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伏城下了狱,整个靖王府都翻了天。
没有谁是不着急的,除了忘禅。他跟没事人似的,早中晚三顿一顿饭不落,该做早课就早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练字侍花。
连司马筠看着都急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那可是……”她的话说到一半,又顿了顿,换了个温和点的说辞,“那可是景伏城。”
“景伏城又如何。”忘禅平静的在纸上写下一个“静”字,“我早就同他说过,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是同路人了。”
“可是——”司马筠急得脸都红了,“可是你们俩不是……”
一滴墨落在纸上,又极其迅速地渲染开了,留下一大滩深色痕迹。
忘禅抬了抬眼,淡淡道:“该说的我都说尽了,他既不听我的,又为何要让我如今来担心他呢?”
“你真是……!”司马筠气得一甩袖,愤愤不平的往外去了,“以前觉得你人还挺好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景伏城又不是外人,你竟然如此态度!”
待司马筠将门摔上,忘禅这才搁了笔,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急又有什么用呢?他又救不出来景伏城。
可笑他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无能为力。
狱中。
耳边时不时传来有人受刑惨叫的声音。
躺在草铺成的床上往上方一看,有一方极小的,恐怕连人都过不去的窗户,封死了,但能看到外头的银月。有幽冷的月光从那小小的窗框中洒进来,给这黑暗的环境里添了一点亮。
景伏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有脚步声,于是迅速地坐了起来。可出现在外头的不是他想见的人,而是英公公。
“靖王爷。”英公公端着一碗肉粥,看向景伏城,苦笑一声道,“陛下最近忙得很,说是不见。但陛下体恤,特地让奴才带来了一碗肉粥。”
景伏城扫了一眼,那肉粥和这几日吃的牢饭比起来自然是天差地别的,但他也实在没什么胃口。
于是径直忽略了那碗美食,靠着栏杆冷声道:“他不见我?”
“这……”英公公于是苦笑一声说,“不是不见您,是陛下最近公事繁忙,实在是没时间来见。”
景伏城发出一声冷嗤,随后转过身,背对英公公道:“这肉粥你拿回去吧,劳烦你帮我告诉一声皇兄,就说即便是想要了我这个兄弟的性命,总也要见了面亲手要吧。”
英公公沉默的站了片刻,这才转身走了。
景伏城扭头,那肉粥放在地上,还热乎乎的。他没觉得饿,只觉得心烦,干脆一抬脚将那碗肉粥踢翻在地,如此心里才舒坦了几分。
闭着眼,又不知道睡了多久。
大概是又过了一日,因为外头的天亮了又黑了下来。
牢里已经没有惨叫声了,听那群狱卒闲聊,应该是人已经死了,尸体都拖去乱葬岗扔了。
景伏城在想自己死了之后不会也被景伏远拖到乱葬岗去扔了吧。好歹是兄弟,至少给他留个全尸,找个地给埋了吧。
但多半是进不去皇陵的,毕竟他通敌叛国。
其实景伏城也就是闲着无聊瞎想打发时间,他没觉得景伏远真的要自己的命。在他心里自己的这个兄弟还是对自己情深义重的。
外头又有了脚步声。
这一次景伏城没站起来,他觉得不会是景伏远。
但很快脚步声在他的牢前停住了,然后有人开始开锁。景伏远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来:“不是很想见朕?”
景伏城猛地一下醒了瞌睡,坐起来,然后用一种很冷的眼神看向他。
“连招呼都不打了?”景伏远还笑意盈盈的,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仿佛把景伏城关进牢里的人不是他。
看他这样子,景伏城甚至在想,会不会是景伏远另有打算,将他关进牢里只是权宜之计。
他有些迟疑的开口道:“皇兄。”
“先吃点东西。”景伏远一挥手,便立马有人端了张桌子上来,然后人群鱼贯而入,大鱼大肉全都往桌上放去。
兴许是看到了熟悉且信任的人,景伏城突然有了点胃口。
他吃了点鱼香肉丝。
很香。
比他之前吃过的任何一道菜都香。
“多吃些。”景伏远坐在那里看着他,脸上还噙着笑意,好似很乐意看到他认真吃东西的模样。
这样看得久了,景伏城反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搁下筷子问道:“皇兄,你这是……”
“别担心。”景伏远说,“就是觉着你好似瘦了一些,总要补补。”
景伏城彻底吃不下去了,他拧着眉头道:“我是否通敌叛国,皇兄你是最清楚的,你用这个理由把我抓进牢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再吃点?”景伏远却避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看向桌上的那些美味佳肴,道,“现在不吃,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吃到。”
如此一说,景伏城更是食不下咽了。
他紧紧地盯着景伏远,只等一个他的答案。
景伏远幽幽的叹了口气,终于问道:“小城,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若是有朝一日,我与秦持玉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景伏城当下觉得好像被人重重的锤了一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名字,自然不是景伏远。
答案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不愿做选择,但是心底最真实的答案已经帮他做了选择。
景伏城避而不答:“回答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因为你始终要做出选择的。”景伏远苦笑一声,站起来,“你不必答,朕已经知道答案了。”
景伏城仰头看他。
“你做了你的选择,朕自然也会有朕的选择。”景伏远叹息一声,缓缓道,“朕只需要绝对的忠诚,倘若秦持玉不是秦家人,朕自然什么都不管,可……他是秦家人,从他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秦将军当真是你杀的。”景伏城蓦地目光如炬,看向他,“你是黑崖令的主人。”
景伏远什么也没说,起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