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昌郡主走后, 吴熳夫妻也命人打点行装准备离京,恰逢贾元春诞下的小公主百日,因着甄老太妃孝期不好大办, 但应有的贺礼当是要有的。
慕哥儿百日、周岁,贾元春皆有“赏赐”, 怎么也该还回去,吴熳遂比着“赏赐”备下一份厚礼, 送往荣国府, 由荣府一并带入宫中,而后便未管。
又着人送了王熙凤一份才俊名单,并介绍了一位好保媒的夫人, 便一径往宁州去了。
却说贾母和王夫人自宫中回府后, 洋洋喜气盈腮,宣告府上众人,明年又许省亲了, 又可迎娘娘归家以享天伦。
只一听这消息, 有人欢喜有人愁。
甄老太妃丧期, 禁一年筵宴音乐, 大观园中小戏子散作丫鬟, 教习亦辞去, 贾琏又裁撤了大批家下, 如今场子撑不起、伺候之人亦不够数,更别说这几年府里寅吃卯粮, 实在无钱可用。
贾琏为难, 贾政不理俗务、贾宝玉不知事体俱是沉默。
许久不得结果, 亦不是办法,王夫人便隐晦提醒贾琏, 可像盖造大观园时那般,再行一回事。
这可惹恼了贾琏,“太太不知,那年打的饥荒,侄儿到现在都还未拉完,这府里时不时就来上一二乱七八糟的人让我还情,这外头随处可闻我荣国府仗势欺人、倚强凌弱,偏府上得了人家的好处,我有苦不能言,如今再来一回,便是拿侄儿的官儿作抵,稍有差池,侄儿可就作平头百姓去了!”
贾琏甩袖,别过脸去,此法怎么说都不依。
王夫人被小辈羞得青了脸,一时不说话了。
贾母沉默半晌,开口道,“便将我的梯己拿几箱子出去罢。”
“老太太不可!”
贾母话音才落,贾政便阻止道,若真是动了老太太的私房钱,怕是要羞死人了。
后他咬了咬牙,道,“这亲,不省也罢!”
贾母、王夫人却不依,贾母道,“糊涂!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岂是你说不省就不省!”
商议无果,贾母又乏了,众人便退了出来。
王夫人还欲寻王熙凤,命她劝一劝贾琏,却听贾琏道,“府上全部现银都在银库里,二太太派人取了,筹划着用罢。”
言下之意,他便撒手不管了,亦不打算从别处凑银子。
王夫人气急又不能像未袭爵时那般使唤他,只得无奈作罢。
贾琏便同王熙凤回院子去了。
路上,王熙凤问贾琏,“二爷,也赞成不省亲?”
贾琏道,“哪儿是我赞不赞成的事儿,是咱们省不起。”
娘娘封妃这三四年,他们夫妇好处不见,官中银子却是大把大把往宫里和那些太监手里送,且不知甚么时候是个头,贾琏叹气。
王熙凤亦叹息,阖府上下没人比他夫妇二人更知境况艰难了。
另一头,王夫人直与周瑞家的道贾琏“糊涂、没远见”,又寻吴新登家的来问,原是银库中只剩三二万银子,比之省亲所需,确实杯水车薪。
那头老爷又不许用老太太的梯己,王夫人实在犯了难,周瑞家的凑近道,“不如太太私下寻鸳鸯来问问,为着娘娘,老太太必定愿意的,只不叫老爷知道便行。”
王夫人果然如此行事,鸳鸯打发人运出来五六口箱子,只粗略一算,尚且不够,王夫人垂眸想了想,命人分别去了一趟宁府、王家说明情况,又令人将甄家送来的箱子提出来几口来,并着贾母的份儿,悄悄运出去当了。
宁府中,贾珍尤氏及贾蓉尚在铁槛寺守灵,只余秦可卿在府里看家理事,接了王夫人的话,不敢擅专,即派人去请示贾珍和尤氏,贾珍回话让她拿五万两送过去。
秦可卿当即着人送了来。
几日后,王夫人将所得之银拢了拢,已有三十余万两,正捏着手指一项项点算可够用时,麻烦上门了。
锦衣府番役围了荣国府,贾政尚在衙署当差,贾琏带贾宝玉迎了出来。
只为首的乃当日清虚观内的蒋千户,贾宝玉一见人便煞白了脸,说不出话来,独余贾琏一人应付。
蒋千户也不浪费时间,命人将东西呈上,一叠厚实的当票并几箱珍宝玩器,其随手取出一个美人瓶将底部呈给贾琏瞧。
贾琏瞧见上头的印记,心一惊,此乃甄家的东西!
他又侧目看向当票,取来一张细瞧,这些东西是从他们府上出去的,当期便是这几日。
连续翻看几张后,他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蒋千户道,“有人从当铺中买到了甄家大批古董玩器,心生疑惑,查了查,才知是从贵府上流出去的,便至我们锦衣府告贵府藏匿犯官财物,赵堂官请示圣上,圣上便命锦衣府查办,贾将军,多有得罪了。”
贾琏无奈,命人到后院,令女眷孩子都移至荣庆堂,好让锦衣府抄检。
皂衣番役随即一涌而入,贾琏陪同蒋千户坐在中堂之上,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