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再次和他说了分手。
“可能是选择性失忆。”医生看着片子初步做出了判断, “原本淤血位置不应该影响记忆,没有到需要手术的地步,具体情况需要等新的片子出来。”
“如果是选择性失忆的话……”医生顿了顿, 看向江肃和傅修时。
江肃比刚才神色轻松了不少。
从江屿刚才的反应来看, 他只是不记得傅修时是谁。
这是好事。
只要不影响到江屿的身体健康, 江肃乐于接受这样的失忆。
而傅修时面容冷峻。
医生继续说:“除去外部撞击造成的可能性,也可能是患者自身想要遗忘一些不想记住的事情,如果是这种情况,我想患者更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这是可逆的。”
听见可逆两个字, 傅修时眼皮动了动。
出医生办公室后, 江肃叫住了想要往病房去的傅修时,“他不想见你。”
江肃说的很直白, 如果不是教养问题,他现在肯定再度朝着傅修时挥出了拳头。
他最亲爱的弟弟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浪费了最美好的时光, 如今选择遗忘他。
按照医生所说,就是刻意遗忘一些不想记住的事情。
证明那对江屿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傅修时没有说话, 他依然直挺挺站在那里, 看不出来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
他的视线在江肃话音落下的时候从病房门口转落到江肃身上。
他并不认同江肃的话。
江屿不可能不想见他。
具体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
“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傅修时。”江肃下了逐客令。
傅修时跟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依然走到了病房门口。
江屿又睡着了。
很安静的睡颜, 面色还没恢复血气, 脑袋上缠着绷带。
没有活力。
傅修时皱了皱眉。
见他依然不动,江肃被气到, “傅修时, 你听不懂话?阿屿不想见你,他已经忘记你了, 以后你也别来找他,最好永远消失在他面前。当初影棚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事情,在这里我也向你道个歉。”
虽然是道歉,但没有道歉的样子,甚至有些嘲讽,不过傅修时并不在意,他只是皱着眉看着熟睡的江屿,脑子里冒出方才他进入病房之后江屿看他的眼神。
陌生的。
江屿从来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傅修时知道江屿不是装的。
江屿装不出来那副样子。
江肃感觉自己像在跟一块木头谈话,以前他只和傅修时聊过公事,从来没发现他这么难以沟通。
片刻后,在他想破口大骂傅修时你到底滚不滚的时候,傅修时终于开了口。
傅修时很平静地说:“他会想起来。”
说完之后,他接了个公司电话,再度看了病房一眼,从容不迫地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离开。
江肃:“……”
_
江屿又睡了很久,醒来后去做了个全身检查,虽然头还疼,但在他可承受范围内,见江肃一直待在他床边不走,江屿有些烦了,“你不用上班?”
“我这不是上着?”江肃都快把办公室搬进病房了,江屿一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就头疼。
江肃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艺人资料,见江屿看过来,他鼠标滑了一下,翻到下一张,试探性地问:“记得这人是谁吗?”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萧坚的活动照。
江屿看了一眼就撇开了视线,不太在意地说:“干什么?记得,我把他打了。”
江肃一愣,生怕江屿下一秒说出什么和傅修时有关的话来,毕竟萧坚之前故意和傅修时闹过绯闻。
然而并没有,江屿似乎真的把和傅修时有关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皱了皱眉,回想了一下,“他把我相机摔了是吧。”
一个相机在江屿这儿不是什么大事,但江屿是个很护食的人,他的东西除非他自己不要了,不然别人也别想弄坏,为了相机打人这种事,是他能干出来的。
愣了片刻,江肃松了口气,“对,他现在……”
萧坚如今所有活动都被停了,就连他背靠的人都没办法帮他。
江肃向来护短。
但江屿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提起相机的事儿,江屿突然想到:“哥,我怎么会想去当摄影师?”
这个问题江肃回答不上来。
因为傅修时。
江屿皱了皱眉:“我怎么会学摄影这玩意儿?”
也是因为傅修时。
江肃这回确定江屿是真的把傅修时忘记了。
明明和傅修时有关的一些事情他还记住,就是忘掉了傅修时这个关键性人物。
像硬生生从他人生里挖掉了一部分。
江肃心疼,又庆幸。
江屿能忘掉傅修时,就可以重新开始他自己的人生。
可医生也说如果真是那种情况,记忆也有可能恢复。
这是江肃更担心的。
不知道如果江屿恢复了记忆又会是什么场面,这是一颗定时炸弹。
没得到答案,江屿也不纠结这个,在他记忆里,自己拍照技术还不错,至少在当助理期间还获得了不少好评——不过摄影师助理这个职位实在是太埋汰他了吧?
等他出院了,他得给自己升个职。
反正影棚跟他姓。
“哥,你真的还不走?”
江屿快无聊死了,发了条朋友圈配上自己被包得像个粽子的脑袋,很快收到了不少人的评论。
宋胜第一个回复:脑袋怎么了?
江屿:被车撞了,来医院给我探病
宋胜立马得令。
江屿又让他帮忙给自己带点吃的,医院伙食虽然不差,但江屿嘴巴淡得厉害。
“我不是怕你一个人无聊?”公司那边确实还有一堆事等着江肃去处理。
但江屿为大。
更何况,他怕傅修时去而复返。
但这种事没法跟江屿提。
“不用,一会儿宋胜过来,你待在这,他不自在。”
江肃自然而然被赶走。
江屿甚至还动用了他总是待在医院家里长辈肯定会怀疑这种理由,江肃再想待下去也没有办法。
宋胜来得很快,见到江屿就哭丧着一张脸,“你怎么搞成这样?”他往病房里看了一圈。
柜子上摆着洗干净的碗筷,水果,很显然是有人照顾着。
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傅修时。
宋胜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江屿已经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催促他,“上号。”
宋胜茫然地啊了声,江屿动了动右手手腕。
虽然除了脑袋其他地方的伤并不严重,可毕竟他右手前段时间才骨裂,还没完全好,再这么一摔,难免受到点波折,不太得劲。
但江屿顾不得这些。
他在这儿睡得快发霉了,总得搞点什么娱乐活动。
他一边上游戏一边抱怨:“我这段时间分也太低了。”
宋胜越发奇怪,他下意识想说你不是才把游戏下回来,江屿就已经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到底怎么做到为了工作抛弃游戏的?”
“为了……工作?”宋胜一脸讶异。
江屿一副挺自豪的语气,“没想到我自制力这么好。”
宋胜抬头看了眼江屿头上的伤。
今天江屿说话的语气都和前段时间不一样了,让宋胜有种很奇怪地回到江屿还没和傅修时在一起之前——虽然那时候江屿也已经收敛了许多。
但那都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了。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宋胜脑中冒出来。
听说伤到脑袋有可能会失去记忆。
可是江屿记得他,记得朋友圈里每一个人。
这太奇怪了。
总不能,只忘记了傅修时一个人吧?
江屿一直拉着宋胜打游戏打到半夜,除了中间护士来查房的时候他假装睡了一会儿,宋胜很担心他的脑袋因此受到什么影响,但江屿不太在意。
他前几天睡得太久了,现在根本不想睡。
他总觉得这段时间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快乐一样——比如打游戏的快乐。
所以现在要狠狠弥补回来。
还好宋胜是个夜猫子。
打到一半的时候,江屿看见陆枕游戏也在线,顺手把陆枕拉了进来。
这让宋胜十分讶异。
江屿问他:“怎么了?”
宋胜支支吾吾,以为他忘了之前和陆枕之间出现了矛盾的事情,江屿倒是没想到这茬,只是讶异地看了宋胜一眼,“你是想说陆枕和我告白的事情?”
宋胜啊了声,“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自己的两个好兄弟,一个向另一个告白。
而且另一个还是有对象的。
太刺激了。
宋胜一个直□□本承受不来这种刺激。
刚打开语音的陆枕也愣了下。
江屿倒是满不在意,“我总不能因为他和我告白就不和他当朋友了吧?”
这话听起来有点渣。
也确实很扎陆枕的心。
言外之意就是江屿真的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如果有想法的话,又怎么能继续当朋友。
但总比前段时间他连联系都不敢联系江屿来得好。
陆枕笑着打圆场:“确实。”
尴尬的人好像只有宋胜一个。
但想想也是,江屿不缺人追,他也不是那种别人追他他就老死不和人往来的,更别说是陆枕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了。
宋胜回想了一下前段时间陆枕对傅修时的那些咄咄逼人的意见,终于得到了答案,也算明白为什么陆枕老旁敲侧击从他这儿问江屿的消息了。
可惜,江屿一颗心只在傅修时身上。
但现在,好像也不一定。
如果江屿真的忘记傅修时的话。
游戏还是继续打了下去。
江屿有一种很久没有这样和朋友一起熬夜的感觉了,总之很爽。
在看到那条微信消息跳出来之前是这样的。
江屿不太喜欢打游戏的时候回消息。
尤其大半夜。
大家都是有夜生活的人,谁闲得无聊给别人发消息。
在划掉之前,江屿瞥了一眼。
来自备注名为“傅修时”的消息:为什么把衣服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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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里,傅修时穿着得体的睡衣躺在床上,卧室内没有开灯,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两个多小时前,傅修时在公司开会,之前项目的事情得到了他母亲资金的支持,然而运转过程中依然出现了差池。
他的父亲特意和他们一起开了视频会议。
当着所有人的面,因为这三天以来他的怠工,他的父亲傅征说:“傅修时,我把公司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浪费时间。”
傅修时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情绪。
这确实是他的问题。
“你的位置可以随时被人取代。”傅征的态度冷漠,仿佛并没有把傅修时看成自己的接班人,而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只要他做得不好,就会立马被取代。
傅征没有说错,傅修时并不是唯一继承人。
虽然傅征和蒋怡只有傅修时一个儿子,但傅家不止傅修时一个年轻人,把公司给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同辈中最优秀的那个。
程远听得心惊胆战。
他以前跟着傅征,傅征确实是这样公私分明的人,然而这态度也实在是太不给傅修时面子了。
程远大气不敢出。
会议室里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
想必明天公司就会传出很快就会换新老板这种消息。
但傅修时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傅征发完火以后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视频还没有被挂断,傅修时突然直挺挺朝着会议桌倒了下去。
傅修时晕倒了。
会议室里瞬间一片混乱,程远吓了一大跳,这里似乎只有他知道傅修时已经几天没有休息过了,能挺下来实在是奇迹。
而作为傅修时的父亲,傅征只是冷哼了声,“没用。”
随后直接挂断了视频通话。
傅修时在办公室的椅子里醒来,等眼前清明以后捏了捏眉心。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突然的头晕目眩,突然的眼前一片漆黑,以及失去意识后的空白。
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他的掌控。
见他醒了,一直守着的程远连忙给他倒了杯热水,“老板,您需要休息。”
虽然会议被迫终止确实耽误了工作,再加上这几天傅修时一直没在公司,堆积下来许多公务,傅修时并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但程远很怕自己的衣食父母因此猝死或者发生什么别的意外,幸好刚才只是因为太久没睡昏睡了过去——然而傅修时从昏睡到醒来也只用了十分钟。
傅修时没有喝热水,他皱着眉说:“咖啡。”
程远:“……老板,您这样身体很容易出现问题。”
傅修时并不听他的,依然拿起了文件。
程远没有办法,只能去给他泡了咖啡,回来之后,见他一直在揉眉心,还是忍不住道:“您这样,江少爷会担心的。”
喝咖啡的动作突然就慢了半拍。
不知道为什么,傅修时突然想起江屿从前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说他满身都是咖啡味道,问他咖啡真有那么好喝吗?
咖啡没什么味道,傅修时喝它只是为了提神。
但江屿非要亲自试一试,说想要尝试他的口味。
江屿喝得面不改色,一口吞咽下去,就开始朝他吐舌头问他:“为什么这么苦啊傅修时?”
傅修时神色平静地看向江屿,随后低下头,咬住了江屿柔软的唇。
江屿的唇齿间都是咖啡味道,闻起来是,尝起来也是。
江屿依然不死心,改成往咖啡里加糖,但不论加多少,他还是嫌苦,最后只能哭丧着脸放弃,说自己真的不喜欢这个味道。
好像非得撞到南墙才回头。
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在工作时间想起和工作无关的事情,这种日常的事对傅修时来说并不重要,也不是什么非要记住的东西,可偏偏那场面被牢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片刻后,傅修时放下咖啡杯起身,“送我回去。”
程远颇有怨言。
他虽然是助理,但傅修时以前也没有把他当专职司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回差遣他让他开车。
不知道给不给加班费。
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傅修时脚步顿了下,“那只狗。”
“送到附近的宠物店了,一条后腿可能是被人为打瘸了,需要养一段时间,其他没什么问题。”当时被江屿抱在怀里的那只小白狗,出于是江屿抱着的,程远还是把它抱上了车。
傅修时当时还瞥了一眼。
程远立马解释:“是江少爷护着的……江少爷可能是为了救这只狗才会被撞。”
也不知道傅修时有没有听进去,他也没有对此发表意见,视线一直落在窗外。
和他们同路的载着江屿的救护车很快超过了他们,只剩下救鸣声在耳边盘旋。
然而现在傅修时突然问起,应当是听进去了。
“没问你这些。”但他似乎不是为了知道这些。
程远只能讪讪闭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傅修时突然提起那只狗干什么。
因为傅修时后面什么也没说。
公寓里一片漆黑。
傅修时没有开灯,因为他知道就算开灯了,屋里也没有人等着他。
和许多年前一样,准确来说,是和江屿出现之前一样。
回到家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其实并不在乎家里是什么样,对他来说,这只是个能够睡觉的地方,并不需要有人开灯等他,也并不需要有人在沙发上睡着,看见他回来以后还要很麻烦地朝他伸出手撒娇,再让他抱着回卧室。
只是经过沙发的时候,他下意识停了下脚步。
片刻后,皱了皱眉,回到了卧室。
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冷清。
傅修时洗了澡换了睡衣躺上去,闭上眼睛之后,眼前却突然冒出江屿同他说分手的场面。
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倏地睁开眼。
无法入睡。
这几天都是如此。
不应该闭眼就是江屿同他说的这种话,闹脾气的话。
如果因为他订婚的事情的话,这件事和江屿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江屿根本没有必要掺和到这种事情中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现在江屿失去了记忆,独独失去了关于他的记忆。
他想江屿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记起来。
如果江屿在意订婚的事情,到时候他可以和江屿解释。
江屿总是需要解释,解释是一种繁琐的过程。
而傅修时只在意结果。
傅修时皱了皱眉,再度闭上眼,试图想着工作的内容入睡。
然而脑海里再次冒出江屿浑身是血倒在他面前的场面。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耳边是江屿跟他说分手的声音,又混杂着别的,江屿无数次兴高采烈地说喜欢他。
先说喜欢他的人,却轻易地说出了分手两个字。
身上似乎冒出了冷汗,片刻后,傅修时再次睁眼,视线落在空了一半的衣柜里。
没有开灯,看不清,但傅修时清楚地知道,那里,江屿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原本拥挤的衣柜变得空荡。
江屿曾经嫌弃衣柜太小了,放两个人的衣服总是太拥挤,他想换一个大的,但房间就那么大,这个想法始终没有实现。
一股莫名窒息的情绪涌了上来。
傅修时突然觉得,江屿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不会记起他,不会回到这个公寓,也不会再跟他说,傅修时,我喜欢你。
他想自己可能因为太久没有休息出现了幻觉。
然而又忽然想起江屿那天跟他说的:“我马上就搬出去。”
本来是被他忽略的一句话,突然冒了出来。
傅修时突然很想向江屿求证这句话。
当然他并不相信江屿会真的搬出去——江屿只是把衣服都捐掉了,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
那些他留在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他的相机。
于是,傅修时开了灯,拿出了手机。
江屿曾经要求他把微信置顶,说这是情侣之间的仪式感,也方便他找到自己。
但实际上没什么好找的,江屿是除了公事以外唯一会给他发消息的联系人,而且每天会发很多条。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他昏迷了几天,消息完全沉底了。
傅修时差点以为他消失在自己的联系人列表。
幸好没有。
然而消息那一栏的提示却是空的。
江屿昏迷着,确实没法给他发消息。
傅修时很少主动给江屿发消息,他在聊天界面停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许久之后,也只是打出一句话:为什么把衣服捐掉。
他只是想知道江屿这么做的原因。
江屿平时回他消息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在睡觉,基本都会秒回。
然而今天——半小时过去后,傅修时看了眼时间。
睡觉时间。
第二天早上,傅修时在生物钟里醒来。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又好像没有睡着,脑海里总会出现江屿的声音。
头痛欲裂。
难得睁眼却没有要起床的想法,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手机。
江屿没有回复。
傅修时皱了皱眉,发了个“?”过去。
一直到中午,这条消息才终于得到了回复。
彼时傅修时正在听程远汇报工作,手机亮了一下。
像往常一样,程远继续汇报,反正傅修时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去看消息的。
长达一个小时的汇报结束,程远收拾资料的时候,傅修时拿起了手机。
然后表情慢慢冷下来。
江屿只回了两条和他的问题无关的内容。
一条是:“?”
另一条是:“你谁啊?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傅修时皱起了眉。
江屿把他忘了,这种回答在傅修时的预料之内。
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应该等江屿养好身体恢复记忆后再来谈论这种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就好像江屿把那些衣服捐走是真的搬走了,是真的和他分手了一样。
静坐了一会儿,傅修时编辑新的消息:等你养好身体再说。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聊天框里,江屿就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江屿的头像是一棵树。
傅修时记得这棵树,是他高中校外的一棵老树,因为长得过于高大,差点被砍掉。
江屿知道以后特意跑过去拍了张照片。
那天傅修时回家,又在校门口碰见了拍那棵树的江屿。
男生穿着干净的校服——在那之前,傅修时每次见江屿,江屿都没有穿过校服,那是第一次。
总之在那仰头很费劲地去拍树的顶端。
傅修时本来想直接离开,没想到江屿发现他了,立马把手机镜头对准了他。
傅修时一愣,江屿就笑嘻嘻地朝着他跑过来向他炫耀刚刚自己拍的他的照片。
明明他们都不熟。
“啊这棵树要被砍了我得在它寿终就寝之前留个念……我觉得我以后可以去学摄影了,我拍你拍得真好看。”江屿喋喋不休,“等下次我换个相机,如果我能喜欢你很久,我就把我拍的照片都藏起来,等以后年纪大了,锁保险柜里……”
傅修时当时没有听完,直接转身走了,江屿追在他后面,一直追到了公交车站,然后在那嘀嘀咕咕,说今晚家里有事不能护送他回家。
傅修时松了一口气。
后来一直到现在,傅修时也没见过江屿给他拍的那些照片。
好像真的像江屿说的那样,他把那些照片藏了起来,锁进了保险柜里——跟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傅修时的眉头逐渐松展开。
因为江屿说的是: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我男朋友
他放下手机准备重新进入工作状态,下一秒,江屿又发来了新消息:不过我们还是分手吧,首先,我不记得你了,其次,我们听说了我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最后,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
江屿确实不理解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他翻看了两人的聊天记录,虽然没有几条,但都是在他单方面发出,对方只有短短一个嗯字的回应。
说他在自言自语都不为过。
如果不是因为宋胜在场,他特意询问了这个备注名为傅修时的人是谁,他差点直接把人删了。
莫名其妙大半夜发消息就算了,问那种奇怪的问题,他不回复,还发个问号。
总之态度很像那种吩咐任务的领导。
过去的一个小时,江屿昏昏欲睡听宋胜讲了一个小时他和傅修时之间的事情,从高中到现在,从宋胜的描述里,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追着傅修时跑,这不太像他的作风。
听得他匪夷所思。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人忘记了,但既然忘了,也就没什么好留念。
留念一段一直是他一个人单方面努力的感情有什么用?
一旁的宋胜见他发消息发得这么干脆,一时忐忑,“阿屿……真的就这样分手了吗?”
他记得江屿以前说过怎么都不会和傅修时分手,他花了那么久追来的人,怎么舍得分手。
江屿问他的时候,他还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把傅修时的事情告诉江屿。
江屿把傅修时忘了,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但那毕竟是江屿自己的事情,他也不好隐瞒什么。
于是把他知道的全盘脱出了。
除了傅修时订婚的事情,江屿毕竟才醒没多久,他怕刺激到江屿。
江屿啊了声,“那还要怎么样?重新追着他跑吗?我又不是一定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一向是个很洒脱的人。
宋胜眨了眨眼,“你说得对。”
“再说我已经在一棵树上吊了这么多年……他长什么样?”江屿完全没有印象,也没有什么想要追溯这段感情的想法,反而很奇怪地想,不要再和这个人有任何联系了。
宋胜沉默了片刻翻出了几年前江屿发给他们的一张傅修时穿校服的照片。
片刻后,江屿啊了声:“这个人啊。”
他还记得傅修时闯进病房时候那副别人欠了他钱的表情——仔细想想,傅修时那时候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恋人。
那更得分手了。
另一边,傅修时看着屏幕上的系统提示:“岛屿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完全愣住。
他发出的“?”前面,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江屿再次和他说了分手。
江屿删掉了他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