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去了一家火锅店。
点菜的时候，许向阳在菜单上勾了香菜，顿了顿，他在边上写到×5。
趁着唐易去调蘸料的间隙，许向阳唤来了服务员。
“你好，能麻烦你们一会儿把锅底端上来的时候，直接把我点的5份香菜加在里面吗？两个锅底都放。”
服务员微笑点头：“可以，没问题。”
火锅店的服务很好，依言照办。
当服务员端着锅底上来的时候，汤汁表面已经飘满了绿绿的香菜了。
坐在许向阳对面的唐易有一瞬间的怔愣，随着锅底的热气四溢开，香菜的气息也蔓延了出来，他不由得蹙了蹙眉。
许向阳神情自然，把点的菜下进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火锅汤汁，很快就把菜煮熟了。
麻辣鲜香的口感刺激着味蕾，香菜的气息浓郁，嵌入每一滴汤汁中。
许向阳早就动筷了，而对面的唐易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下筷。
他装不知道，表情茫然：“唐老师，你不吃吗？”
唐易低了低头，企图躲避香菜那种难闻的味道，但避无可避，他只能神情上极力忍耐，装作平静的模样。
“最近在控制饮食，你吃吧。”
许向阳继续道：“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
他也停了筷子，等着唐易。
唐易看了看飘满了香菜的火锅，还是下筷夹起某片娃娃菜，捞起的过程中，浮在表面的香菜不可避免地被带了出来。
他把香菜挑了出来，娃娃菜入口的瞬间，许向阳清晰地看到了唐易蹙起的眉。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喜欢吃香菜。
见唐易吃得甚是煎熬，许向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快||感。
唐易又夹了一筷，将碗里的香菜挨个挑出来，他默默开口：“故意的？你记得我不爱吃香菜。”
许向阳手里的筷子一顿，他神情没有变化，反问道：“唐老师不喜欢香菜吗？”
唐易看了看他，不说话了。
许向阳也就没再吭声，他本来也没什么话想说的。
一顿火锅吃下来，两个人没什么话，气氛僵硬。
等他们结账的时候，有眼尖的服务员认出了唐易，那个姑娘十分有礼貌地走了过来，想要唐易的签名。
许向阳就在一旁淡淡看着，那个姑娘望着唐易的眼神带着光，那个目光总觉得有点眼熟。
他以前是不是就是这样看着唐易的？
唐易戴上了帽子，从那姑娘手里接过水性笔与印着自己照片的明信片，刷刷签下名。
看得出那姑娘是真的喜欢唐易，她克制着神情的激动，对着唐易说了很多很多，字里行间都是仰慕与喜欢。
她接过唐易递还的笔与明信片，目光又看了许向阳一眼，问道：“唐易老师，今天是跟朋友过来吃饭吗？老师的朋友也挺帅的。”
许向阳跟那姑娘的目光交汇，那姑娘率先冲着他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唐易回身看着不远处的许向阳，表情有些柔和：“嗯。等了很久的朋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挺轻的，许向阳并没有听见。
从火锅店出来后，许向阳准备打车回去，他在公司附近的某个小区租了间房子，离这里有点距离，打车比较方便。
火锅店的楼上似乎是个KTV，这个点基本是结束了K歌，蛮多人在楼下的路口等着打车，此时正值打车高峰。
“我送你。”
唐易开车带许向阳来的这家火锅店，他说得十分自然。
许向阳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唐易的视线投向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意有所指：“你确定吗？”
许向阳的打车app上也提示着他，前方等位80多个人，预计等待时间一个小时以上。
“……”
他正犹豫着，该怎么把唐易打发走。
有几个男的喝大了，走路东倒西歪，说说笑笑，经过许向阳的时候，其中一个踉跄了几步，就要往许向阳身上贴。
许向阳此时背对着那人，没有察觉到异常，是唐易眼疾手快，伸手把许向阳拉近了自己身侧，这才免去与那人的碰撞。
“呕——！”
那人趔趄了几步，半跪在马路边，吐得昏天黑地，跟着他的几个男的也是醉意醺醺，满脸嘲笑。
“草，这就吐了啊。老张，你是真逊。”
“哈哈哈哈，就这样还敢跟我拼酒，老子喝不死你啊。”
几个男人大腹便便，嘲笑着地上呕吐的那个人，其中有人目光偏移，看到了一旁的许向阳。
“哎呦，还差点撞到人家小弟弟，啧啧，长得还怪帅气的。”
许向阳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唐易的胸膛，此时他贴着唐易很近，那种属于唐易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依旧很好闻。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刚想回头看看身后是什么情况，手腕处便有一股温热的力量附了上来。
“走吧，我送你，这里太乱了。”
唐易没再给许向阳选择的机会，径直拉着他上了车。
一切喧哗远去，车里一片安静，只剩空调运转的声音。
唐易准备发车：“你住哪？”
许向阳挺不想说的，他总觉得自己的一切，好像在一点点透露给唐易，这种无所遁藏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
可他人已经坐上唐易的车了，没有办法。
“元禾花苑。麻烦唐老师了。”
唐易开车很稳，许向阳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闪过的夜景，很快就困了起来。
贴着车窗，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路，他睡得很安稳，等醒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已经到了。
唐易把车停在小区正门旁的路边，他坐在车内，把他那一侧的车窗开了一半。
微凉的夜风吹过，把唐易额前的碎发吹得飞扬，他的目光深远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向阳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本来只是二十分钟的车程。
他连忙解开了安全带：“抱歉，唐老师，我睡着了。今天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下一秒，车门上锁，许向阳下不了车了。
许向阳的手还搭在一旁的车把手上，身形瞬间有些僵硬，他没有回头去看唐易，只是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
唐易不说话，许向阳只能恭恭敬敬地提醒一句。
“唐老师，我要回去了。”
良久，唐易似乎叹了口气，语气幽幽：“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不联系你。向阳，我等了你很久，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不可能再放开了。”
“从进圈子开始，我身边就预留了助理的位置，一直都是留给你的。只要你愿意，我随时欢迎。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不想来，我尊重你的意思。”
“只是你能不能别再这么躲着我，对你来说，我算什么？要这么避之不及？”
许向阳看着窗外的夜景，马路边走过形形色色的路人，有昏黄路灯映在他眼底，许向阳的神情淡淡，自始至终没有变化。
“唐老师，对我来说，您是圈里的前辈，是圈里的老师。身为助理，我只是认为我们应该保持些距离，避免太多私交，影响到彼此，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场面话，你现在倒是说得好听。”唐易垂下眼眸，藏起眼底的黯然，“四年前，你跟家里出柜了，是不是。”
唐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更多的是肯定。
许向阳一愣，唐易怎么会知道，那时候他明明没有告诉唐易。
“你怎么知道的。”许向阳垂在身侧的手捏得有些紧。
“一年前，在同学聚会上知道的，对不起，那句话说得太不负责任了，害你……”
许向阳径直打断，语气依旧漠然：“早晚他们都要知道的，那时候，就是个契机罢了，这跟你没有太大关系，我也没有怪你。”
“唐老师，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觉得愧疚，想要补偿我，那就不必了，所以助理的事不用再提。”
关于四年前的那些事，许向阳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了。
翻旧账没有意思。
错与否，他已经不想评判了。
他捧上一颗真心给唐易，不过对方没有接，顺带将那颗真心摔得粉碎，那他就尽数收回，这就是那四年的全部了。
许向阳想了想，低头打开手机，把之前那笔被退回来的医药费再次转给了唐易。
“这是之前我晕倒进医院的那些费用，你忘记收了，这次记得收了吧。”
“四年前的事，我说过了，我不在意了。你不喜欢男人，接受不了同性恋，我都记得很清楚，所以我很识趣，离你远远的。”
“之前酒店里的那个晚上，无论你出于什么想法，都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去象川看你，确实是出于担心，但仅此而已了。你说要请我吃饭，我也吃了，我们两清了。”
“象川那天，你说你后悔，你说你四年前就在意我了，我听到了。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才说出这些话，但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躲你是因为你公私不分，这让我很困扰。不过你放心，往后工作上的交集，我一定尽心尽力完成。”
“唐易，我觉得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实在想不到以后还有什么私下联系的必要了。”
“所以麻烦你，开门。”
许向阳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他把一切都盘得干净清楚利落。
现在，他只是想重新开始生活，对唐易的疏远，只是因为想跟唐易划清界限，不想再多有牵扯罢了。
唐易不动，半晌，他伸手，拉住了许向阳的手腕，微凉的掌心温度就这么传递了过来。
“向阳，别这样。”唐易的声音无比压抑，“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想你回到我身边。”
许向阳终于抬眸，浅淡的目光落在唐易身上，他定定地看着唐易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判断对方是不是在说什么胡话。
这话让四年前的许向阳听见，估计那时候的他都不会思考了，他会直接扑进唐易怀里，告诉他，他就在唐易身边。
可惜什么都变了。
现在这话让许向阳只觉得滑稽可笑，不过也都无所谓了，随便唐易说什么，他不会再信了。
“唐易，我给不了你机会，也不会给你机会。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不清醒，一个直男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挺可笑的。”
许向阳懒得再多说，他敲了敲车窗：“开门，我要回去了。”
唐易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开了车锁，任由许向阳下车关门，走得干脆利索。
他目送着许向阳走进小区，直至看不清他的身影，这才收回了寂寥的视线。
半开着的车窗送来凉爽的夜风，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郁。
有些问题他不敢再问了，他怕被许向阳全都否定了，那他真的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