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嘛?”关书灵直勾勾地盯着, 亮得像大功率灯泡。
随即,关书桐就感觉左脸颊被一只手摸着,横亘在她和仇野中间。
关书灵要她把脸转回来, 关书桐看着她。
她屈膝跪在椅子上, 直着上身, 从纸桶中捻出一颗喷香的爆米花, 送到她嘴边, “姐姐吃。”
为缓解方才的尴尬, 关书桐低头吃下,不吱声。
仇野也不再说话, 后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双臂环胸,偶尔会把胳膊肘放到扶手上。
不小心碰到她同样搭在扶手上的手臂, 感受到她偏凉的体温,他咽一口唾沫, 胳膊动了动, 想撤下, 但又觉得动作未免太多余,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瞥她一眼。
关书桐似乎看得挺认真, 目不转睛。
至于她怀里的小家伙,吃饱喝足, 软哒哒地往后靠着她姐姐的胸腹。
手指沾了爆米花的糖和油,黏黏腻腻的。她扯着他衬衫, 偷偷摸.摸擦着手。
大概是做贼心虚,悄悄拿余光瞧向他。
哦豁, 被抓个正着。
关书灵舔舔唇,拉过她姐姐两只手臂, 将她环抱起来,像是借她抵御他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场。
一场电影结束,奶茶喝多了,关书桐带关书灵去上洗手间。
“姐姐,你喜欢那个哥哥吗?”关书灵问。
关书桐无奈:“小小年纪,你怎么总想这些奇怪的问题?”
关书灵不解:“不然你为什么要跟他出来玩?”
关书桐:“难道Grace平时不约朋友一起玩吗?”
关书灵摇头,“爸爸不喜欢Grace出去玩。”
关书桐没接住她这句话。
她又问:“姐姐,你更喜欢哥哥,还仙女整理是那个哥哥?”
关书桐装糊涂:“哪个跟哪个,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关书灵跺着脚脚,干着急:“就是……就是谈斯雨哥哥,和外面那个哥哥。”
关书桐按着她肩膀,“Grace,你喜欢谈斯雨哥哥,不代表我也喜欢他,所以,你不要掺和这些有的没的,好不好?”
不!好!
关书灵不开心了,在心里疯狂给谈斯雨抱不平。
之后,她姐姐和那个哥哥还约了在商场里吃晚餐。
关书灵不喜欢,刚踏进餐厅,就直嚷嚷着要回家。
起先,关书桐还会哄两句。
哪知后来,她越闹越凶,不肯吃东西,竟当场“哐当”一声摔了勺子。
关书桐不想哄了,也没再给她递勺子,埋头自顾自地吃着。
仇野把勺子捡起来,搁在桌边,看关书桐脸色,知道她打算晾着关书灵,他随她,这个“外人”当得相当称职,没多管她们俩姐妹的事。
时间久了,发现她姐姐虽然宠她喜欢她,但也不是事事都顺着她的,关书灵突然清醒了,学乖了,不再吵吵闹闹着要回去了。
仇野适时伸手给她递干净的勺子,关书灵接住。
接着,他用公筷给她夹菜,只做事,不多话。
关书灵安安静静地吃。
吃着吃着,心脏莫名尖锐地抽痛一下,酸涩的感觉如火山爆发般,瞬间从咽喉涌上鼻腔,再涌上眼眶,她忍不住抽一记鼻子,眼泪“啪嗒”一下掉进饭里。
注意到她抬手擦眼泪的动作,仇野边抽纸巾,递过去帮她擦眼泪,边给关书桐打眼色。
关书桐狠心晾了他们几秒。
关书灵始终憋着声,憋到后面,受不了,小小声地抽泣了一下,肩膀一抖一抖的。
关书桐叹一口气,停筷子,倾身过去,把坐在儿童椅的她给抱过来,放到她腿上坐着。
仇野充当那个默默递纸的角色。关书桐同他说着“谢谢”,接过纸巾,给关书灵擦眼泪,边好声好气地哄,见缝插针给她喂两口饭菜。
关书灵吃得少,也确实没心情吃,没几口就摇头躲开饭勺,说她吃饱了。
哭也哭得差不多了,小孩子觉多,一整天折腾下来,她有些昏昏欲睡。
结账出门,仇野抱着关书灵,关书桐在旁边跟着,三人搭乘电梯下楼。
“本来是想好好玩的,没想到……”关书桐说着客套话,“抱歉。”
仇野敷衍地“嗯”一声,想了下,很轻地笑出声:“既然这样,那下次,就我们两个出来,怎样?”
关书桐叫的网约车就在商场门口停着,她从仇野怀里接过关书灵,把她放进后座,接着她上车。
直到快离开,关书桐才回答他:“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回到东山郡,山顶别墅灯火通明,无论外界气温高低干湿度如何,室内永远穷尽奢侈地维持在最舒适的气温和湿度。
这里干净整洁,金碧辉煌,细节到每一处装潢摆设都是经过风水大师布局的。
当她抱着睡着的关书灵进屋,立马就有管家佣人跟上前伺.候左右。
关书桐没让他们接手抱孩子,也不想他们跟着,她径自带关书灵上电梯,到四楼。
这一层算是谈斯雨的私人地盘,除非必要,他不太留佣人在这边,也不会留他朋友以外的客人住在这层。所以,这一层楼大多时候都很安静。
又因为他喜欢简洁留白,所以这一层的物件也比较少,看着容易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
谈斯雨没在客厅,但她在客厅茶几上,看到了打包回来的食物,外包装袋上印着南苑酒家的经典logo。
她因此而停步。
关书灵一直哼哼唧唧睡不安稳,这会儿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瞪瞪地醒过来。
第一眼是看她,第二眼观察自己所处环境,第三眼,顺着关书桐的视线,她也注意到茶几上的那袋东西。
她坚持要下来。
关书桐放下她。
小朋友晃着高高扎起的两根马尾辫,屁颠屁颠跑过去,边说“这肯定是哥哥给我们留的”,边喜出望外地拉开外包装袋的拉链。
南苑酒家就连打包用的盒子都是特制的,保温效果好,摸着还有点温温的,一揭开,食物的香味飘出来。
这一盒是卤鸡腿,特地给关书灵留的,但也没忘关书桐,所以他带回三只,关书灵两只,关书桐一只。
下面一盒是关书灵喜欢吃的虾饺,和关书桐曾经夸过的红米肠。
还有一盒,是兔子造型的牛奶布丁,晃一下,盒里趴卧的小白兔也“Duang~Duang~”地摇晃起来。关书灵很惊喜,很喜欢,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眼见关书灵不洗手就去抓鸡腿,关书桐皱眉,一把拉住她的手臂,“Grace,先洗个手再吃。”
“好。”她很快就跑去厨房洗手,然后折回来,抓起一只鸡腿,就“嗷呜”一.大口咬下去。
关书桐疲累地瘫坐在沙发上,看她吃得挺欢,撇嘴,“不是说你吃不下了吗?这么快就饿了?”
关书灵两颊塞得胀鼓鼓的,没看她,腮骨一下下地动,良久,咽下去,才说:
“这些是哥哥给Grace的,Grace要吃完,不然,哥哥会难过的。”
这下,换关书桐沉默。
她没想到,明知她们不会去,谈斯雨竟然还是去了,也没想到他会特地打包带回来。
只是不知道,他能等多久。
应该没多久吧?
以前,每次和他有约,她都害怕迟到,浪费他宝贵的时间,惹他不耐烦。
以至于现在,她完全无法想象,他会为了等她们,浪费大量时间精力和心情,就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地等着。
可是……
当她摸到包装袋最底下的小票,看到结账时间是夜间九点时,视线忽然被胶水黏住了,挪不开。
想评价点什么,说他傻,或者说他疯了,可她双唇也像被胶水黏住了,翕动一下,上下嘴唇黏在一起,扯出轻微的疼。
拿小票的手,不受控地微微战栗着。
她心脏也在不安战栗着,酸酸胀张的。
关书灵不安分,鸡腿没啃两口,要去看谈斯雨在不在房间。
她跑到谈斯雨房外,敲门。
“笃笃”两记。
关书桐被她的敲门声惊醒,起身过去,嘴上说着:“Grace,不要打扰哥哥。”
心里想的却是她暂时不太想面对他。
但那扇房门已经被人从屋内打开了。
关书桐刚抬眼看到他身影,关书灵已经迫不及待要扑过去抱住他。
谈斯雨刚洗完澡,难得有好好穿上衣裤子,一眼瞥见她手里油滋滋的卤鸡腿,他眼疾手快地摁住她额头,两人隔着一手臂的距离。
“Grace,有话好好说。”别激动,别来祸害他。
“哥哥,Grace好想你。”小朋友直抒胸臆。
“嗯,”他应着,仿佛没瞧见关书灵身后的关书桐,只同她说话,“今天出去玩得开心吗?”
关书灵低头吃一口鸡腿,表情不太好。
“哥哥……”
她喃喃着,后槽牙扯着鸡腿肉来回地磨,实在咽不下去,她抬起一双湿淋淋的眼睛,望着他,低落情绪渗透每一平空气。
“Grace有件事要和你说,你听了,不要伤心,好不好?”
谈斯雨屈单膝蹲下,摸着她的小脑袋,手背肌肤冷白,在灯光照射下青筋毕现,“没关系,你说,我会听着。”
关书灵抽鼻子,唇瓣紧抿着,控制不住地轻微抖动着。
谈斯雨用指腹揩掉她眼泪。
“哥哥,”她说,“姐姐不要你了。”
仿佛一根针落地,世界悄然无声。
没想到关书灵要说的是这句话,关书桐怔忡。
红唇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可一看到她对面的谈斯雨,看着他湿发一滴水沿下颌线滴落下来,原本就有点酸酸胀张的心脏,这会儿像被尖刀划破的气球,骤然缩成蔫巴巴、软趴趴的一块。
“嗯。”谈斯雨坦然接受,没管伤不伤心,没管关书桐,只是温声哄她,叫她别哭了,说这没什么好哭的。
“但是,”关书灵又说,“Grace要哥哥,Grace也喜欢哥哥。”
谈斯雨轻声哼笑,“这话你随口说说就算了,不要在别人面前说,也千万不要在你爸爸面前说,知不知道?”
关书灵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
他狭长眼眸微眯,过了这么久,终于在这时抬头,凌厉视线越过她,放到她身后的关书桐身上,在回答关书灵的问题,也是在敲点她:
“因为你爸爸有三个女儿,一个关书桐,一个赵庆欣,而你……Grace,你还太小了。本该落在你亲姐身上的命运,她不愿承担,想必,她也非常不希望你继姐那边得到我的支持。那该怎么办?Grace,你说,该怎么办呢?”
那就只剩一个Grace了。
他的话太过锋利,像一把无形的箭矢精准命中她命门,关书桐愣然,醍醐灌顶。
虽然赵嘉业只有一个废物儿子,但他有三个女儿,三枚筹码在握,好歹有一个能投中谈家吧?
关书桐撂挑子不干,赵庆欣入不了谈斯雨法眼。
那就只剩一个Grace。
她弱小,好掌控,除关书桐以外无依无靠,只要从她不懂事的年龄开始干预,今后,她大可能成长为赵嘉业希望她长成的模样。
她会像过去的她,卖乖讨好,绞尽脑汁地攀附权贵。
尽管相差十四岁,但那又怎样?
赵嘉业一个想过要女儿整容的人,怎么可能在乎十四岁的年龄差?
何况,对比起来,谈斯雨确实算宠关书灵了。
而且,现在每周末,他还会接她到他家里待两天。
“人.渣。”关书桐低骂,咬牙切齿。
谈斯雨把她所有细微表情尽收眼底,敛眸,抹掉关书灵眼下的晶莹泪珠,笑容浅浅,语气温柔,却致命:
“Grace放心,哥哥不伤心哦。”
“因为,姐姐根本不会不要Grace,也……不会不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