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昕予背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稍微换过来些,便又屏住呼吸附耳到门上听外面的声响。

  幸好,除了方才躲闪时听到陆深的声音外,走廊上一直很安静。

  “呼……”他终于长舒一口气,轻轻拍着乱撞的心跳,瘫倒在最近的一处沙发上。

  季昕予不免要第无数次地吐槽这具柔弱不能自理的身体,刚才只跑了不足十米的距离,心脏便已经像是超负荷运转一样强烈抗议。

  要是再多跑几米,恐怕就得当场休克了。

  他半躺在沙发靠背上,双眼散漫地四处乱瞟、放空。

  刚才就是在这里,他从侍者嘴里听到,因为宴会厅里的直播,网上已经一边倒的开始讨伐陆深。

  他再三思考,才想起用过敏红疹来掩盖淤痕的办法,从甜点中拣了几个坚果吃下。

  生怕红肿不足以遮盖伤痕,季昕予还用力抓挠了几下,这才忙不迭地去救场。

  一定又是温昕沅搞的鬼,这小子总是喜欢耍这些没有技术含量,又足够恶心人的招式。

  忽然,他想起刚才进来偏厅时,温昕沅说的话:

  “安洲让我转告你,宴会开场后会过来找你。”

  原文中,年会开始后温昕沅就一直缠在陆深身边牵制,季昕予和喻安洲才得以暗度陈仓,成功交换陆氏竞标的关键信息。

  只不过,今天陆深的表现总让季昕予觉得奇怪,尤其是间或流露出对温昕沅的蔑视和嘲弄,与原剧情中的“痴迷”大相径庭。

  难不成,真是“蝴蝶效应”吗?

  正想着,大门突然被有节奏的敲击三下。

  季昕予快速调整好坐姿,内心为自己提前离场想好了无数个借口。

  大门缓缓打开,喻安洲迅速闪了进来。而在看清来人后,季昕予也暗暗松了口气。

  “昕予,你没关系吧?”

  他走到季昕予面前,单膝跪地平视季昕予的脸,右手手背不安分地轻轻拂过季昕予的脸颊。

  “痒……”季昕予嫌弃地躲了躲,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快坐下吧,地板很硌。”

  心里默默祈祷着:脏东西,赶紧离我远一点……

  “好,都听你的。”喻安洲起身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定,还亲昵地摸了摸季昕予脑后柔软的头发。

  救命……季昕予竭力忍住掀桌子走人的冲动。

  原来他也是靠色相拿捏原身的吗?怪不得跟温昕沅是天生一对。

  他大概真的以为自己很帅很霸总吧。

  季昕予一抬头便能对上喻安洲肉麻兮兮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定在自己脸上,哪还有半分公开场合里内敛的样子?

  他只能将目光聚焦在喻安洲身后的摆件上,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刚才陆深打电话,我偷听到了。”

  “跟项目有关吗?”看来喻安洲也按捺不住想对付陆氏的野心,甚至连“宠溺眼神”都忘了演。

  季昕予点点头,稍稍向前倾身,刚要开口又机警地环顾一圈。

  “这间房间是专门设置的,反复检查过了,不会有窃听装置。”喻安洲焦急地说明,顺势问道:

  “他们又调低了价格?”

  季昕予还是作出不安的样子,附在喻安洲耳边,开始复述电话内容:

  “他安排人去收购广宁省所有原材料,还说不能运输,要先存在当地仓库里。”

  喻安洲反问道:“全部原材料?”

  “嗯……”季昕予作出努力回想的样子,突然灵光一闪,“啊!他说的是‘这个价位’的所有原材料。”

  喻安洲低声呢喃:看来消息是真的。

  季昕予没有听清,问:“什么?”

  喻安洲抬起头来,又拍了拍季昕予的手背,笑着答:“没什么,你给的信息非常重要。”

  “还有!”季昕予表现的像只邀功的哈巴狗。

  喻安洲倾身向前,好整以暇地鼓励道:“嗯,你说,我在听。”

  “陆深房间有一份纸质的文件,不过太匆忙了,我记不住那么多东西。”

  季昕予突然由亢奋转为懊恼,脑袋埋在胸前,像是不敢直视喻安洲的样子。

  喻安洲索性揽着他的背,使他额头落在自己肩膀上,鼓励道:“昕予,你提供的每一点信息都至关重要,都能让温氏事半功倍。”

  “温氏与我无关,你知道的,”季昕予面对着地毯,狠狠翻了个白眼,口中依然含情脉脉,“我只要你好。”

  喻安洲拍了拍他的背,贴在他耳边,刻意压低声调说:“傻瓜,你的付出对我来说,是无以为报的。”

  哕——季昕予着实受不了这只凤凰男做作的样子,即使他心知肚明,要想最快取得这种人的信任,势必要作出崇拜、迷恋的假象,但喻安洲现在的样子,着实是超过了他的阈值。

  季昕予重新坐直了身子,机警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小声说:“我看了好几遍,那份纸质文件上的投标价是200亿。”

  “200亿?”喻安洲瞳孔骤然增大,不可置信地重复道。

  季昕予点点头,说:“确实是200亿,而且文件下标示的时间,是昨天。”

  “比U盘里的晚了五天?”喻安洲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向他求证。

  季昕予又点了点头,然后撇撇嘴自责道:“都怪我,今天才看到那份文件,连复印的机会都没有。”

  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喻安洲便放下心里的疑惑,安慰: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报价提高了将近五个点,我们必须在今晚截止前决定应对策略。”

  “安洲,你说那份东西会不会是他故意让我看到的,好让咱们涨价,他们中标。”

  季昕予吸了吸鼻子,说话声音闷闷的,配上懵懂的表情更显得人畜无害(智商不高)。

  喻安洲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还在衡量其中是否有诈。

  不过,如果只是发现投标书泄露,想通过季昕予来蒙骗温氏涨价的话,这种局未免太无脑了。

  陆深突然改变投标方案,肯定有猫腻!

  “要是水泥什么的突然涨价了,咱们是不是也有赔钱的可能啊?”

  季昕予低声呢喃,像极了只会一加一等于二的小白,努力去理解微积分的样子。

  喻安洲顺着他的话茬,边思考边重复着:“成本上涨,利润当然会变薄……”

  这么简单的公式还不至于令喻安洲如此苦恼,真正难以分辨的是市场中,来自各方或真或假的消息面。

  信息差,才是市场经济下的无冕之王!

  最近一段时间,喻安洲总能听到各种有关建筑原料价格上浮的风声,但股市、期货市场却并没有任何波动,因此温氏目前仍然处于观望阶段,并未开始大量囤货。

  今天听到季昕予再次提起,他才再次陷入决策困境里。

  这次宁市城建项目至关重要,按照温以珏的说法,宁市是广宁省首屈一指的经济支柱,又是人口面积都名列前茅的大型城市,在下一步规划中除了经济□□外,还要通过在文化、政治等各方各面的积极表现,争取规划为直辖市的名额。

  本次城市建设项目,正是在为承办文体赛事、重要会议做准备。

  从这个层面来看,或许价格在本次招标中所占比重并并不算太高。

  至少,不会是影响决策的唯一决定性因素。

  季昕予也懒得再奉承他,便默默坐在一旁扣手,时不时将飞远的思绪拉回来,调整回忧郁的神情。

  直到,聒噪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

  “喂,我是喻安洲,什么事?”思路突然被打断,喻安洲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应声:“嗯。”

  接下来又是冗长的等待时间,季昕予眼见着喻安洲的神情渐渐转变为惊讶,又瞬间变为惊喜。

  “我知道了,good job!”喻安洲挂断电话,将手机往沙发旁边一丢,猛地凑到季昕予面前来。

  他激动地抓着季昕予肩膀,嘴里念念有词:“你真是我的福星,是上天派来帮我的天使!”

  说罢,将人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季昕予莫名其妙,只能敷衍着拍拍他的背,也佯装激动地问:“我们会中标了是不是,会赚钱的对吗!”

  喻安洲用力点头,大笑几声后,又突然站起身,嘱咐道:

  “昕予,我现在必须紧急修改标书,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接你回家!”

  季昕予努力地想挤哪怕一滴眼泪出来,无果,便学着他的样子用力点头,答道:

  “嗯!我等你!”

  话音落下,喻安洲猛力拉开大门,径直离开。

  阳台拐角处,陆深与史晨并肩站在落地窗前,目光随着喻安洲雀跃的背影渐行渐远。

  陆深取下蓝牙耳机,低声吩咐道:

  “赛弗做的不错,分个旧村改造的小单子给他。”

  “顺便,下周把他们家账本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