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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圣诞的节日气氛浓厚,包括伦敦国王十字车站在内的所有可以看见的建筑,都挂上了绿色针叶、冬青红果和金铃铛编织的花环,艾洛家的圣诞花环上还会点缀松塔和彩带。

  客厅壁炉旁立着一棵圣诞树,上面被艾伯特和梅附加了天气咒语,白色精灵一样的雪花正慢慢从树顶上的金色星星里飘下来,圣诞树上装饰用的麋鹿四蹄奔腾,雪人的树枝手臂缓缓摇晃,系着红缎带的铃铛叮铃铃地自动播放出有节奏的音乐。

  许久不见自家小宝贝,艾洛夫妇和达斯夫妇抱着赫莉亚娜亲了又亲,艾伯特笑道“今年圣诞的烤火鸡是爸爸亲自烤的,里面的洋葱和迷迭香已经烤出香味了,闻到了吗,莉娜?”

  “百果小馅饼是妈妈做的”梅说,“听了你外婆的建议,里面加了红枣泥。”

  玛丽.达斯道:“红枣还是托在东方的亲戚寄过来的,英国没有这种干果,烤好的枣泥小馅饼给朋友们分一些吧。”

  赫莉亚娜被家里食物的香味和壁炉的温暖环绕着,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给自己留下的纸条,以及那个神秘出现的冥想盆。

  “我有些事情要和外婆说:”赫莉亚娜拉着外婆上楼,“都不许偷听哦!”

  在家里,她说话一向任性,反正家人会惯着她。

  关上房间门,赫莉亚娜拿出冥想盆,还不等跟外婆说什么,玛丽就惊讶道:“你前天才写信要我连夜给你寄一个冥想盆,今天又把它带回来了?”

  赫莉亚娜心中疑虑又重了一层,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印象,她向外婆问出心中疑虑,玛丽表情变了变,用魔杖仔细检查了一边孙女的身体。

  “有人给你施展了遗忘咒!”玛丽惊呼,她连忙挥动魔杖给孙女解咒,蓝色魔法从覆盖着的地方渐渐消散。

  赫莉亚娜的记忆夹杂着猫头鹰棚里的冷风冬雪和飞扬的羽毛,一起涌向她。

  在意识到不能让教授察觉到自己看见了他的回忆时,赫莉亚娜想到了一个主意,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向猫头鹰棚,叫英镑给外婆带了一封信,她需要一只冥想盆。

  然后她就窝在宿舍里不再出门,斯内普教授总不能来赫奇帕奇的女生宿舍吧。

  深夜十一点,英镑带着包裹落在窗外的雪地上,赫莉亚娜连忙推开窗子一角,让英镑飞进来,她用魔杖将自己的记忆放进冥想盆里,将缩小后的冥想盆放进她一定会带回家的行李箱里,给自己写了张纸条以防万一。

  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一个是不会开口的死人,一个是从没听说过这个秘密,她不想变成死人,就让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个秘密吧。

  最后一步,她给自己施展一个刚学会的、半生不熟的一忘皆空——一忘皆空的半成品效果并不好,即使外婆不给她解咒,她也会在明天之前想起来。

  赫莉亚娜想起一切,懊恼地抱住脑袋,窝在外婆的怀里:“好奇心害死猫,我现在是领教到了。”

  玛丽平静地听完孙女的话,她对孙女看见什么秘密丝毫不好奇,只在乎孙女的处理方式:“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赫莉亚娜坐起来,思考良久。

  她首先想到的是黑魔法,在她看到的记忆里,斯内普教授学生时期沉湎于黑魔法,跟一些食死徒来往密切,不难猜测教授曾经用黑魔法做过什么。

  但邓布利多校长能同意斯内普教授来霍格沃茨任教,说明他已经改过自新,不会用黑魔法伤害别人,而且教授每年都会申请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的位置,说明斯内普教授现在研究黑魔法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防御它。

  她信任邓布利多校长,现代最伟大的白巫师,没人可以抱着对霍格沃茨的恶意在邓布利多眼皮底下潜伏数年之久,她也信任斯内普教授,那位嘴毒、骄傲、不耐烦的先生。

  然后她想到那些欺负教授的同学,看见倒挂金钟时,她听见了“波特”这个姓氏,这个姓氏虽然常见,但在英国魔法界说起“波特”,就只有一个如雷贯耳的“波特”家族——大难不死男孩哈利?波特,以及他的父母,壮烈牺牲的英雄,詹姆斯.波特和莉莉.波特。

  她联想到之前看见教授关于狼人的记忆,里面也出现了波特,联系起教授在狼人事件说的话,不难猜想出,波特或者波特的朋友诱导斯内普教授来到狼人旁边,差点让他丧命,而波特最后意识到错误,匆匆赶来救了教授。

  可想而知,他们的关系一定不好,谁能想到,英雄也有做混账事的时期。

  人不是非黑即白的,人是复杂的,坏人的心脏可能会变好,好人也并非完美无瑕,犯错的人应该有改正的机会和权利,如果凭借一部分就去评价一个人,那岂非以偏概全,有失公允。

  不过,赫莉亚娜皱眉,到底她和斯内普教授交情多,看见教授被以多欺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又不是机器,没办法精准地计算出最公平的对待人的方式,再说人的心脏长在左边,天生就是偏的。

  听说詹姆斯.波特是以前格兰芬多的学生,难怪教授现在对格兰芬多这么刻薄,他对斯莱特林是完全偏心的大家长,对格兰芬多则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没有师德甚至没有道德的恶毒巫师,而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斯内普向来不关注他们。

  赫莉亚娜郑重道:“既然是别人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我就不该知道,外婆,你的一忘皆空比我好,你让我忘了我看见的东西吧!”

  “你得考虑清楚了,莉娜。”

  赫莉亚娜点点头,正色道:“我不敢去向人表达歉意已经很不好了,不能再继续保留着人家不愿让人知道的记忆,至少我得尊重他人!”

  “好吧”玛丽欣慰道,“如你所愿。”

  蓝色的魔咒降临前的最后一秒,赫莉亚娜心想,总算知道为什么教授会那么讨厌“泥巴种”这个词,原来他对自己曾经的挚友、暗恋的人说出过这个词,也不知道他求得朋友的原谅没。

  不对!她当时听见詹姆斯.波特称呼那个红头发、百合花一样漂亮的姑娘为伊万斯,而被神秘人杀死的莉莉.波特结婚前的姓氏就是伊万斯!

  因为黑魔法,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背道而驰,因为泥巴种,教授将自己喜欢的姑娘推离自己身边,因为不可跨越的死亡,斯内普教授永远不能得到原谅,他只能活在悔恨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踏上错误的道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个词。

  圣诞夜的雪轻柔的如同砂糖,给这片土地抹上一层奶油,赫莉亚娜将准备好的礼物悉数寄出去,只有一份还没寄走。

  她看着给斯内普教授准备的松仁糖果,觉得这份礼物太浅薄,但是她给邓布利多校长寄的就是松仁糖,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对教授总有一种亏欠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惜感,想给教授一些更好的东西。

  “噫——”赫莉亚娜连忙摇头,见鬼的怜惜感,就在刚刚一刹那,神差鬼使的,她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一个面黄肌瘦,一看就营养不良,穿着不合身旧衣服的幼年小可怜版斯内普教授。

  她将莫名其妙的心情归结为教授教导自己大脑封闭术实在辛苦,她心存感激和愧疚。

  赫莉亚娜取出盒子里包装精美的糖果,换上自家烤的、不那么完美的枣泥小馅饼,附加上保温魔法和贺卡,叫英镑送走了。

  斯内普坐在自己“软壁牢房”里的壁炉前,悠闲地看着书,玻璃窗户响起有节奏的“哒哒”声,熟悉的灰棕色毛团子映入眼帘,他放下厚得能砸死人的书,放那只毛团子进来。

  熟悉的暖黄色包裹,充满少女心的蝴蝶结,木头盒子里面放着九块圆乎乎的,烤得焦黄喷香的馅饼。

  贺卡上的魔法图案跟去年一样,一家三口和两只伯恩山犬,他展开贺卡——

  亲爱的斯内普教授,圣诞节快乐!因为学习大脑封闭术的缘故,又麻烦了您一年,不过我会努力的,绝对不会浪费您的时间,更不会给您丢人,毕竟大名鼎鼎的魔药大师的学生不能太拉胯(≧.≦)/。

  附注:今年圣诞节礼物是枣泥馅饼,内馅是来自东方的特产红枣,东方人相信红枣对健康有好处,希望您能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注意饮食的营养均衡,希望您能喜欢这个礼物。

  在您看来脑袋里全是石头的H.A

  斯内普捏起一块馅饼,因为保温魔法的功劳,枣泥馅饼此时外酥里软,冒着甜香的热气。

  味道不错,不过,什么叫对健康有好处?什么叫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他看上去像是垂垂老矣的老翁或者孱弱羸瘦的病人吗?

  艾洛家楼上房间里的壁炉烧得正旺,赫莉亚娜坐在绵软厚重的红色羊毛地毯上,将收到的礼物一一妥善安放,她今年做出了可以抵御低级魔法攻击的防御手套,给韦斯莱兄弟和唐克斯各寄了一双,然后收到韦斯莱兄弟无情嘲笑的吼叫信——

  “太丑了吧莉娜,你的品味真奇怪!谁会戴着一双银色假手到处晃悠,这么一对比,我们制作的十秒消除脓包特效灵简直可以称之为伟大发明!至少真的有女巫会烦恼疖子和黑头粉刺,如果你身边有烦恼黑头粉刺的朋友,可以把我们的发明卖给她们,你可以从中抽取五个银西可的佣金。”

  该死的红头发韦斯莱!那不是她才做出来的嘛,哪有时间去设计外观,再说了,一个去除黑头的药膏而已,只要她想,以她的魔药水平……她还真做不出来……

  不过她自己做不出来,难道斯内普教授也做不出来?她大可向教授请教!下个学期一定要好好学魔药,给韦斯莱双生子一点颜色瞧瞧!

  轻柔飞扬的雪花里,英镑从夜幕中飞来,赫莉亚娜连忙接住小团子费力提来的袋子,里面一堆各式各样的魔药瓶和一沓羊皮纸。

  一张普通素面贺卡上只有两行字——

  多动动脑子

  S.S

  什么意思?教授为什么嘲笑她不动脑子?

  赫莉亚娜疑惑地拔出一只平底烧瓶的木塞,里面漂出一股奶油芝士味。

  奇怪,这是什么东西?她仔细打量,黑色粘稠液体攀附在透明玻璃上,时不时翻涌咕咚着,她伸出舌尖舔了舔,熟悉的灼烧感让她想起这学期刚开始在医疗翼度过的日子。

  这是生骨灵!但是味道可怕的生骨灵怎么会变成奶油芝士味?

  她翻看了下那沓羊皮纸,书上面写着这些魔药的制作方法,但是显然配料表和熬制过程有些改动。

  赫莉亚娜想起之前老是跟教授抱怨魔药可怕的味道,说自己一定要改良魔药口味,没想到翻她白眼、骂她无聊的教授,居然真的会改良魔药味道。

  她激动地打开其他瓶子,一大堆各色各类的魔药,它们原本都是苦涩酸腥,令人难以下咽,连闻一下都反胃,但是现在这些药水全部甜甜的奶油芝士味。

  奶油芝士在炉火的催化下,迅速融化填满这间房子,赫莉亚娜在这一屋子奶香味道中睡过去了。

  第二天,赫莉亚娜难得早起,梅林在上,她在假期时就没有在十点前起过床,醒来时爸爸妈妈还没有起床,外公外婆正准备出门散步锻炼身体。

  赫莉亚娜自告奋勇跟他们一起,不过刚走过两个街区她就累了,“外婆我饿了,我们回家吃早饭吧。”

  布莱斯.达斯和玛丽.达斯自来溺爱孙女,当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外婆拿了信,咱们就回家。”

  “信?”

  “对啊,外公外婆的一些朋友没有居住在英国,每年总有几封信没办法在圣诞节当天收到。”玛丽打开自家红色铁皮信箱,几封熟悉的信件中夹着一封陌生的、厚厚的信,上面收件人

  名字是玛丽.张.霍克小姐/夫人收。

  霍克是玛丽.张.达斯结婚前的姓氏,她的母亲是东方人,所以中间名选取了母亲的姓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她似乎认出了信封上的字迹,手指有些颤抖,想要立刻打开这封信,又按捺住,快步回家。

  赫莉亚娜奇怪地跟在外婆身后,看向外公,外公一副了然的模样,仿佛知道寄信的是谁。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赫莉亚娜磨着外婆给她看那封信,信件内容很简单——

  玛丽.张.霍克小姐/夫人,你好,我是泰勒斯.陶德的儿子,我的父亲于今年十二月一日过世,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他想要寄给您,但未寄出的信,看了那些信后,我想或许我父亲曾经做过冒犯您的事情,请恕我冒昧,作为儿子,我希望父亲能不留遗憾地去天堂,所以把他未寄出的信给您寄过去,我想父亲虽然希望得到您的宽恕,但他更希望您知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致力于改正。

  赫莉亚娜觑了一眼外婆,见她不反对,她便拿起全部打开的尘封的信件,泛黄的纸页上只有一个单词——对不起,无数个对不起。

  “当年,正是种族歧视最严重的时候。”玛丽语气淡然,现在谈起当初令她愤怒心寒的事情,只余一片平静。

  “那时我刚随父母从东方搬到美国,没有人愿意和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我玩,只有泰勒斯,他的父母对他不好,附近人家的大人都不许孩子们和他玩耍,而我是混血,附近的孩子们也不喜欢我,自然而然,我们俩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对付嘲笑我们的人,即使后来我去伊尔弗莫尼魔法学校交到了新朋友,泰勒斯仍然是最重要的那个,没有之一,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有天我看见泰勒斯抽□□,marijuana”

  她皱眉:“泰勒斯认为□□不是毒品,迷惑神经,让人产生幻觉,使人上瘾的不是毒品是什么!”

  玛丽神色发冷,“我不能不帮助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步入歧途,我努力过,给他分析利弊,帮他戒除上瘾,但他还是固执认为□□没有坏处,他身边逐渐环绕了一些同样吸□□的人,有天我发现,他们中一个诱导未成年的女生吸□□,而泰勒斯知道后居然告诉我,那只是一个玩笑。”

  玛丽想起这件事,语气里终于带上一丝生气的情绪,“那天,我看见他又一次吸食□□,终于控制不住上前抓起那些害人玩意扔掉,我对他说,这些东西百害而无一利,围绕在你身边那些人只想让你从他们手里买□□,从而赚钱,他们才不关心你是不是健康,然后他说——”

  玛丽语气复而平静:“他说,我不需要你这个黄皮猴子来关心”她低头看了眼泛黄的信件,“他向我做出拉眼角的眯眯眼动作。”

  玛丽手指轻触尘封在时光里的对不起。

  “这是一个基于欧美对亚洲的刻板印象,造就的极具侮辱性的词汇和动作,他侮辱我,侮辱我的父母,侮辱我在东方的另一个家,然后我们就决裂了,再也没联系过。”

  “莉娜,种族歧视是一个群体污名化、诬蔑性地对待另一个群体的错误行为,歧视会滋生仇恨、迫害、不平等,以及数不清的负面影响,掀起歧视很容易,但是消除它带来的影响很困难,永远不要这样做。”玛丽说,“我们同为白骨血肉铸造的躯干,呼吸同样的空气,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块土地上生活,生老病死四大古老法则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没有人能比其他人高贵。”

  赫莉亚娜正色点头,等她回学校,那个大板牙弗林特要是再说泥巴种这样的词,她就对他用门牙赛大棒,上次锁舌封喉实在是便宜他了。

  这位泰勒斯先生还算幸运,至少他的歉意被人看见并接收了,斯内普教授就……

  嗯?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斯内普教授?赫莉亚娜皱眉,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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