,猛地抱住金竹腾身而起,金竹惊得双手紧紧的抱住唐远之的脖颈,侧头一看,啊!?我靠!又是黑衣鬼面!

  唐远之腰间软剑已经抽出,仿佛鬼魅一般的身影在空中闪现移动,铿锵声音过后,唐远之抱着金竹落在了他自己的坐骑黑马身上。

  此时,阿九银子,包括阿七阿六等人已经迅疾的和袭击而来的黑衣鬼面战斗了起来!而花无眠和张神医也被其他鬼甲卫士护卫着,幸好,黑衣鬼面的目的是他金竹,暂时还没有人袭击他们!

  可是花无眠和张神医的神色都焦急担忧得很。唉,担忧什么啊,先顾好你们自己吧。

  金竹坐在马上,侧头无意间看着他们之前坐的马车,厉害!已经四分五裂了!

  金竹心悸不已,刚刚若不是佑安反应快,他们可早就没了!等会,这些黑衣鬼面怎么那么厉害?!

  “佑安!不对劲啊!”金竹低声开口。

  唐远之拧眉,冷笑一声,“这可是东阳公主二十年来费尽心机培育的灵族药人!”

  金竹一呆,随即茫然,“啊?”药人?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以前也听老神仙嘀咕过,药人什么的!说是丧尽天良的事……

  “灿灿,你坐好了,我们先走!”唐远之皱眉低声说着,说罢,就打马疾驰而去!

  金竹甚至来不及说出其他话语!这佑安专属的黑马,是他当年特意寻来的,果然是脚力惊人,速度极快!

  可是这么快的速度,金竹有些扛不住,只能死死的揪住唐远之的袍服,闭上眼睛。

  可即便如此,金竹还是能够感知到,那些鬼魅一般的黑衣鬼面依然疯狂的追击而来!

  佑安一手揽着他,一手紧握软剑和追击而来的黑衣鬼面,打了几个来回!还好黑马久经战场,和佑安配合默契,一路疾驰,稳稳的!

  金竹皱眉,即便是精心培育的灵族药人,也不可能这么的厉害啊!阿七阿六等人都是很厉害的高手了,何况还有鬼甲护卫!佑安亲手训练出来的鬼甲护卫怎么都不可能这么菜!

  居然都扛不住这些黑衣鬼面!

  最重要的是佑安的武技和心法,他的老师苏日春说过的,可勘是天下第一了,还邀请佑安去参加昆仑论剑的!

  金竹心头忧虑,抬头看天,梦境里:

  “我说真的啊,这个世界的天道已经发现了你!那个赵霖我发现了,可是天道没有发现他啊。这也只能说明,那个占据赵霖身份的之前必定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但是你不是啊。真正的金竹在三岁的时候就扛不住灵族的标记死了啊。你是我塞过来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这样了……”

  金竹忍不住抱紧此刻紧紧揽抱着他的唐远之,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他决不能连累了佑安!

  “灿灿?别怕,没事的。”唐远之察觉此时怀里的人突然间紧紧的抱住了他,便下意识的也揽紧,一边低声温柔安抚,手里的软剑却是舞的密不透风,挡住了来自左右两方黑衣鬼面的攻击!

  但 ——

  唐远之拧眉,抱起金竹,腾身一跃,离开了马匹,疾驰向高处!

  而高处,却是半山腰!

  皑皑白雪覆盖的半山腰。

  金竹若有所感的侧头看向后方,是玉龙雪山?

  他们怎么来到玉龙雪山了?

  等会,那么,果然是贼老天的故意使然了?金竹心头苦笑,老天爷哦,他这么多年来,在这个世界,可是未曾做过一件坏事,非得将人逼到绝境吗?!

  金竹看向前方还在力战的唐远之,抿紧唇,心头疼极了,佑安……

  而此时,唐远之担心金竹,且战且退,想把拼命扑向金竹的黑衣鬼面引向别处!可这些黑衣鬼面只认定金竹,竟然不管不顾唐远之手里的剑,凶狠的朝金竹扑去,唐远之只能猛然转身,腾跃,长剑刺穿了一个黑衣鬼面!但另外几个黑衣鬼面还是如狼似虎的扑向了金竹!

  唐远之瞳孔一缩,拼命的扑向了黑衣鬼面,而此时已经有一个黑衣鬼面的大刀已经高高举起,扑向了毫无防范的唐远之!

  金竹一见,睁大了眼睛,想也不想的扑向了唐远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唐远之猛然一个转身,挡住了这一刀!

  唐远之睁大了眼睛,愕然,难以置信,紧跟着,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想反手抱住金竹,但金竹却是对他咧嘴一笑,苍白的脸,大大的灿烂的温柔的笑容,仿佛很多年前,他们前往漠州,在黑山,他的灿灿为他挡住了一刀……

  “信我……我会,我会拼命回来……”金竹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紧跟着,金竹猛然推开了想要抱住他的唐远之,踉跄后退,直直的往后倒去——

  而金竹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灿灿——”

  ****

  与此同时的起源之地。

  老神仙慢悠悠的绕着福气树转圈,四周跑来跑去的胖胖鼠都瑟瑟发抖的躲在了一边,老神仙摸着下巴,思索着要怎么挖个树根来瞅瞅……

  忽然间,整个起源之地黑了!

  老神仙呆了呆,傻乎乎的抬头看天,啊,天黑了??要下雨了吗?起源之地还会下雨?!

  ****

  此时追赶而来的花无眠忽然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踉跄倒地,在漠州的花若,安州的花容,正前来漠州的尚氏三老,在漠州的金家众人,都呆呆的抬头看天。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忘记了什么?

  但很快,花若脸色大变,捂着胸口蹲了下来,安州的花容眼泪扑簌扑簌的直落,捂着胸口,吓得一旁的宋玉书急急的喊着,尚氏三老踉跄倒地,老泪纵横……

  在漠州的绣着嫁衣的金宝兰呆呆的看着手指上的血,猛然起身,急奔了出去,在薛家的金雪兰也同时急奔了出去……

  在北洲的林叔,呆呆的走出帐篷外,颓然的双膝跪地,仰头看着昏黑的天,身后的宁王忙急急的上前,扶住林叔,低声问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的主子……我的郎君啊……我们的凤主……”林叔喃喃的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主陨,仆随。

  林叔猛地拔刀刺向自己的胸口,宁王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