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的神力正不断加速这副躯壳的崩溃,但同时也把月野凌的神智控制在清醒范围内,不至于让他立即昏睡过去,强制性进行着身体粘合与修复。

  就算是不小心中了命运的圈套,但付出代价的时间,却掌控在自己手里。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损伤,还不至于令他慌乱到丢盔弃甲,连安抚自己男朋友的精力都没有。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这一次,他窥探到了命运给祂所喜爱的命运之子,到底安排了怎样的剧本。

  原本他发现历史修正主义者依旧存在时,只是习惯性地理解为,命运又在兢兢业业地给他招惹麻烦。毕竟不管怎么说,双生榕树妖的目的要是达成了,结果也是祂所期待看到的。

  一旦躯体崩溃,回归神明身份,顺理成章的,他会步入与他同代的神明后尘,陷入永恒的沉眠。这样的话,时间就成了无人看守的法则,轻而易举便能转变为命运的屠刀,任由祂去修理不满意的枝条。

  可在他察觉到乌丸与历史修正主义者可能存在的合作关系,从而对乌丸产生杀意的瞬间,他感受到了命运的躁动……

  身体产生的变化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命运在急躁,祂在意图阻止自己要去解决掉乌丸的决心。

  答案在此刻昭然若揭。

  有什么人,或是团体,虽然不是被命运倾注目光的存在,却让命运无法接受他们的消亡?准确的说,是无法接受他们在这个时间段里消亡,无法接受他们毁在自己手里。

  是反派啊……反派,只能交给主角来处理,让主角在反派制造的阴影下快速成长,最后踏着反派的尸身,获得应有的荣光,这才是一个完美故事正确的发展方向。

  当初让乌丸“无意间”触碰到正在运转神力的自己,可能也只是为了让这位垂垂老矣的反派,能够安然活到工藤新一长大,尽职尽责地充当着被主角无限赚取经验的ATM机,并老老实实在正确的时间里死亡。

  哦对了,也许自己也“有幸”被命运安排到一个剧本里的角色——与反派息息相关,暗中操纵众人行动,酝酿着极恶阴谋的幕后大Boss。

  对于命运来说,自己确实是个碍眼又除不掉的反派大Boss没错了。

  以上,虽然自己这次让命运得逞,需要去睡个两年,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并没有损失太多,甚至抓住了在三年前苟活下来的历史修正主义者首脑。

  顶多算是平手。

  月野凌暗自给自己找补。

  脑中思绪百转千回,分析出命运规划的大致走向,也仅是短短眨眼之间,不过半秒。

  “所以说,我真得很讨厌命运啊……”

  青年对诸伏景光做出的自己当前身体状况的解释,并以此话作为结尾。

  一谈起自己讨厌的东西,月野凌的语气中不免带了些无法掩饰的嫌恶。但又想到自己不久前刚跟好友与男朋友夸下海口,信誓旦旦地说过命运影响不到自己,结果今天明摆着跌了个大跟头。

  就算自己达成了自我和解,可别人却不知其中的细枝末节,再加上此时也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他慢慢解释清楚……

  在诸伏景光满溢着担忧与懊恼的眸光中,青年仿若无事人一般,脑袋向左一歪,抬眼瞧着比自己高上半头的男人,满脸无辜,欲图将此事蒙混过关。

  就是简单地睡个两年而已,睡醒后他仍是那个可以手撕妖怪,脚踩河神的月野凌。

  到时候帮景光他们解决掉手头的任务,让他们提前回归真正的身份,威胁白马那家伙给好友们放个长假,叫上大家一起去海岛玩上十天半个月!

  所以景光,看看他真挚的眼神!为了未来美好的度假时光,这点小事真不算什么!

  身体里的撕裂感愈加的明显,催促着躯壳的主人尽快进入时间之外修养。就连轻拉着诸伏景光的指尖,也攀附上令人不安的金色纹路。

  然而月野凌却毫不在意,更严重的情况他又不是没遇到过,自己具体能坚持到什么程度,他心里难道还没有谱么?

  呵,真是笑话!他月野凌可是从来没有翻过车的!

  透着些许狡黠的金眸,因力量的肆意释放,在昏沉的天空下依旧熠熠生辉,犹如阴霾中指引方向的极光。

  那是与梦境中无机质的黯淡沉寂,截然不同的鲜活。

  灿若繁星,是属于月野凌真正的色彩。

  可诸伏景光的心情,却没有因对方的装乖示好,而有任何的好转。

  双唇抿紧,食指指腹描摹着青年手背上的裂痕,光洁平滑,带着丝丝凉意,好似拍卖行里被贵妇们争相竞拍的丝绸缎面。充盈的力量弥补住躯壳崩裂的断口,尽管早已伤痕累累,但仍兀自维持着虚幻平和的假面,粉饰太平。

  无风无声,仿佛自己的心脏,也被这凝滞的氛围同化而停止了跳动。不然为何会沉重到每一次呼吸,都分外艰难?

  诸伏景光很清楚,此刻的他其实应该说点什么,用来回复青年刚刚的解释。不管是告诉凌自己很好,让他安心去养伤,还是明确让凌知道,自己对他毫不关心自身安危的事情,很是恼火……

  但他说不出口,他的全部思绪,已经被爱人身上骇人的裂痕,弄成了一团凌乱打结的毛线。感知在视觉上的冲击,与触觉上对方故意营造出的虚假繁荣之间摇摆徘徊,窒息感充斥胸膛,使他暂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可那位让自己心绪不宁的当事人,却挂着与自己撒娇讨要芝士奶油蛋糕时无异的笑容凑近了他,仰着脸和他对视,没心没肺的样子令他手指发痒,只想掐住对方的脸狠狠揉搓。

  能够保持面上的冷静,仅仅是他作为卧底锻炼出的最基本素养。

  诸伏景光目光微移,错开令他思绪杂乱的源头,环顾一圈,发现这次敌人出其不意的突袭,算是彻底拉下了帷幕。

  那些身上散发着不祥黑气,叫做“时间溯行军”的生物已经被凌的力量全部碾碎。身后是静等着主公发号施令的付丧神,身前是被神力按在地里无法挣脱的榕树妖兄妹,远处天守阁上的莱伊,大概率在用狙击枪的瞄准镜注视着这边。

  除了凌和敌人,大家看起来都没什么大碍。

  心中种种无法宣泄出口的情感,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消散在彼此相隔不足半米的空气中。

  诸伏景光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十余秒后,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已不复之前的复杂难辨,恢复至绝对的理智清明。

  “凌,你还要挺到什么时候?”

  抬起的月野凌的手置于眼下,目光定格在上面纵横交错,蔓延着金色流光的裂痕,指向性十分明确。

  “坚持这么久,不觉得辛苦么?”

  不需要得到准确的答复,付丧神面上不加掩饰的焦急,俨然成为了最有力的证明。

  对方此时,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轻松。

  月野凌自认为伪装得非常的完美,却不想被一句话击得粉碎。

  “其实……那个……”

  眼神顿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心虚地避开爱人宛若知晓一切的目光,可被抬起的手依旧没舍得脱离对方的掌心。

  “是这样的,”月野凌纠结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我打算去另外的地方沉睡,以便缩短沉睡所需的时间。”

  “另外的地方?”

  诸伏景光心下一沉,这与他所想的发展完全不同。

  “对,是时间之外,那里更适合我修养。”

  月野凌侧过头,瞥了眼不知死活的敌人,道:“顺便把他们俩也送过去,如果死亡会带给他们新生,那么那里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归宿。”

  时间之外的时间,是永恒停滞的,在此世,只有自己可以在其中自由行走。而且那里的时间与现世互不影响,自己呆在那里五年,转化成外面的时间也不过是两年左右。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改口的原因。

  诸伏景光仍有些不放心:“真得没问题么?”

  时间之外他听凌讲过,那是凌选择转世时才会去的地方。这不得不让他,去往最坏的结果想。

  那是自己触碰不到的地界,同时,自己也无法得知对方身体恢复的进程。

  如果两年之后,凌回不来呢?他该去哪里找到自己的爱人?

  “没问题的,如果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让滑瓢带你去晴明神社。啊……对了!”

  月野凌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随后在自己的口袋里翻了翻,将雕刻着熟悉花纹的怀表取出,没看一眼,直接塞进了诸伏景光另一只手里。

  “你拿着它,这样我就算在时间之外,也能感受到现世的时间。平时把它当成不能调试时间的普通怀表就行,时间保证准确,分秒不差!”

  诸伏景光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金属物件,担心一不小心把这要命的东西磕碰到哪里。

  他了解本命法器对于神明的重要程度,同时也清楚,这是某些心怀鬼胎的存在所觊觎的东西。根据zero调查出的情报,似乎朗姆也在盯着这块怀表……

  太信得过自己了吧?凌?

  诸伏景光能感觉到,付丧神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开始令人毛骨悚然起来,不过在下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是因为月野凌对他们的安抚。

  刀剑付丧神懂得他们主公这么做代表的含义,就是太懂了,所以才会反应强烈,躁动不安。

  神明交付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一是对于眼前人类的绝对信任,二是……

  给予对方最高等级的庇佑。

  只要诸伏景光拿着怀表一天,那么在付丧神眼里,这名人类便是与月野凌同等重要的存在。

  他们会在月野凌不在的日子里,成为诸伏景光最坚实的后盾,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此人,直到主公回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