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君王诏令的颁发, 数百支督查使很快从咸阳赶往六国故地。

  在六国宗室贵族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中,那些庇佑他们世代锦衣玉食的祖上余荫,便随着田地爵位的失去烟消云散了。

  似乎到了这一刻, 养尊处优多年的贵族们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母国,早已亡了!

  而他们早该想到的,自己依附母国而生, 家族荣辱与国之兴衰息息相关, 若自家君王失去江山基业,秦王这个旁国之君,又岂会真心善待他们?

  不!沦为庶民的许多人, 在这时才忽地恍然大悟——甚至,秦王嬴政自始至终, 从未承诺过会善待他们、会让他们尽享往日尊荣。

  既然从未承诺过,又谈何欺骗与辜负?

  偏生, 最开始让他们产生侥幸错觉的, 也正是秦王不闻、不问、不承诺的态度, 对旧国贵族而言, 总归是巴不得新君少投来“关照”目光的。

  实则, 嬴政此番亦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秦国作为胜利国, 虽然收缴了旧贵族之封地,却并未夺走他们的金玉珠器粮食。

  换句话说, 虽然六国贵族失去了爵位和封地, 从此从天潢贵胄跌落成庶民, 只能按一成人百亩官田之法分地入农籍, 或是入商籍匠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纵便做庶民, 亦是手握大笔财富之富户,自不必担心要过苦日子。

  可人之本性向来慕强慕尊,世间之人只愿向上攀比,哪有人肯折腰朝下攀比的?贵族们自不会屈尊降贵与庶民比财富。

  除却少部分早就看透“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明白人,从母国沦为秦国土地不久后,就操持着让儿女孙辈读秦国公学、力争来日参加秦国科举。

  他们认为,若子孙辈能踏踏实实成为秦吏,家族日后总有机会重新走上正轨。

  然而,能这般想的人毕竟不多,在世卿世禄制的六国,宗室贵族们生来便蒙受祖辈恩泽,从未劳作过一日,亦从未操心过衣食。

  在他们固有的认知中,纵便母国亡了,接手了母国土地的秦王,亦该以周武王待殷商宗室贵族之礼,为他们分封土地赐予新朝爵位,岂可反过来夺走他们的土地?

  这般一来,此事便成了六国贵族命运走向迥然各异的分水岭:

  少许积极交出田契配合官府的,边安安生生做着富家翁,边寄托于儿女,希望他们能为秦国效力而重振门楣;

  部分坚决不肯交出田契、并召集家臣袭击秦吏的,自然被守备军按律押入囹圄;

  而更多的贵族,则在乖乖交出田契后,又不甘心地悄悄以密信勾结,开始暗中招兵买马,准备联手伺机博一把大的——以武力逼迫秦国朝廷返还他们的封地,若对方不同意,他们便召集六国故民反秦!

  然而,以羊肉馅饼诱惑六国原封地百姓、加入反秦大军的六国贵族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六国百姓前脚刚被他们忽悠进山,乐滋滋收下“入伙”的羊肉馅饼,后脚便领着官府长官与守备军,七拐八拐来到他们藏马匹与兵器的山中...

  一时之间,六国故地郡县官府抓捕的“私藏兵器、意图叛乱”贵族不胜其数,还顺势为朝廷收缴了不少马匹兵器。

  这般折腾了数月,大批六国贵族成功将手中丰沃的银钱,哗啦啦倒手“赠与”了大秦朝廷,还顺势将全族从庶民折腾成了刑徒。

  如此一来,收缴了封地的大秦朝廷,手上不但多出两成土地,国库能再多增两成税赋,还白得了许多对方斥巨资、从匈奴东胡买来的马匹兵器,堪称收获颇丰。

  看着六国百姓对叛乱一事的无比痛恨,看着六国贵族试图反抗的下场,朝中渐渐回过神的宗室贵族们,便彻底歇了阻挠君王废分封的心思。

  相比之下,大秦将士们对改革军功爵位制,倒接受得更坦然几分:虽然没了封地,爵位亦成虚衔,但立功就能一步步升官,还有陛下赏赐的财物,朝廷并未亏待将士。

  八月,君王召左丞相王绾进宫密谈。

  在他多年结党谋私、暗中插手官吏任职的铁证面前,王绾登时心如死灰,拜谢君王为他留下最后一分体面,当日便递交了告老奏呈。

  同月,由李斯继任左丞相之位。

  ...

  快满六岁的明赫,已渐渐褪去了几分婴儿肥,面上虽仍有几分肉乎乎的娇憨模样,小短手与小短腿却慢慢开始抽条长了些。

  暗暗为遗传了父皇高大基因高兴的小家伙,他这两日但凡一起床,便会举着玻璃镜臭美地照来照去。

  这面玻璃镜,乃是前两日少府成功烧出的第一块,原本是呈送给君王的,嬴政在含笑认真观察一番自己的面容后,便命人将它送给了自家小崽。

  而明赫也是通过这面纤毫毕露的镜子,惊喜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很像父皇耶!

  直到宫人来提醒,称韩信已在练武场等着了,明赫才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秀挺的小鼻子,满意地放下了镜子。

  这种久违的五官清晰感,是模糊的铜镜无法给予的,而他这一世托系统的福,能成为流着始皇大大基因的孩子,自是十分欢喜、十分喜爱自己这副长相的。

  除了眼睛和气质,他真的长得很像父皇,好开心!

  不过,当明赫飞快吃完早膳,蹦蹦跳跳往练武场跑去时,才行至半路,心头的开心就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苦恼了。

  早在韩丰离秦前往月氏之时,明赫就央求父皇为情绪消沉的韩信,请来了专业武学师傅,果然成功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武学上。

  如今已近两年过去,韩信不但已完美解锁扎马步、扳指功、石锁等力量训练,还在骑射师傅的教导下练习骑射。

  而在扶苏将闾等人的再三劝解下,大秦九公子嬴明赫,也不得不被迫开始了他苦逼的学武生涯。

  这天下已变成大秦的天下,许多方面却仍摆脱不了周礼的影子,譬如,贵族男孩要修习君子六艺,女孩要修习女子八雅——还必须在冠礼或及笄前学完。

  其实,嬴政是一位极其宽容的父亲,他在每隔数日抽空检查孩子们课业时,皆会和颜悦色为孩子们解惑答疑,并不会化身为咆哮虎父。

  同样的,他并不要求自家小崽必须小小年纪修习六艺,一切全凭小家伙乐意。纵便大秦不再分封诸侯,以小崽对大秦的贡献,享受相邦的待遇又何妨?

  明赫本是极不乐意的,但思来想去,谁让他的兄姊们个个文武皆学得有模有样呢?连前几年还在跟他玩泥巴的小公主,也会骑马啦!

  同样是父皇的孩子,他总不能当个拖后腿的啊!

  话说回来,六岁才开始学武的明赫,已算得上这时代年龄颇大的后进生了。

  武术师傅让他练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训练腿部耐力——扎马步。

  原本,扎步时间要按半炷香、一炷香、半个时辰依次递增的,但明赫练得苦不堪言,不是双腿乱晃就是胡乱撅起小p股,连半炷香都坚持不了,师傅亦教得心力交瘁。

  若不是为了在韩信面前,稍稍用“我很能坚持”来挽尊一番,才开课十来日的明赫,已恨不得天天翘课了...

  此刻,当明赫在宫人的陪同下,在秋日的晨光中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踩着蚂蚁走到练武场时,眼睛却倏地一亮,发现一个英姿挺拔的身影——父皇!

  父皇竟会来看我!

  他高兴大喊着“父皇”飞奔上前,正在顺势指导韩信骑射要点的嬴政,闻言急忙转身大步迎上去,含笑弯腰抱起了自家小崽,熟练地取出棉帕为他擦拭汗水。

  明赫有些羞腼地瞄了一眼武术师傅,假模假样挣扎了两下,嘴里还说着“父皇,孩儿已是六岁的大孩子啦,不用父皇再抱啦...”,双手却悄悄搂紧了父皇的脖子。

  六岁的孩子也只是个孩子啊,我很喜欢父皇抱抱!

  目睹君王这般宠溺九公子的武术师傅,不由暗暗感慨着,难怪咸阳城中流言暗起,认为陛下迟迟不肯立太子,乃是想废长立幼之故...

  这时,被抱进来的明赫看见韩信,急忙探着身子跟他叽里呱啦了几句,在骑射师傅小心翼翼的提醒下,韩信只好先去继续练习了。

  明赫看着洒在韩信身影上的碎金光影,忽然心中一动,立刻直起身仰头看向君父,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惊讶道,“父皇,您今日不用早朝吗?”

  按理说,父皇这个点该在章台宫早朝,处理急务,召见大臣,哪有空专程来练武场看他扎马步?

  嬴政抬手捋了捋小家伙额间碎发,含着星星点点笑意的目光慈爱地看着他,温声道,“今日官员休沐,朕晨起已料理数桩朝务,此番想带吾儿出去走走。”

  君王口中的“晨起”,实则是天色犹暗的鸡鸣时分。

  明赫闻言登时大喜过望,“大秦官员也有休沐日了?父皇好体恤臣工啊!父皇您想带孩儿去哪里玩呀?”

  嬴政却笑着将他放在地上,抬首示意师傅先退下,解释道,“此事朕稍后再讲与你听。前几天听扶苏所言,吾儿扎马步时常不得要领,此乃武术基本功,若要习武,必从马步练起,朕想出一个适合孩童的四平大马桩...”

  说着,他便摆开姿势,双腿徐徐下沉,以双臂气沉丹田,朗声道,“吾儿且看第一要点,双腿与肩同宽,微蹲,两膝微曲,无须沉身重蹲...”

  明赫急忙跟着父皇的样子摆好架势,发现确实比往日师傅教的要轻松很多,因为下半身不需蹲得太低。

  嬴政看着十分认真的小崽,颔首道,“第二要点,沉肩,目视前方,呼吸绵长,将周身精气神聚于丹田处...”

  明赫原本并不懂“丹田处”究竟是何处,但跟着师父学了这些日子,这一点倒是记下来了:丹田,脐下三寸处。

  他急忙学着父皇的样子,沉肩曲臂将那股力道缓缓往下腹挤压,又按照“头如一线悬”的要求,慢慢挺直了后背。

  父子二人便这般静如苍松,保持姿势站了许久,待明赫感觉双腿酸胀,无力再支撑而率先败下阵来时,守在一旁的蒙毅已冲上来一把扶住他,难得兴奋地扭头大呼道,

  “陛下,九公子坚持了一炷香有余!”

  嬴政亦含笑收起阵势,迈步上前抱起他道,“吾儿自幼聪颖,如今一学便会,区区马步有何难哉?”

  明赫惊喜地伸出小脸蛋凑近父皇贴了贴,连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父皇好生厉害!父皇这一教孩儿便立刻学会了,我会扎马步了!”

  谁敢相信,他吭哧吭哧练了十来日,死活学不会臀部与膝盖齐平的“深蹲马步”,

  而父皇这种教法,只需微微一蹲,便同样能成功锻炼到腿部肌肉。

  父皇果然最有办法!

  退在角落看得目瞪口呆的武术师傅,在悄悄跟着君王的方法练了一炷香后,后背不由冒出一身冷汗,此法果然能锻炼到腿部耐力,却又丝毫不累人...

  陛下真乃神人也!

  ...

  今日跟随君王一同出宫的,除了明赫,还有扶苏将闾阴嫚诸位兄姊,沿着宫道出门的宽阔六马金车中,不时响起八个孩子欢快的笑声。

  明赫在出宫前高兴返回东殿,带上了他那面宝贝的玻璃镜,眼下兄姊们正争相往镜前凑呢。

  远古时期,人们以盆盛水当做镜子,随着铜锡等金属的开采,铜镜逐渐成为权贵人家的必备日用品。(1)

  到了战国时期,技艺高超的匠人们,已能制出光可鉴人的各式花纹铜镜,专供列国王族宗室使用,但混杂着铅、锡等杂质的铜镜,又如何比得上玻璃镜之高清?

  扶苏举着这面镶嵌着精美木框、足有成人两个手掌大的玻璃镜,伸手将它慢慢往前移,待八个孩子的面容皆映入镜中时,每个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欢呼声,这是他们兄弟姐妹的第一回 “合画”,一个也不少!

  阴嫚抱着明赫,轻轻将自己的脸贴近他,细细看过镜中的八张面容,又扭头看了几眼正含笑注视他们的父皇,有些遗憾道,

  “唉,我鼻子虽与父皇肖似,眼唇却肖似阿母,将闾眼睛虽有几分肖似父皇,鼻唇却极像云夫人...只有阿兄和小九最像父皇...”

  这话一出,孩子们急忙认真对着镜子对比起来,待确认镜子容貌清晰的自己,确实与父皇只有两三分相像时,不由纷纷有些失落起来。

  他们固然极爱自己的母亲,但作为极度仰慕父亲的孩子,何人不盼着能与这世间最英姿伟毅的父亲,再多肖似几分?

  不过,孩子们心性纯真善良,虽然有些疑惑被抱回宫的明赫为何会与父皇越长越像,但从未有人妒忌猜疑过明赫。

  他可是从奶娃娃起就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呀,早被热情的兄姊们视为亲阿弟了。

  扶苏急忙劝解了他们一番,在嬴政笑道“无论肖似与否,尔等皆是朕最喜爱的孩子”后,在明赫轻拍着阿姊安慰后,将闾阴嫚诸人又重新喜笑颜开起来。

  孩子的悲伤来得极快,快乐也来得极快,车中再次传出欢快的笑声洒满一地。

  说起来,嬴政诸子女之中,旁的孩子确实多有几分他们母亲的影子,只有扶苏与明赫最为肖似他。

  但这父子三人乍一看的肖似之下,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细节差别:

  嬴政的长眉、凤眼、峻鼻、薄唇,无一处不风流俊朗,可当它们搭配在一处,再融合君王与生俱来的矜贵清朗,便绝无半分轻佻之态,反倒生出增辉日月的清冷孤雅之感,令人绝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

  而随着君王年岁的渐增,这份清冷孤雅,又化为了手握日月的端肃威严,愈发彰显帝国君王之威仪赫赫;

  如今已满十五岁的扶苏,虽也继承了父亲的高大身材和倜傥凤眼,却因与生俱来的温润气质,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温和,并不似君王那般赫赫威严;

  至于明赫小崽崽么,他与父兄最大的区别在于,他长了一双圆亮清澈的杏眼,澄澈得如山泉水洗过一般,纯真又可爱,还时常会咧嘴露出八颗牙齿笑啊笑的...

  待孩子们嘻嘻哈哈照够镜子后,嬴政才将官员休沐之缘由说了说。

  原来,这是昨夜君王临时下发的诏令,而他之所以迫不及待想让朝堂官员们歇一歇,是因为阳庆昨夜急急进宫,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

  王翦在这一年多的调理下,昔日因刀箭所受之脏腑内伤,已大有好转,如今脉象已日趋平缓。

  而他更一口断定,除却持续针灸排瘀与草药滋补之功效,还有老将军如今恬淡度日,无须耗费心神与睡眠充足之功。

  将疾病与心神睡眠之事联系起来之说法,嬴政从前虽闻所未闻,但再细细一想,不由暗暗笃信了几分。

  自从他在小崽的催促下,开始练五禽戏养生以后,近几年睡眠便好了许多,纵便长期伏案,亦再不似从前那般肩酸颈痛。

  是以,他很快便触类旁通地推论出:非但心神与睡眠能影响人体病疾康健,运动亦有此功效。

  如此一来,在每月休沐四日与继续累病官员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当夜便下诏命官吏即刻休沐一日,顺道又将五禽戏的练法颁发下去,命国中官员皆要勤加练习。

  至此,秦吏每七日休沐一日之待遇正式出台。

  孩子们忍不住拍着手脱口而出道,“大秦官员可休沐,父皇此法太好了!”

  他们长大后亦是要做官的,孩童么,自是盼着有假期可休息的。

  至于今日出宫,乃是诸昭派人来禀,经过月余秋阳晾晒,城中修好之道路已可通车行人,君父便想带孩子们先睹为快。

  待金车缓缓停下后,两载间因雨雪被迫停工数月的咸阳道路,终于展现在孩子们面前:

  此刻,六马所拉之车,正稳稳停在一条铺设着枕木的车轨之上,而它两侧隔着一处青草花坛,还有三条宽阔车轨,此乃通行车马之道;

  越过以熟黄土浇筑的坚固车轨,再往两侧看去,道旁种有许多青松枣树;

  再越过两侧青松枣树看去,便是结实的围栏,而围栏之上,是以水泥浇筑的宽阔人行道路...

  提前候在城中的工部令诸昭,急忙迎上来拜见君王,并喜气洋洋将刚收到的各地道路进度情况,呈献于君王,滔滔不绝介绍着六国故地连通咸阳之主道、与沿途河渠桥梁情况...

  一旁的公子公主们,则边连声赞着“此路甚美”,边兴奋地张望这条美丽而宽阔的道路。

  明赫看着眼前与后世城市道路差距不大的咸阳,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自豪感,这美丽的宽敞城市,是我的家,大秦!

  ...

  九月,跟随商队返回咸阳的探子,带回了来自草原的几则大消息:

  去岁十二月,月氏王率军突袭乌孙,乌孙王身死而国灭,月氏顺势吞并乌孙国土,独占祁连山下河西一带;

  今岁一月,匈奴王为讨好月氏王,将王子冒顿送往月氏为质;

  今岁三月,匈奴王悄悄派人往东胡送信,截至秦国探子启程归国之时,两国暗中往来仍十分密切。

  蒙毅将探子带出殿后,正在章台宫与君王密议政事的李斯,立刻面带喜色上前道,“臣恭喜陛下!”

  嬴政徐徐收起眼中微不可察的悦色,反问道,“哦?朕竟不知喜从何来?”

  李斯笑得脸上开了花,“以臣之愚钝,尚能看出草原戎狄风雨将至,以陛下之睿智英明,又岂会不知喜之将至?”

  嬴政爽朗笑着起身叹道,“爱卿若是愚钝,天下恐怕找不出聪明人...匈奴王这番左右逢源之算计,倒与我大秦直道竣工日期合上了,妙哉!”

  说着,他负手缓缓下殿,目光中闪烁着星河璀璨的光芒,

  “朕倒盼着草原这疾风骤雨,来得再晚上些时日,百年来,夷狄掳我中原民众,抢我中原钱粮,杀我中原将士,我秦军若能由直道而踏马漠北,剑指辽东,由大秦的将士亲手终结匈奴人与东胡人之王庭,岂不痛哉!”

  但凡生长于中原之人,何人不痛恨屡番南下烧杀抢劫之夷狄?

  正因如此,数百年来,列国不管如何勾心斗角厮杀争夺,皆无人敢与草原夷狄合谋攻打敌国。

  此乃所有中原人底线所在,如申侯那般引狼入室者,终将坠入万劫不复之骂名,而诸侯们,是要名声的,既要争夺天下,又岂敢沾染勾结夷狄之名?

  李斯亦听得心潮起伏澎湃不已:若我大秦能亲自踏平塞北之地,一报中原百年耻辱,大秦子民将士乃至朝臣,心头该是何等淋漓之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