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觉失态, 忙又找补道,“请从母勿怪,丹只是万万没想到, 阿政竟会收养弃婴,还对这孩子如此看重...看来,他真的很在意扶苏啊。”

  赵太后冷哼一声, 接过宫人递来的温热羊乳, 慢慢喝着,她实在不想谈论半句关于嬴明赫之事。

  姬丹虽已看出对方之意,但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 面上仍是一脸好心地劝道,“可若是..扶苏接连捡回弃婴, 阿政又来者不拒地收养,那秦国王族之血脉岂非会混淆..”

  赵太后捧着玉盏的手一顿, 不喜道, “如今只捡这一个, 行事向来妥帖的政儿就一再为了他逾矩, 宫中被那小东西闹得不安生, 若再多捡几个回来还了得?你放心,本宫自会看着政儿的...”

  政儿若再胡收什么野孩子, 大不了到时她以混淆嬴氏血脉的名头,找公族老庶长闹上几回, 定将他们统统扔出咸阳宫。

  殊不知, 她数月来听着嬴政对明赫百般宠溺的宫中传闻, 一颗心饱受煎熬, 为何长子会变成今日这般?他对一个捡来的野东西尚有百般情份,为何偏就容不下那两个兄弟?那是与他出自同一个母亲的血脉相连之人呐...

  正因如此, 她觉得嬴明赫那小东西,抢走了本属于她那两个孩子的一切,自是百般看不上他。

  姬丹嘴上讷讷附和着,垂首掩住眸中狂喜的光芒,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据六国当日的筹划,赵国那灾星正是在昌平君的设局下,被秦国长公子扶苏亲自捡回了宫中。

  如今,秦宫之中只有这一个捡来的婴孩,不是那灾星又是何人?

  他原以为,按照寻常君王的性子,自家既不缺继承王位的儿子,再怎样也不可能对一个捡来的孩子有多好,没想到,嬴政竟失心疯一般,对那灾星如此宠溺备至!

  想到这里,他差点憋不住当场生生笑了出来,为不让赵太后生疑,便赶紧假咳一声抬袖掩饰,原来这灾星还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往日我倒小瞧了那小东西!

  看来韩国被秦吞并一事,确实不能怪灾星失灵,定是熊启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惹的乱子...

  但他转念再一想,喜悦顿时消去了大半,若果真如此,那秦国挖黑石一事又是何故?

  姬丹思来想去,灾星之事恐怕还有些疑点,得找赵王问个究竟...而嬴政的后宫,也总得给他添些乱子,自己心头这口气才顺得下去。

  于是,他又抬起头,一脸掏心置腹地劝道,“从母,听闻阿政的正夫人去岁已过世...您何不趁着这机会,往阿政宫中添些新人,一则能借此缓和些母子关系,二则也能多个人帮您递递话。”

  赵离那不中用的废物,白白折了六国多年的谋算,着实可恶,这回,本太子定要为嬴政送个“好”的。

  赵太后却放下玉盏,心不在焉地感慨道,“你这孩子从小心思就细,连这等细枝末节之事,都能为本宫考虑周全,难怪本宫那时一见便十分喜欢你,若你是个女子便好了,本宫这辈子啊,就缺个贴心的女儿...”

  这话听得姬丹立马火气嗖嗖直窜,忍,我还是得忍..

  他用力握紧发颤的拳头,蠢妇,蠢妇!竟敢将本太子比作妇人,秦人欺人太甚!

  嬴政,你且等着!

  他努力吸了几口气,捏着嗓子遗憾道,“可惜丹福薄,只求来生能做从母之女...”

  赵太后闻言登时一喜,又细细打量他又白又圆的脸庞,“好,好!你这模样是本宫最喜欢的公主,喜庆,有福气...”

  姬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忍了又忍几息气,这才开口转移话题道,“从母,那为阿政选姬嫔一事,要不...”

  赵太后脸上笑容一凝,不由得想起了双双惨死的胡亥母子,叹道,“本宫从前倒为他选过女子进宫,可后来...罢了罢了,他既不喜本宫为他挑选的女子,便随他去吧。”

  其实细细算来,这些年在宫中多是她照拂赵离,连后来她被赶去雍地,赵离亦未能找到机会为她求情——就凭政儿长大后那冷心冷肺的模样,又哪轮得到女子来吹枕头风?

  既如此,她何必费力不讨好去折腾此事?

  姬丹却不甘心地再劝道,“太后,世间好女如云,从前那位未必合阿政的心意,您若选一位绝色佳人,阿政又岂会不对她动心?到时有这女子在中间斡旋,阿政定会理解您的一片苦心...”

  按他原本的打算,本想塞个燕国王族贵女给赵太后的,但眼下对方对送美人一事兴致不高,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又换了个角度劝便道,“世人皆说赵女多情貌美,赵国又是您的母国,不若为阿政选个赵女,如此定能为您助益良多...”

  赵太后听这话不免有几分心动,是啊,赵离虽美,但若不是政儿喜欢的女子类型呢?当年,华阳夫人能独占盛宠,正因她有先秦王痴迷的倾城容色,如此便能与宣太后互相照应,若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个绝色的助力...

  但她仔细想了想,又摇首道,“本宫已离故地多年,如今亲友故交尽散,便是有心再为政儿寻个美貌的赵女,亦是鞭长莫及,先前那趟尚有熊启帮忙打点,可惜如今...”

  姬丹忙道,“从母,您是赵国人,赵国王室便是您的母族啊!不若,您暗中写上一封信,我寻人交给赵王,托他为阿政寻一位倾城佳人...”

  赵太后身边的宫人闻言,面色顿时一变,她陪伴太后多年,自是知晓她只有满腔儿女情长,不但无甚城府,胸中亦无半分韬略...

  纵便是她一个宫人都知晓:身为秦国太后,绝不能与赵国君王扯上干系。

  再者,王上虽恼太后当年之事,可他终究是大气的君王,这些年对甘泉宫的一应吃穿用度并无半分亏待,太后若真听了这燕国太子之言行事,岂不是要将王上对她剩下那点孝心,彻底折腾个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这忠心的宫人当即顾不得礼仪跪下劝道,“太后请三思,您切不可暗中与赵王有来往啊!兹事体大,王上若是知晓,定会雷霆大怒...”

  姬丹眼中厉色一闪,这甘泉宫中,倒也并非个个都是蠢货...

  他马上扮出一副为赵太后打抱不平之色,怒斥道,“大胆贱婢!从母与本太子谈话之时,岂有你插嘴的份?你平日,就是以这般大不敬的态度来伺候太后的吗?再者,太后不过为了秦王写封信给赵王,这有甚男女大防要防备的?太后在你等眼中便是那般不堪之人么?”

  这话就说得极重了,他通过偷换宫人的概念,直接将对方说的“秦国太后与赵王暗中来往”的国事,扭曲成她质疑太后与赵王有见不得人的私事!

  满殿宫人一听这话,急忙跪下请罪。

  赵太后平日倒也不喜刁难下人,但她这一生大的污点正是“男女大防”四字,此刻听了姬丹之言,立刻便怀疑这宫人是故意在人前嘲讽她,遂怒道,“本宫不过托赵王为政儿寻个貌美女子,这又是何等不得了的大事,值得你这般编排?来人,将她带下去勒死!今日之事,若传半句到你们王上耳中,本宫定不轻饶!”

  宫人们忙心惊胆跳地应承着,几名侍卫进来,往那忠心护主而惨遭厄运的宫人口中塞了一团麻布,拖着她往外走去。

  如此一来,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赵太后,倒被激起一股逆反之心,她立刻命人研墨,亲手写了一封信给赵王,在姬丹的建议下,她还盖上了秦国太后印玺,以示郑重之意。

  接下来,待姬丹好不容易寻到个合适时机,派人暗中将信送到赵国时,已是六月中旬。

  随赵太后这封信一同送到赵王手中的,还有姬丹的信。

  赵王盯着这两封信看了许久,将它们交给郭开,眉头紧蹙道,“此事相国怎么看?”

  郭开一目十行看完绢帛之言,举着姬丹的信,压低声音道,“王上,眼下列国皆因秦国黑石一事,对我赵国灾星产生了怀疑,如此一来,便是秦国来日因灾星而亡,列国恐怕亦要食言,不肯将功劳算在我赵国头上...”

  近日因黑石一事,诸国君王接连派人送来愤怒的质问迷信,赵王虽然一个都没回复,但其实心中难免也对灾星一事产生了动摇。

  赵王谨慎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可为何那孽障一去秦国,他们便发现了黑石之机密,然后就史无前例地退了兵,这不正意味着,是他助秦国寻到了黑石么?莫非,天师之卦果真有误...”

  郭开身为因献计灾星祸水东引,而获得君王盛赞的功臣,可不想承认这么个乌龙的结果,如此一来,王上赏他的数千邑封地,又怎能名正言顺继续握在手里?

  思及此,他忙抛出冥思苦想数日的“真相”,劝道,

  “王上,天师神通广大,此生未占错一卦啊!臣日夜思索真相,发现事情定然是这样的:原本以秦国的气运,它不但能发现黑石,还能打败我赵军,一举夺下宜安城,再长驱直入连夺数城。正因那灾星及时进了咸阳宫,秦国虽堪堪踩着节点寻到了黑石,却因气运猝然被侵蚀,战事才会连连不利啊,可见秦败之事并非李牧之功...”

  赵王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顺着这思路想了又想,顿时转忧为喜,“爱卿所言极是!如此说来,实际是秦国寻黑石之因在前,再因我赵国灾星的横空出世,才强行逆转了它数半之气运,不然,列国岂能坐享今日之安稳!寡人能得相国,足矣!”

  郭开抚须谦虚道,“臣能在赵国尽些绵薄之力,全仰仗王上之慧眼英明啊!如此,王上不妨将这实情告知列国君王,以打消他们的疑虑。”

  困扰赵王数日的烦忧终于迎刃而解,他的心头松快下来,这才有心思关心赵太后那封信,面带嘲讽道,“这赵姬之蠢,真是多年未变啊,她竟不怕寡人为她儿子寻个蛇蝎美人进宫,一刀砍下他的人头,哈哈哈!”

  郭开笑得眉开眼笑道,“虽说以秦国律法之严苛,想寻到能兼具美貌与刺秦勇气的女子,着实不易,但这总归是个好时机,如此一来,王上至少能趁机再送条眼线进秦宫..”

  但他想到一事,不由得顿下了话头,眼下,莫说寻个又美又能杀人的女子难,便仅仅是寻个绝色佳人,都有些麻烦...”

  为何?因为赵王迁贪图美色之嗜好,比起他的父王还要胜过几分。

  他登基不过数年,已命人在赵国各地搜罗过数趟国中佳丽,如今想再找出能迷惑秦王的姝色女子,着实不容易。

  赵王得意道,“世间最美的姜姬已在寡人宫中,秦王能得到的不过是些残花败柳罢了,你便命人慢慢去物色吧,此事也不急,切记要寻个才貌兼备的,赵离那种只有脸蛋的蠢货就不必寻来了。”

  以他喜新厌旧的性子,若不是看来看去,满宫几百佳丽谁也比不上姜姬之美,早在她诞下灾星那一刻,就会被他迁怒随手杀掉了。

  郭开苦哈哈应下后,又拿着手中的绢帛提醒道,“王上,臣以为那姬丹之信您不必回他,此子着实猖狂,一颗被燕王再三抛弃的废棋而言,也敢写信来质问王上!”

  赵王冷笑道,“寡人平生最恨燕人背信弃义,岂会理他这区区质子?待寡人灭了秦国,第一个就要拿燕国开刀,以报当年姬喜背刺我赵国之仇!”

  让赵王耿耿于怀的仇,正是姬丹的父亲姬喜即位四年后发生的。

  那时,姬喜见秦国老魔头昭襄王去世,便主动想与赵国合盟攻秦报仇,便派出相国栗腹携带五百金,前去为赵王贺酒并签下盟约,承诺互通关卡,燕赵从此如兄弟之国,合力攻秦后平方秦国之地。(1)

  哪知栗腹一回到燕国,便兴冲冲向燕王禀告,说赵国前些年长平一战大败后,国中青壮尽亡于秦军手下,邯郸城中如今只剩些老弱病残,若能趁机攻下赵国,占领它大片平原沃土之地,燕国便能一洗被齐国欺辱之苦!

  姬喜一听无比狂喜,还有这好事?比起攻打硬骨头秦国来说,自然是赵国这软柿子好捏!他当下便想发兵攻赵,但朝中贤臣将渠哭着再三劝阻,说燕国前脚与赵结盟,后脚背信弃义之举,于占卜之道大为不详,此番征战必败无疑!

  有偌大个唾手可得的赵国摆在眼前,燕王哪还顾得上这个?他一脚狠狠踢开将渠后,命人率领五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前去攻打赵国。

  别说,燕相栗腹可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心实意地认为燕国一出兵赵国马上完蛋的,所以为了抢占功劳,还兴冲冲请缨担任了主将之职。

  但他忘了,赵国如今虽人丁凋零,却有老将廉颇镇守,更有因长平一战失去亲人,而满腔仇恨的数万士卒百姓。

  兵法有云:哀兵必胜。

  何谓哀兵?身逢绝处、无路可退之亡命徒也!

  这回若再败,赵人就要面临亡国之危了,赵将廉颇和乐乘憋着一口气,领着八万赵人奔赴战场分头迎战,廉颇不但斩了栗腹,还乘胜追出五百里,带着杀红了眼的赵人直入燕境,围攻了燕国的都城蓟城,燕国差点被打灭国。

  最后,此战以赵国指定将渠出来任相、姬喜割让五城求和而告终,但燕国“趁赵国病,想要赵国命”的举动,让赵人至今仍旧耿耿于怀。

  郭开见赵王提起燕国便怒气腾腾,不由暗暗盘算着,“待秋收一过,我赵国至少能多得数十万石粮食,堪称粮仓充裕。而秦国的气运,约摸至多撑到来年就要吞噬殆尽了..如此说来,燕国被灭之日将近,本相倒要趁早寻个时机,问燕王想不想得个苟活之机...”

  想到即将有千斤黄金入袋,他笑得眯起了眼睛。

  ...

  在赵国这对君臣各有盘算的时候,章台宫的这对秦国君臣却在推心置腹。

  李斯在君王遣散宫人那一刻,便意识到今天的谈话不寻常,他脑中迅速闪过无数种猜测,往日冷静的清癯面容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待蒙恬最后走出去阖上殿门,年轻的君王便渊渟岳峙立于殿上,负手看着他,声音清朗而明快,

  “李斯,寡人当日许诺过你,待你将土豆种植出来,便将个中缘由告诉你。不过,既然你也能听到明赫之心声,想必此事你早已知晓。”

  李斯听着君王明快的语气,不由暗松一口气,忙跪拜道,“臣不敢欺瞒王上,前些日子臣确已猜出,助我大秦之仙人正是九公子,还请王上恕罪!”

  自从他揣测出君王有改行儒家之道的心思后,一颗心就时常悬在半空之中。

  他担心自己这刻着法家烙印的身份,加之在神画中曾背叛君王的黑历史,或许会在来日的秦国朝堂上,变成一颗被悄悄边缘化的弃子。

  而王上,也从未就此事给过他半分暗示。

  君不问则臣不可答,他总不能突然发了疯去告诉王上:不管您要改行何种治国之道,我李斯都会牢牢跟随您,永远不与您唱反调!

  笑话,他素日悄悄揣摩君心行事是一回事,毕竟这事没摆到明面上,若是揣摩后还巴巴地跑去告诉君王:我知道您接下来想改行儒家之道...

  简直是自寻死路。

  正因李斯十分清醒又理智,眼前的困境才让他有苦难言,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每日奔波在朝堂、官署与煤场之间,希翼以这般为朝廷鞠躬尽瘁无怨无悔的形象,能在尘埃落定之时,换来君王的几分怜惜。

  毕竟,他侍奉的这位王上,实在算得上有情有义之人。

  虽然当日仙界神画,确实预言了他能登上秦国左丞相之位,可那时的王上,并不知秦国后来之事,故而仍是极重法家之术的王上,他自可高枕无忧。

  如今因九公子的到来,秦国已在许多人看不见的地方,步步皆在悄然改变呐!

  也不知,王上今日究竟要跟他说些什么?

  嬴政今日心情似乎极好,他笑着走到李斯面前,伸出有力的手亲自将他扶起,“爱卿快起来,这点小事何须请罪?”

  李斯忙受宠若惊道,“王上待臣如此宽容,臣惶恐啊...”

  嬴政将手上的竹简递给李斯,眸中光波如繁星,笑道,“你且先看看这道奏章。”

  李斯忙双手接过,心中感激不已,廷尉虽也位高权重,但在秦国的官僚体系中,此职位主管司法,并无监察百官、查看奏章之权。

  待他将竹简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秦篆,一下愣住了,这是韩非写的?

  他飞快回过神来,快速浏览着奏章的内容,待看完最后一行字,双手已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抬头看向面前笑容熠熠生辉的君王,欢喜道,

  “王上,一个不足二十万人的阳武郡,竟在短短两月之间,新增了一万多有孕之人!臣以为,这些妇人既然自愿到县衙登记造册,便是决心生下抚养长大之意啊!若我大秦各郡皆能如此,来日。王上又何愁耕地采煤人手不足...”

  说着,他又细细看了一遍傅籍的内容,惊叹着赞道,“王上,韩非治国之才,果然远在臣之上也!他不但命各乡上报有意怀孕之人,还派出医士为那些造册的妇人把脉,更打算为这些女子来日诞下的婴儿傅籍,如此一来,朝廷不但能精确掌握各地人口情况,还能让魏地旧民之子孙,甫一出生便是我秦国之民,二十年后,再无人顾念他们的故国,实在是高明啊..”(1)

  但他说着说着,转念一细想,又察觉到几丝异常。

  商君变法后,秦国为最大限度保障朝廷征战之粮草,便改鲁国初亩十税一之法,改为征收泰半之税——三分取其二。

  如此一来,按一个成年人授予一百亩官田来算,每户庶民所生孩子的数量也是大差不差的,因为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张嘴,在大伙普遍连一日两餐都吃不饱的情况下,没几户人家敢犯糊涂去贸然多生。

  反过来,在没有任何有效避孕措施的战国时代,诸国有很多庶民因为养不起新生婴儿,只能忍痛将他们杀死。

  因为对穷人而言,多余的新生儿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家庭又添了一个重担,婴儿分走一口粮食,其他人便只能少吃一口粮食,如此这样生下去,只会把全家都拖进饿死的深渊。

  为避免由此引发的人口损失,商君还明文规定:只有孩子出生时肢体残缺不全或有异物,父母才能杀之而不受罚;若父母因养育不起而杀死身体正常婴儿,则要按律刺面服刑。(2)

  总之,莫说难产和这种刻意杀子之事,便是父母正常愿意抚养的婴孩,也有一部分因疾病或意外而不能存活,所以,朝廷出于成本考虑,只统计年满十七岁的傅籍人口,数年之间,每年的人口数量变动并不大。

  按照惯例,五十万人之大郡,每年傅籍者至多也不过一万多人。

  而现在,区区一个魏地小郡,为何突然冒出如此多有强烈生育意愿之人?

  想到这里,李斯灵光一闪,除非...

  嬴政站在一旁看着他变幻的神色,棱角分明的面庞因溢满微笑而柔和起来,他故意问道,“爱卿可有话要问寡人?”

  李斯忙把该地为何新增如此多有孕妇人的疑惑说了出来,嬴政笑道,“你可知,以韩非之经世大才,寡人为何要派他前往阳武郡,当个小小的郡守?”

  李斯听完这话,心头猛地一颤,来了,王上终于要将此事告知于我了!

  我李斯能在新政推行前参与进来,意味着王上依然将我视作心腹之臣啊!

  他激动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君王,心头长久以来的猜测,在这一刻月兑口而出,“莫非,王上欲让韩非试行儒家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