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多大事,弹簧松了换一根就是了,一般都会有备用弹簧的。

  郑涛一脸着急:“一周前就打算订购了,忙对接的事给忘记了。我现在问问厂家看能不能送到。”

  趁着郑涛去打电话的时间,蒋格又检查了一遍架子鼓,发现好在只缺这一根弹簧。

  但踩镲在演奏中的作用很重要,与低音鼓、军鼓三者构成了架子鼓的基本节奏,缺一不可。

  很快,郑涛满脸愁容地回来了。

  “厂家那边问过了,今天来不及,最快也得后天了。”

  “附近的乐器店能买到吗?”许向阳问道。

  郑涛皱眉:“买不到,这个牌子的架子鼓零件都是厂家自己设计的,跟市面上流通的大众款基本不通用。”

  此言一出,气氛沉闷下来。

  蒋格也有些生气了:“这种事你们不检查的吗?一个星期前就知道踏板有问题,不放心上?闹着玩呢?”

  郑涛挠了挠头,脸色尴尬:“对不起啊,真的忙忘了。我现在去联系朋友看看,能不能搞到这个弹簧,如果实在没办法,我跟上面沟通下,看能不能……”

  郑涛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但他们都明白,最坏的打算,今晚的演出进行延期。

  临到最后一天才宣布延期,这种不靠谱的行为,给买票的听众造成的困扰绝对不小,对M&R House与乐队来说也都是负面影响,谁都不想真的走到那一步。

  “这样,我们分头去乐器店问问看,看店主有没有门路之类的,兴许有希望。”

  许向阳沉吟一声,给出思路,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先行动起来。

  赵欢点了点头:“行。那大家保持联系。”

  蒋格把弹簧拍了下来,发在群中,也把架子鼓的品牌一并附上。

  几个人分头找,对杏圳不熟悉,就只能靠着地图导航去找乐器店。

  【梓黎:问了几家,都没有。】

  【赵欢:问到一家,有款类似的,不确定能不能套上,我先买了。】

  【格子:有照片没,我看看。】

  【赵欢:】

  【格子:长度偏短了,估计对不上。】

  【赵欢:行吧。╮(︶﹏︶)╭】

  【唐易:我这边也一样。】

  许向阳看着群里发来的一条条消息,焦虑逐渐加剧,他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况,找了几家琴行,都说这种大品牌的架子鼓周围人用得比较少,一时半会儿弄不到弹簧。

  外面日头很大,许向阳顶着烈日,内心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手机上显示附近还有一家琴行,位置比较偏僻。

  手机上再次弹出消息,是唐易私发给他的。

  【唐易:你在哪?我这边都问完了,来找你。】

  许向阳直接给他发了那家琴行的定位。

  没办法了,他还是得去问问看。

  那家琴行位于某条七拐八弯的深巷里,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所以不出意料的,许向阳迷路了。

  根据导航显示,他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琴行了,可许向阳面前的却是一家装修古朴的古玩店,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老式的竖钟,还有很多古旧的书籍等等。

  许向阳敲了敲门,刚走进去,一股古物老旧陈朽的味道便弥漫在空气中。

  屋子里摆着一个钟表台,昏黄台灯下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架着某个头戴式的放大镜,正专注地低头修理着某只手表。

  许向阳轻手轻脚走近:“爷爷,打扰下,星光琴行在哪里?”

  老人闻言抬头:“就是这里,那家琴行不做了,你有什么事?”

  许向阳耷拉下肩膀,叹了口气:“我想找个乐器上的零件,爷爷,您这里有吗?”

  那老人看了看许向阳手机上的照片,默默念着那牌子名称,神情似乎有些怔愣,继而摇了摇头。

  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好吧。”

  许向阳转身要走,余光却突然瞥到墙上被塑封起来的一张手写曲谱,脚步停留。

  看得出来,那张曲谱被主人很重视地收藏了起来,虽然白纸已经泛黄,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他仰头细细品着,谱子不复杂,他基本都能看懂,曲调整体是悲伤的,可旋律里总是夹杂着一些高昂的乐调,像是谱曲的人在呐喊发泄嘶吼。

  他轻轻哼了一段旋律,动人中藏着沉痛,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爷爷,这张曲谱是您收来的吗?”

  老人放下了手里的活,慢慢走了过来:“小年轻,这张曲谱怎么了吗?”

  “我觉得写得挺特别的,这个作者可能也是经历了比较深刻的事情吧。”

  那老人突然沉下了脸,许向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找补告辞:“抱歉抱歉,我就随口说说,打扰您了。”

  老人却沉声问道:“那你能讲讲吗?从谱子里都看出了什么?”

  许向阳有些疑惑,他仰头看着那曲谱,将感受诚实道出。

  “调子比较悲伤,他应该很挣扎很痛苦,可能是有很想达成的心愿但是又无能为力,整首歌挺悲伤的,我想这个作曲的人应该是在渴求着某件事。”

  “只是这样吗?”那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落下两行泪,“有没有怪我的意思?”

  许向阳有些慌张了,怎么哭了,他应该没说什么得罪人的话?

  “呃,爷爷?您……”

  许向阳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巧门口有脚步声走近,他转头,便见唐易站在门口。

  唐易问询的视线投了过来,许向阳茫然地回看对方,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不知何时,那老人转身从钟表台的底下拿出了一个吉他箱盒,盒身蒙尘,显然放置了很久。

  “那曲谱是我儿子写的。”老人沧桑的手轻轻抚上那吉他,目光深邃而遥远。

  “他以前喜欢玩音乐,头发老是染的五颜六色,样子痞里痞气,看得我心里冒火啊,我不准他再去碰乐器,他还跟我犟。有天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他冲了出去,出了车祸……”

  那老人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似乎都在轻微地颤抖。

  “那场车祸太严重了,他左半身动不了了……”

  虽然心下有了不妙的预感,可从老人口中亲耳听到,许向阳还是不由得呼吸一滞。

  老人抬眼,视线停留在挂在墙上的曲谱:“我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音乐?真的那么好吗?可我都没来得及问他,他就走了。”

  “他年轻气盛,接受不了自己变成那个样子。我只是出去叫护士的功夫,就几分钟,没看住他,他就从窗口跳下去了。那可是10楼啊,跳下去该有多痛啊。”

  老人一脸自责,语气里满是心疼,到底是没有憋住情绪,目光中有闪烁的泪光在打转,身体微微发颤。

  “这张曲谱是我在他枕头底下发现的,我看不懂这些东西,但这也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了。”

  “你说,他真的没有怪我吗?如果当初不是我拦着他,任由他去,或许后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那老人想了想,又执拗地认为:“哪怕是一句话他都没有留给我,我觉得他应该是怪我的……”

  许向阳说不出话了。

  责怪与否,他不是那个谱曲的人,无从得知那个人的想法,他没有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曲谱中,他只能感受到那种深沉热切的渴望与无力奔溃的嘶吼呐喊。

  或许他可以选择性地说出安慰人的话,告诉老人他的儿子也许没有怪他,可那样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也或许老人只是想找一个倾诉口,他安静听着就好。

  旁人的事,最终是要他们自己去消解,所以许向阳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语。

  那老人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擦了擦眼角,语气逐渐平静下来。

  “我看你找这个乐器零件,想来也是玩音乐的吧,能不能……麻烦你把我儿子写的曲子弹给我听听?一直没有机会去了解他的兴趣爱好,我想听听看。”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唐易径直拿过了那把吉他:“我来。”

  跟许向阳哼出的曲调一致,悲伤中藏着激昂,吉他赋予了这首歌鲜活的生命,唐易弹出的每一声音节都在许向阳心上震荡。

  茫茫然中,许向阳似乎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为了音乐在挣扎前进,他对音乐的狂热从曲调中便可清晰感知。

  或许,那个人不是接受不了自己变成那个样子,而是接受不了自己以后不能再触碰喜欢的音乐了,所以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 。

  一曲毕,那老人没有开口,他似乎也沉浸在吉他声中,久久无法回神。

  唐易最后拨了拨吉他的弦,将这把被保养得很好的吉他递还给老人,淡淡附上一句:“这首歌,写得挺好的。”

  老人微颤地伸手接过吉他,目光怀念又珍重,他伸手擦了擦蒙尘的曲谱,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珍宝一样。

  许向阳内心也闷闷的,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得知的故事却是这样遗憾收场。

  不过他也顾不上太多了,架子鼓的弹簧还没有找到,在这里耽误了很久,他内心其实已经焦急一片了。

  他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在这里普渡他人,许向阳面色浮上苦涩。

  “爷爷,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脚步刚迈出店门,那老人却突然出声唤他。

  “等一下,小年轻。”

  见许向阳转身,那老人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一路到了地下室的杂物间,老人掀开了某个防尘罩,一架全新的架子鼓展露在他们面前,同M&R用的那个架子鼓一模一样的牌子。

  “我儿子以前买的,后来我不准他碰,就把这鼓锁在了这里。要什么你们自己拆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许向阳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他也有些不忍心。

  那老人挥了挥手,面色甚是平静:“听到那首曲子,我就满足了。看你跑得满头大汗,这个东西应该对你们挺重要的。拆吧拆吧。”

  最后,许向阳小心翼翼地拆了踩镲的踏板下来,并约定会把踏板再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两人走出古玩店时,暮色渐起,斜阳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照得很长很长。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不同频的脚步声,许向阳借着光线端详起这个得之不易的踩镲踏板。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易哥,我是不是要去庙里上柱香拜拜?最近也太背了,这也不顺利,那也不顺利,今天晚上的演出还差点就办不成了。”

  唐易偏头看他,调笑道:“这踩镲踏板不是你找到的吗?”

  “我那是误打误撞,不算的。”

  唐易反驳他:“误打误撞也是被你撞到的,怎么背了?”

  许向阳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易哥,你这么一说,倒也是……”

  唐易但笑不语。

  那个谱曲人的故事与那牵人的旋律莫名地跳入许向阳的脑海,回想起那个人对音乐的执着。

  他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些好奇了:“易哥,你是为什么会选择乐队?有什么契机吗?”

  唐易脚步微顿,浅淡的目光只是看向远处,唇角挂着随意的笑:“单纯喜欢啊,怎么,你想从我这听什么故事?”

  许向阳长长地“哦”了一声,收回好奇的视线:“我就随便问问。”

  唐易笑着看了许向阳一眼:“走了。在群里跟他们说一声,东西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